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1960年庚子 先生三十六岁
继续在宝鸡汧河水库工地劳动。
五月,先生自宝鸡函恳龙榆生自上海购寄新出邓广铭《辛稼轩词编年笺证》。
先生因营养不良患足趾麻痹入宝鸡康复医院治疗,开始写作《旧书识小录》。
致函顾颉刚索取《国语》一书,顾颉刚寄赠明嘉靖张一鲲本。
先生覆函中除论《国语》版本、讨论目录学外,并对顾先生读书笔记从速整理有所建议。
《顾颉刚读书笔记》第七卷(下)1960年起的《汤山小记》(十九)在“吕思勉论整理笔记及史学论文条”之后有“黄永年论《国语》版本及目录学”条:“黄永年君,吕先生暮年弟子也,英才好学,今年在宝鸡养病,来书索取《国语》,予寄一部与之。”接着移录先生覆函长达一千多字:
盖人之认识事物本无止境,吾辈所获只能是相对真理之一部分,试观昔贤之笔记论著,欲求一无懈可击、尽善尽美者,岂能有之?今治病多暇,将俞理初《癸巳类稿》翻了一遍,其中精当者亦止十之三四,错误及无用者实多,然俞氏之价值自在也。又受业于版本目录之学为之已二十年,虽享大名如黄荛圃、顾千里、叶鞠裳、缪艺风及傅沅叔辈,其著述之脱略谬误处亦不可胜数,近印邵氏《四库简明目录标注》之增补本,可正误者亦不止数十百条,然此等书总不可废也。受业昔年尝有写一《旧书识小录》,取寒舍所藏旧本书及所见旧本,略记出版本或内容,稍事考释,已成数十篇,劳动后暂中止。近又思写一《前尘梦影录》式之笔记,记所藏、所见、所闻之旧本书,日来在医院中已写了数千字。此等事自知无当大雅,然存之脑中,数十年后终于澌灭,则不若笔之于书,为后人留此参考资料耳。(19)
顾先生也对此寄以厚望:“近年能从事此道者已不多,甚盼其欲撰之书早成,为读古籍之工具也。”
《顾颉刚日记》二月廿一号星期日(正月廿五):“写黄永年信,包扎书籍,到邮局付寄。”
五月十三号星期五(四月十八):“到煤渣胡同寄黄永年《国语》。”
五月十八号星期三(四月廿三):“写杨向奎、陈维辉、马非百、黄永年、朱葆初、自珍、赵孟轺信。”
七月一号星期五(六月初八):“写孟轺、辛树帜、黄永年、陈维辉、陈中凡、自明信。”
八月七号星期日(闰六月十五):“钞吕诚之、齐思和、黄永年三人函入笔记,约三千字。”
八月廿三号星期三(七月初二):“写荣东溟、毓蕴、开孙、黄永年、起潜叔、赵孟轺信。”
先生一次偶然在《光明日报》上见到谢国桢刚主谈论清初金埴稿本《不下带编》的文章,先生正好有一本为金埴所撰内容稍有出入的《巾箱说》,于是写信给《光明日报》转告刚主,稍后把这本书和另一部《人海记》寄去送给刚主。谢也回赠批本《渔洋山人精华录》和旧抄本《司空表圣文集》。后者中有罗振玉题记,已收入《大云书库藏书题识》,前者则是未经剜改的人间仅有的最初印本。尤其宝贵的是书中所夹刚主六月二十六日所书的墨书题记:
永年先生收书之癖,有与余同好,余恒以为佳椠罕传之书,或书尾眉端,古人遗泽手迹所在,书商捆载入肆,但知巨册重籍,视为珍本,易于出售,而零圭断羽,不加爱惜,等夷视之,往往散失。如余所获金壑门《不下带编》、谢肇淛《小草斋诗话》、缪荃孙手校《萍洲可谈》、王宗炎题跋《韩柳年谱》等书,若无人收拾,任其流荡,致化为冷烟,则吾辈辛勤搜辑之事,何异于拾婴儿而瘗白骨,保存文献,实尽一臂之力,未知先生以为然否?(20)
十二月,刘成禺《世载堂杂忆》由北京中华书局出版。先生熟读此书,二十年后常在课堂上讲此书所载清末民初的掌故如徐桐、倭仁、李盛铎等轶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