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插

廃棄王都

废弃王都 吴哥窟

© 摄影:何杰峰

吴哥窟深藏在一片树海里。

所谓摩灭,是人造物在大自然面前彻底败北的痕迹。

廃棄王都

废弃王都 吴哥窟

© 摄影:何杰峰

异样的光景,就像是浮雕把热带树木旺盛的生命力背后隐藏着的无限哀愁化作了自身命运的一部分。虽然已经倾颓,但在古代高棉都城壮丽威严的背景下,那些在十九世纪近代国家援助下进行的局部修缮与其相比,无可奈何地展现了拙劣和刻意。

廃棄王都

废弃王都 吴哥窟

© 摄影:何杰峰

“树木花草的威严与哀愁”,多么精彩的一句。当我看到庄严的浮雕遭受人为毁坏和自然风化之后又被巨大的榕树根干庞杂缠绕时,感动之下不禁脱口而出的也是这句话。

時間

时间 泰国悟孟寺佛像

与躯体完美无缺、充满着人性光辉的雕像相比,身体上显露缩减和缺失的雕像更令人共鸣,更激发思考和想象。我们对抽象艺术的偏爱,是因为那些欠缺、那些裂痕中和了雕像上强烈的人的要素,让我们心生爱意。

時間

时间 马雷塞官邸的雕像

© 摄影:蕾克

在历史进程中,不仅是雕像经历了岁月洗礼,将岁月痕迹当作一种美来鉴赏的美学意识本身,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時間

时间 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

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和锡拉库萨的维纳斯像,都缺失了头部和手臂,为什么反倒充满了神秘的美?如果有一天她们缺失的部分出土了,经过精心巧妙的修复,雕像重现出完美之姿,对我们来说,将是何等巨大的焦虑和幻灭。

观照摩灭,即观照自己和事物之间横亘着的巨大的时间。

無常

无常 《源氏物语》第四十七帖

“儚”不再是偶发的情感,而是作为人物的本质,确切地体现在了每个角色身上。曾经用于表达脆弱和预示毁灭的“儚”,演变成了一种具有正面意义的幽深美妙的情感。

無常

无常 泰国阿瑜陀耶佛像

© 摄影:王涵

所有雕像只要被制作出来,终归会毁灭,有可能毁在大自然长年施加的力量之下,有可能毁于人手的瞬间暴力。然而,与雕像原本的完璧之姿等同,遭到破坏的碎片,亦是新的雕像。即使碎片逐渐摩灭,即使碎片上所有人为痕迹都消失了,它依然是雕像的分灵。我想,这也许就是佛教所说的佛性的真谛吧。

消減

消减

© Leonardo da Vinci

在这个所有人都已沉睡的深夜

你出现在我的梦里

轻声告诉我

你就是

列奥纳多的《圣哲罗姆》

那散失已久的半幅

退色

褪色 《罗马风情画》

在费里尼的电影《罗马风情画》里,有一场戏演绎出了更大型的瞬间褪色。修建罗马地铁的工人无意中挖到一处古代遗址,发现了色彩鲜艳的古代壁画,四方墙壁上描绘着神话人物和生活场景。当鉴定人员和考古学者匆匆赶到时,壁画就因为疾风般流入的空气和阳光的射入,瞬间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平淡无奇的土墙。这一幕,就像在嘲笑“艺术是永恒的”这个观念。

万の事

世间万物

世间万物,唯始与终奥妙难言。

就如巨岩摩灭成细沙,世上万物要由宏大变渺小,又一路演变为些微的颗粒。确实如泽庵和尚所说,天地自然,是人眼看不见的巨大石磨,我们的身体,是磨盘缝隙里的短暂实存。

万の事

世间万物 泰国悟孟寺摩灭的墙

墙壁、石柱和塔,不仅体现了人们想将世间万象都铭刻于其上的强烈欲望,

同时也如实记录了企图摧毁这些铭刻的诸多暴力。

人对旧事的遗忘,是一种虚薄。

相反,人并没有认真看一个东西,

只是在偶遇时匆匆一瞥,这也是虚薄。

我们在信息爆炸的现代消费社会里,随时随地体验着虚薄。

盲目

盲目 《伊卡洛斯的坠落》

© Pieter Bruegel

数不清的摩灭,构成了我们的肉体。弗洛伊德说,人类有着死亡本能。

盲目

盲目 Tobias Curing His Father's Blindness

© Bernardo Strozzi

为了治愈失明,人必须自己把手放到眼睛上,去“擦拭”。

盲目

盲目 沟口健二《山椒大夫》

在我看来,与其说沟口的绝情体现了宗教被科技取代的二十世纪世相,不如说那来自导演自己无情的世界观。

我们从银幕上看到的,不仅是摩灭了的观音像。厨子王和母亲的人生,也都摩灭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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