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商场情场皆得意

第四章 商场情场皆得意

一、香港地产业的先行者

何鸿燊本以为主动放弃炼油厂,便能置身事外,消灾免祸,没想到他的死对头仍不放过他,对他的各项生意横加干涉。何鸿燊忍无可忍,决定与那位神秘的老大当面谈判。

1953年3月的一天,那个神秘的老大派人叫何鸿燊到国际酒店去。何鸿燊只身前往,赶到那里的时候,只见很多人围着楼下大厅的一张长桌,只有一个40岁左右、穿呢子猎装的人是坐着的。何鸿燊断定他就是那个老大。

何鸿燊走过去对他说:“这位老大,我何某大小也是个老板,你总得给我个坐的地方吧。”

“你说得对,”那个老大说,“你是应该有地方坐,但不是在澳门,而是在香港。”

没有正式谈判,何鸿燊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厉声说道:“我在澳门打拼10余年,从来没有人把我当外人,即使是澳府的人,对我也是以礼相待。不知你是个什么角色?”

那人并不理会何鸿燊,直截了当地说:“香港已经光复好几年了,该回去的人都回去了,只有你还赖在这里要人请。是不是这几年在我的地盘上捞到甜头了,不想走了啊?”

何鸿燊说:“我来澳门这些年,从来就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澳门怎么就成了你的地盘了?”他不知道,这个人做海盗的时候曾经与日本海军发生过一点摩擦,被日本人逮到中国济南的集中营关了几年,又流亡一年多,直到1948年才逃回澳门。

“这些年老子忙于抗日,地盘都被你们这些外来仔给霸占了。再说,已经给你机会捞得盆满钵满了,难道还不想归还?”那位老大恬不知耻地说。

何鸿燊知道这个人的背后有靠山。跟这种人没有道理可讲,与他们纠缠下去更没有好处,他干脆一口回绝对方,说自己绝不离开澳门。

在后来的各类谈话中,何鸿燊只提及双方谈判的内容,而对那位老大的姓名只字不提。有人说那人叫铁皮阿三,但那只是个诨名而已,因此,这位老大是谁,至今仍是个谜。

澳门华界最讲“陀地”(地盘),类似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澳门就巴掌大的地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帮人是把何鸿燊当成黑道中人了。但这一切都是人们谬传,就因为何鸿燊过去干的都是一些冒险生意,人们都以为他发了横财。何鸿燊虽然不怕他们,但他心里清楚,他在澳门一直出入上流社会,以官商自居,几乎不与民间帮会、黑道交往,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挣的都是血汗钱。如果不离开澳门,就必然要发生争斗,即使能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他不希望自己用血汗换来的成果在这种无聊的争斗中白白损耗掉。他开始征求亲朋好友的意见,从而决定是走是留。

亲朋好友自然不希望他出事,都劝他走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贤也劝他说:“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以你现在的财产,到哪里都能发展起来,何必非要挤在这弹丸之地呢?他们说你捞过界了,不如就回香港去。香港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有机会我也想回香港去。”

何鸿燊考虑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对妻子说:“婉华,我们还是离开澳门,去香港吧!”他担心家人的安全,不得不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

黎婉华说:“我的丈夫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硬汉,怎么见了几个地痞无赖就退却了呢?这一大家子好不容易从香港折腾到澳门,刚站稳脚跟,却又要回去。”

“我正是为了大家才这样选择的,如今香港比澳门发展快多了。况且那里是我的老家,我一样可以安家立业。”

黎婉华知道丈夫也舍不得离开澳门,这个时候不应给他施加压力,影响他的决策,因此,她答应随他去香港。

1953年春末,何鸿燊先行起程,揣着200多万港币悄悄回到香港。当年他离开香港时,身上只有10元,此时已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这对于白手起家的何鸿燊来说,应该说是相当成功了。他之所以如此低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认为自己是被迫离开澳门的,并非心甘情愿。与到澳门避难的港商不同,何鸿燊发迹于澳门,对澳门有着深厚的感情。况且,回到香港时,他还没有明确的发展计划和目标。

