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老师

小时候,我有一个近支族叔,本来有名有字,可是人们却总是叫他“魔怔”。其实,他在当地,算得上是最有学识、最为清醒的人,只是说话、处世和普通人不一样,因而不为乡亲们所理解。正所谓“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早年,他在外面做事,由于性情骨鲠、直率,不肯屈从上司的旨意,又喜欢较真儿,凡事都要争出一个理来,因而无端遭受了许多白眼。千般的苦闷全都窝在心里,没有抒发的渠道,致使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多年来一直“僵卧孤村”,在家养病。

他那种凄苦、苍凉的心境,留给我很深的印象,却又找不出恰当的话语来表述。后来,读了鲁迅的作品,看到先生说的,总如野兽一样,受了伤,并不嚎叫,挣扎着回到林子里去,倒下来,自己慢慢地去舔那伤口,求得痊愈和平复——心中似有所感,觉得大体上很相似。当然,这里只是就事论事,没有涉及更为广泛的内容。魔怔叔作为一介凡夫,是不能同思想家与战士相提并论的。

魔怔叔的面相,一如他的心境,一副又瘦又黄的脸庞,终日阴沉沉的,很难浮现出一丝笑容,眼睛里时时闪烁着迷茫、冷漠的光。年龄刚过四十,头发就已经花白,腰也有些弓了。动作中带着一种特有的矜持、优雅的懒散和恓惶的凝重,有时,却又显得过度的敏感。几片树叶飘然地坠落下来,归雁一声凄厉的长鸣,都会令他触景生情,四顾怆然。刚说了一句“悲哉,此秋声也”,竟然莫名其妙地流下来几滴泪水,呜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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