前言
我现在已经老了。移居到这异国他乡,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人声扰攘,车马喧嚣,机器轰鸣,噪声隆隆。即使有登高望远、倚窗饮酒的兴致,也都被这些噪音败坏了。每到这时,我就越发怀念在燕京时的住所,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看一看!
还记得一九二六年,我从德国留学回来,好像一头刚出生的牛犊,不久受到山本医生的聘请,在燕京行医。从年轻时候到六十岁,我所治疗过的病人,岂止几万人!而我的知心朋友,也多半都是中国人。只因为战事紧张,朋友们都离散了,我也匆忙地跑到了欧洲。从那之后,就没有机会再回到我的第二故乡。我虽然结婚比较晚,不过幸好有一个儿子。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继承我没有完成的事业,读我的那些书,打理我的旧居,给我老朋友的子孙们看病。
我虽然每年都要到天南海北的山川去游览一番,但还是留在燕京的时间最多。这些年下来,西北军、东北军、晋军里的人物,前清的一些遗老,甚至是冀察政务委员会时的各路名流、达官贵人,比如冯玉祥、张学良、宋哲元、鹿钟麟、秦德纯、傅作义、商震、万福麟、楚溪春、张自忠、冯治安、潘复、张璧、袁良、王克敏、王揖唐、齐燮元、高凌霨、雷嗣尚、林世则、鲍毓麟、管翼贤、张季鸾、胡霖、曹谷冰、王芸生、溥儒、李蘧庐、张恨水、陈宝琛、余叔岩、吕咸、李思浩、孙奂仑、贾景德、徐永昌、丁春膏、曹汝霖、萧振瀛、溥侊、韩复榘、孙连仲、孙殿英、石友三、庞炳勋、何遂、胡适、周作人、傅斯年、郑道儒、饶孟任、吕复、何应钦、孔祥熙、陈二庵、张之江、赵守珏、德王、王正廷、刘郁芬、宋良仲、刘汝明、薛笃弼、何其巩、程克……他们中有些我通过治病认识了,有些成了我的熟人,有些则成了我的好朋友。每次在灯光下,回忆起那些往事,就好像发生在眼前一样。到现在,那些人或者是很久没有联络了,或者是已经与我阴阳两隔了。人生就是这样的,真是让人悲伤。
得了一场小病之后,正好闲着没事做,喜欢提笔写一些以前的事情,虽然有时写有时停,但是也能积少成多。等将来我的子孙遇到了我的老朋友们,也可以拿来作为话题。同时,也是为了告诉我的那些中国朋友,虽然我和他们相隔万里,但是片刻不敢忘记他们。
- 中日战争爆发后,作者遭受日军逼迫,不能继续在中国行医,无奈之下移居德国。希特勒上台之后,他又移居到了美国。
- 指北京。燕京多在一些古籍中用为北京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