20世纪50年代,香港经济开始复苏,人口增至200万,而澳门的人口则锐减到10万。生意人大都回到香港发展,香港外资洋行的数量增加到100多家。著名的洋行有英资的怡和洋行、宝顺洋行、太平洋行、沙宣洋行、太古洋行等。香港早期的外资洋行,主要业务是经营大宗货品的远洋转口贸易,包括鸦片、棉纺织品、洋货、茶叶、丝绸和中国的土特产品等,其中以鸦片贸易最为重要。随着转口贸易的发展,英商还将投资的触角伸向当时香港最重要的几个行业——航运(包括仓储码头、船坞业)、金融业以及地产业。这一时期,经营仓储码头的香港九龙码头及仓库有限公司、经营船舶修建的香港黄埔船坞和太古船坞相继创办,适应了香港航运业的发展。

面对这样的形势,何鸿燊一时不知道该从事哪个行业。他在航运方面倒是有经验,但若现在进入,与新兴的航运公司相比没有半点优势。到底做点什么呢?何鸿燊在香港本岛转悠了几天,先在西部港大周围转了一周,又沿太平山往东行,再经铜锣湾、湾仔,走到最熟悉的中环路。看着马路两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楼房,他不禁感慨万千。曾经住过的工棚不在了,工厂也不在了,代之以高大的商厦和新式民宅。何鸿燊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亲切,而巨大的变化又使他感到陌生。经过战火的洗礼,很多他熟悉的东西都被毁掉了,而战后香港的经济的复苏和发展又很快,产生陌生感也是很正常的。让他感到变化最明显的是香港的人口增长很快,有些地方的人口密集度都赶得上澳门街了。这使他产生了一个念头:衣食住行是人所必需,如今香港人口猛增,住房的需求必定大增,何不投资做地产生意呢?

想到这里,何鸿燊又抖擞起精神,一股豪情油然升起。他开始盘算自己投资地产业的优势,为自己找到了四大投资理由:其一,香港作为开放的港口,有发展成为世界贸易城市的趋势,这样人口还会继续增加,民居和商厦的需求量大;而香港土地有限,可建房的土地尤其紧张,现在占地即可称王。其二,自己手里攥着200多万的本钱,而且何氏家族中还有几个人在外资洋行和金融界任职,需要的时候可以得到他们资金上的支助。其三,伯公何启东与地产界大腕罗鹰石、霍英东、廖宝珊等人关系不错,说不定还能与他们合作。其四,自己对香港的每寸土地都很熟悉,对于该在哪里投资开盘心中有数。

何鸿燊很快在干德道12号高级住宅区买了一处公寓。初夏,他将妻子和家人接来香港。黎婉华在澳门社交界一直十分活跃,来港后,仍然与何鸿燊一起活跃在香港上层和商界的交际场所,结交了不少朋友。当时香港上层人物一般不去公共娱乐场所,而是在私人别墅举行聚会,客人也都是名流大亨。何鸿燊夫妇经常受到邀请,并以翩翩风度和优雅的舞姿成为其中的佼佼者。这为何鸿燊正在筹办的房地产公司疏通了各种关节。

1953年底,何鸿燊与人合股开办的利安建筑公司在九龙半岛正式开业。何鸿燊自任董事长,他高薪聘请了几位英籍建筑师,开发建造香港太平山(洋人居住区)和湾仔区的民宅。

从1953年到1956年,利安建筑公司开发的楼盘一个接一个,无论是湾仔、铜锣湾,还是太平山,利安建筑公司的楼盘随处可见。整个20世纪50年代是香港地产业蓬勃发展的时期,除了几家老牌的地产商,何鸿燊可以说是先行者之一。与他相比,郭得胜、李嘉诚、李兆基、王德辉等人只能算是后起之秀。

何鸿燊头顶着故乡的云,在幸运之神的眷顾下,在房地产业干得如鱼得水,兴建了一大批民宅和商楼,而且每个楼盘的销售都不错。同时,由于他善于和官方打交道,又承接了大量的香港三军宿舍。这是所有地产商都垂涎的生意。这种工程没有一点风险,盈利也有保障。到1956年年底,何鸿燊的身家从离澳时的200多万港元,增加到1000万港元。千万富豪在当时是一个如雷贯耳的称号。当时的香港,拥有千万身家的富豪寥寥无几。

何鸿燊生意做得顺当,家庭生活也很幸福。这几年,黎婉华又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即三姑娘何超贤和四姑娘何超雄,此前在澳门已有长女何超英和长子何猷光。作为地产商,何鸿燊本人的住宅也增添了几处,一处是原公寓后面的新宅,另一处是清水湾4号的白屋(人称小白宫)。

20世纪50年代后期,一些急于寻求大发展的商人见房地产业红火,纷纷介入地产业,使得香港本岛的土地价格飞涨。为此,何鸿燊又转战九龙,开了几个新盘。黎婉华有些担心,因为不仅土地价涨了,各类建筑材料及工人工资也一起疯长,便劝他说:“房地产现在是风高浪险,千万要谨慎。你现在拆借大量资金来投资开发,风险太大,可别在房地产竞争中栽跟头。”何鸿燊经过前期的经验总结,已是胸有成竹。他安慰妻子道:“实力再强的商人,也不可能不向银行贷款。善于资本操作的人,都会让钱翻跟头,成倍增长,这正是我追求的目标。”

黎婉华很清楚何鸿燊在房地产方面的策划与管理才能,对他的资本运作能力自然不会有什么疑虑。她说:“让钱翻跟头不易,但我相信你做得到,我是永远支持你的。”何鸿燊见妻子如此深明大义,心里感到无比欣慰。

这一期间,黎婉华还抽空回了一趟离别数年的山水园旧居,这里保留着她年少时期的美好记忆,她想念自己的亲人和这里的一草一木,于是找人把旧居重新修缮,打算经常回来住住。她更希望何鸿燊有朝一日能重返澳门,回到这片热土,开创新的事业。

二、邂逅蓝琼缨

1956年秋,黎婉华第二次从香港回到澳门后,又特意去了一趟主教山的妈祖庙。她感觉自己生病了,经常呕吐腹泻,连高明的医生也搞不清她的病因。以前每次回澳门她都会上山去烧香,以表示虔诚之心,但这一次不同,她是真的有所求了,希望妈祖保佑她早日康复。但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直到冬天病情也没有好转。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后,她变得形容枯槁,美丽不再。

这可急坏了何鸿燊,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一大堆事情,把妻子接到白屋,亲自照顾爱妻。他知道,自己的事业能有如此大的成就,全因为当初在澳门遇到这位贤惠而能干的妻子,自己每走一步都离不开妻子的帮助和支持。如今看着爱妻一天天消瘦下去,无药可医,而他又无能为力,心里不禁痛苦不堪。到1957年初,何鸿燊带着黎婉华跑遍了港澳所有大医院,但没有一个医生能对她的病症下结论。

正当何鸿燊越来越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位好友提醒他:“为什么不把你妻子送到国外去治治呢?听说伦敦就有不少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医。”何鸿燊如梦初醒,赶紧安排好生意上事情,带着黎婉华直飞英国伦敦。

黎婉华病了长达半年之久,人早被拖垮了,瘦得不成人形,行走也很困难,下飞机后,只能用担架把她抬到医院。伦敦的医生经过几次会诊,终于得出结论:黎婉华患了慢性结肠炎。这种慢性炎症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动手术。经过慎重考虑,何鸿燊同意进行手术。但手术只能控制病情,使其不至于进一步恶化,康复还是要靠长期护养治疗。回到香港后,何鸿燊将妻子安置在白屋,请了女佣专门照料她。

黎婉华与病魔进行着顽强的抗争,但病情仍是时好时坏。昔日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的澳门街第一美人,现在面容憔悴,行动艰难,生活不能自理,偶尔走几步也需要女佣搀扶。何鸿燊对此感到十分难过,家庭生活的困扰使他失去了往日的笑颜和快乐。

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他会时不时去舞厅放松一下。跳舞是他最大的业余爱好,加上生意和社交的需要,高级舞场常有他的身影。而且他还很会唱国语歌、粤语歌、英语歌、葡语歌,优雅抒情的古典曲、节奏强烈的流行曲也完全不在话下。

不久,在商会举办的一次舞会上,一个青春靓丽、活泼可爱的中国女孩吸引了何鸿燊。她俊逸优雅的仪态、清丽温婉的容貌、落落大方的举止,以及东方女性特有的柔情,给何鸿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出现如一股春风,使何鸿燊心花怒放,盼望着能有再见到她的一天。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当年中秋节的一次慈善晚会上,何鸿燊再次见到了这个令他心动的少女。当晚她上台朗诵诗歌,节目主持人报出了她的名字——蓝琼缨。何鸿燊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她,细心倾听她朗诵的诗:

风不动,树不动

被寒冷包围着

秋终于还是留不住

一缕阳光的余温

追逐着云彩的脚步静静飘落……

别说我憔悴

那是岁月厚重的慷慨

别说我残缺

那是抗风击雨的痕迹

别说我凋零

那是我大爱的回赠

春夏秋冬的轮回

不变的是世间真情

来吧,一双素华的手

恰似黛玉荷锄

让我躺在大地的臂弯

然后,从冬眠末梢

跃上枝头,再把欢乐散向整个春天

何鸿燊听得入了迷,当然不是因为诗,而是因为诵诗之人。他觉得蓝琼缨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能歌善舞,很有文才。如果有她作为帮手,他的萧瑟之秋很快就会过去。

晚会结束后,何鸿燊专门找到蓝琼缨,约她一起到海边走走。一路上,他对蓝琼缨赞不绝口,一会儿夸她善良,有爱人之心,一会儿又赞她貌美聪慧、才情兼备,是个才女。

何鸿燊一向善于搞笑,他搞笑的本领就连得了抑郁症的女人也会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他一连串的溢美之辞让蓝琼缨不好意思起来,她羞怯地说:“何老板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本是小户人家的丫头,也没有读过几本书,只是喜欢诗词歌舞,算不上才女。”其实,蓝琼缨出身于军人之家,祖籍广东省大埔县,是客家人,她的祖父蓝荫南曾在潮汕任少将军官。蓝荫南退休后来到香港,在荔枝角道建了一栋连天台共5层高的房子,算是富裕之家。蓝琼缨的父亲蓝建仪在香港出生,中学毕业后到广州岭南大学读中文,后考入黄埔军校第7期,曾任骑兵大队长,参加过抗日战争。她的哥哥蓝铧缨名字中的“铧”字,正是为了纪念他在浙江省金华出生。她的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除了做点家务,绝大多数时候是打麻将。蓝家于1949年搬回香港。战事结束后,蓝建仪仍领享原来的军职待遇,并在香港开了一家不太大的丝绸店。蓝琼缨共有兄弟姊妹9人,她排行第五,没有享受过家庭的特殊照顾。她在香港读书长大,英文名字叫Lucina。

何鸿燊对她情有独钟,总觉得她与众不同,便问她:“你的诗朗诵得不错,是自己写的吗?是不是特别喜欢诗词?”

“只有这一点是受家父的影响,但我写诗写得不太好,仅凭兴趣而已。”蓝琼缨谦虚地说。

“我很欣赏有才气的女孩子,特别是对文学和艺术有天赋的女孩,我是打心里喜欢。”何鸿燊乘机借题发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蓝琼缨年纪虽小,但对这么直白的示爱还是听得出来的。她故意装作没听懂,只与他谈诗,提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诗人歌德和他的诗《紫罗兰》。

枫叶正红,有一朵可爱的紫罗兰,独自生长在草原上,它是一朵可爱的紫罗兰。那年轻的牧羊女轻轻走来,活泼又愉快,在草原上歌唱。那紫罗兰它想,我将成为世上最幸福的花,在短短的生命中,等心爱的人儿来摘下,放在她的胸前。啊!多幸福的一刹那。但是啊,少女走来,并没有留意紫罗兰,却从它身上走过!紫罗兰虽然被践踏,但还在快乐地想,我到底由于你而死,死在你脚下。哦,可怜的紫罗兰,多么痴情的紫罗兰!

何鸿燊马上背诵了这首散文诗。这令蓝琼缨惊讶不已,她以前只听说何鸿燊是捞偏门起家、铜臭味十足的商人,却不知道何鸿燊曾是香港大学的高才生。她对他惊人的记忆力钦佩不已。这一天,他们谈诗也谈情,一直到夜深人静、月落星稀。

此后,何鸿燊与蓝琼缨频繁约会,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和私人舞会,两人成了最好的一对搭档,被人们评为“舞帝”和“舞后”。

经过几个月的交往,蓝琼缨觉得何鸿燊不仅有财还有才,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对他产生了深深的爱慕之情。香港著名作家、资深音乐人黄霑与何鸿燊有过接触,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风度,连我这个没有什么同性恋倾向的男士也被迷倒了。”这么看来,作为妙龄少女的蓝琼缨陷入情网完全在情理之中。

何鸿燊经历了商场上的风风雨雨,对蓝琼缨的这份真情大为感动。1958年新年快到来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提到了婚姻问题。

这个时候,何鸿燊仍深爱着妻子黎婉华,尽管她红颜不再,但不管工作多忙,也不管是不是要与新人约会,他总是先在家里陪妻子共进晚餐;如果妻子是在医院,他每天至少去看她一次。黎婉华生日,他都会给她举办一个小小的宴会进行庆祝。一有空闲,他就陪妻子玩纸牌,并故意输给她,以此哄她开心。正值壮年的何鸿燊一直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受着情感与情欲的煎熬。他向朋友诉苦说:“我不能一辈子当和尚,况且我当时家大业大,工作非常繁忙,各种各样的应酬不少,需要一位女性来操持家事,并时常陪伴在自己左右。”

1958年底,何鸿燊在香港渣甸山谷柏道为蓝琼缨买了一栋别墅,作为他们的新房。为了防止外界舆论的干扰,在准备第二次婚礼的时候,何鸿燊特意先到主教那里征求了意见,也算是一种宗教认可。几天后,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36岁的何鸿燊正式迎娶蓝琼缨为二太太。

婚后,何鸿燊经常往返于白屋与谷柏道之间,名义上是一妻一妾,但他决心要把一碗水端平。两位太太分而治之,关系也还算融洽。黎婉华一开始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经过近一年的心理调整和相互往来,她觉得二太太不仅容貌娇媚,还知书达理,很有才气,便接纳了她,主动与她来往。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她还会让人做些葡萄牙风味的美食,请二太太来品尝。何鸿燊后来说:“我对两位太太都宠爱有加,所以两位太太和两房子女相处得很和睦。”当然,这种“和睦”是建立在适度的距离基础之上的。后来黎婉华那一房去了澳门,而蓝琼缨这一房则一直在香港居住,蓝琼缨为何鸿燊生了一男四女,他们是:超琼、超凤、超仪、猷龙。

蓝琼缨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除了协助何鸿燊做一些工作外,她自己也学做生意,不想让自己变成职业太太。她也确实有生意头脑和能力,后来把许多生意都打点得相当不错。

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陌生人叶汉

迎娶二太太蓝琼缨,使何鸿燊的家庭生活又逐渐恢复了正常。而他也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

这段时间,他在香港轰轰烈烈地发展房地产业,斩获颇丰。按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他很有可能超越香港的几家老牌地产商而独占鳌头。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按预先设计好的轨道运行,何鸿燊没做成香港的地产大王,却做了澳门赌场的赌王。

赌博,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源远流长,这里只从清朝末年说起。

在清朝的律例中,赌博是严令禁止的,犯者或笞杖,或徙流,或斩首,决不姑息宽容。事实上,中国历朝历代只允许赌博作为一种民间游戏存在,而不允许进行有组织的大规模的牟利活动,更没有官府开赌筹饷的做法。

但是,从1861年起,即清末咸丰十年,广东贡院因在太平天国战争中被焚毁,当局无力修复,而科举考试又必须照常举行。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广东绅士请求官府,批准他们承办缘科举而起的“闱姓”赌博两年,以其收入修复贡院,官府批准了这一请求。两年期满后便被禁止。

但这次“闱姓”赌博起了一个极坏的头,它使当局从官方开赌中看到了一条新的筹饷财路。此后20年间,“闱姓”或开或禁,完全看督抚的意思,大清律例被抛之脑后。

1884年(光绪十年),张之洞督粤,筹设钱局,自行制币。他的筹款办法也是在全省范围内开办“闱姓”,并由商人承饷。从此,赌饷便与广东的财政收入结下了不解之缘。

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科举考试即将被废,为填补将失去的“闱姓”赌饷收入,两广总督李鸿章决定开放为害最烈的“番摊”赌博,以“海防经费”的名义征饷;后来又陆续开办了“白鸽票”“山铺票”等赌博。这使广东各地悬挂“海防经费”灯笼的赌馆遍地开张。

中华民国成立不久,从1913年到1927年,广东出现军阀割据的混战局面,军阀们更是大肆倡赌。比如1914年,龙济光窃据广东军政大权,借口救水灾,设立“水灾善后有奖议会”,招商承投“山铺票”,他的部下也立即在各自的驻防地开赌收饷。继龙济光之后,旧桂系入据广东。旧桂系先从省金库中提出12万元巨款,贿赂议员,通过了照办有奖议会的提案,以对抗南京政府发出的广东禁赌令。接着由广东政客和桂军军官组织了赌博公司,以“防务经费”的名义承办“番摊”,认饷600万元。接着又是滇桂军祸害广东,各军公开以驻防地区为包赌界线,各自招人领牌分设,所有赌博的名目,如番摊、牌九、鱼虾蟹等,应有尽有。

1932年,陈济棠统一广东,结束了长期以来军阀割据广东的局面,但他依然坚持旧军阀的做法,只做了一项革新。他委任心腹区芳浦主持财政,力求革除各地驻军和地方势力包办烟赌的习惯,对全省烟赌捐税公开招商投标。到陈济棠时期,广东省的赌饷收入达到2000万元,约占全省年财政收入的1/6。

1936年,蒋介石用金钱收买了部分粤系军官,促成“南天王”陈济棠倒台,从此,广东统一于南京中央政府的旗下。

从1936年到1937年,南京政府曾下过一番力气厉行禁赌,但自日本帝国主义者发动侵华战争之后,赌灾又开始泛滥。

何鸿燊之所以改变自己的事业发展轨迹,原因说来令人不可思议,对他的决策影响最大的竟是一个陌生人,他叫叶汉。

当时说到澳门赌场,何鸿燊对卢九、傅老榕等人倒是很熟悉,但对叶汉却一无所知。

叶汉祖籍广东省江门,于1906年出生在一个小商人家庭。他的父亲开有一间陶瓷铺,从经济收入来说,他家在当地算得上是一个中等人家。

当时的江门还只是个乡间小镇,镇子上走动的多是些衣衫褴褛的平民,只有为数不多的过往客商。小街上店铺杂陈,但货物匮乏,生意并不景气。空闲的时候,相互熟悉的人就聚在一起,进行各种自娱自乐的活动。其中有一项活动最为普遍,那就是赌博。他们称之为“小小娱乐”一下。

叶汉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他身材瘦小,两颊的颧骨特别突出,大脑瓜上的两只耳朵嚣张地张扬着,面积几乎大过两颊,有些难看。叶汉的父母迷信,请来一个算命先生给他相了一下面,算命先生说他这耳朵是不“载财”的兜风耳。作为生意人,就怕不能聚财,所以他父母把他管得很严,生怕因他而破财。

叶汉幼年时期正逢清朝灭亡、民国初立、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军阀们相互争权斗富,大肆开赌贩烟。一时间,整个广东被搞得乌烟瘴气,特别是赌博,风气日盛,泛滥成灾。江门镇上到处都是赌馆、赌摊。小叶汉整天无所事事,由于他腿脚勤奋,赌馆主人便用几分钱雇用他来帮忙传递消息,派发彩票。叶汉七八岁的时候,他的父母为其前途考虑,决定让他上学读书。

然而,他读书才月余,学校就派人来陶瓷铺告状,说叶汉不守规矩,在教室里脱掉衣服,赤膊上课,而且经常在教室里传递街上赌博的消息。一天,叶汉很晚才回来,父亲见他光着上身,便问他衣服哪里去了。他说在书包里,但他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着衣服,只好改口说衣服掉了。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来,挥舞棍子把他臭打了一顿。还好,父亲并不知道那件上衣其实是被他输掉了。

这件事后,叶汉并没有吸取教训,他已经赌上瘾了。小赌档开到了校园的门口,叶汉自然是其中的常客。只要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带头往外跑,第一个来到小赌档,占据合适的位置。

赌桌很矮,一尺来高,桌面布画成6格,分别描有葫芦、铜钱、螃蟹、鲤鱼、公鸡、河虾6种图案,赌客可随意在任何一格下注。接着,庄家摇骰,点数与鱼虾等对应,若开出是鱼,买鱼的赌客可得到两倍于赌注的现钱,其他的或一赔一,或不赢不输,或统杀皆输。

叶汉总是不动声色,眼睛盯着庄家的手滴溜溜地转,既不会抢头下注,也不会跟风下注。他自己有一套赢赌的诀窍。有时赢了钱,他高兴得连饭都忘记回家吃,越赌越来劲,越赌瘾越大。同时,他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技艺越来越娴熟,总是输少赢多。整个小学阶段,他都沉迷于赌博,学习成绩非常一般,把仅有的一点小聪明都放到赌台上去了。

起初人们以为叶汉只是手气好,后来发现他十赌九赢,便认为他有秘诀。有时一些大人赌输了,就请叶汉来帮自己翻本,叶汉几乎每次都能“不辱使命”,帮人赢回来。这些人就请叶汉吃饭或分红,然后让他传授秘诀。但叶汉从不得意忘形,对自己的独门秘技丝毫不露口风。

在叶汉从童年向青年过渡的10多年间,赌博之风越来越盛,广东有无数人深染赌瘾,深受其害。很多人把赌博当作发财的捷径,以及交际和消遣的方式。赌博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天九牌可以打天九、推牌九、玩牛牌、开十二位、扭天九等,变化多端;骰子可以打鸡、掷状元筹、作升官图、赶绵羊,层出无穷,自两粒、三粒、四粒、六粒,皆可以作为赌具。在这赌博的旋风中心,叶汉尽管痴迷赌博,但小学的门槛还是给他跨过去了,父母决定送他上中学。这所学校叫南武中学,校规很严,严禁学生参与赌博。在学校里和同学赌是很冒风险的,如果被老师发现,即使不被开除,也得背个处分。

离南武中学不远处有一家赌馆,每到深夜,赌馆里传出的嘈杂之声,便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叶汉耳中。他熬不住了,悄悄起床,翻围墙出校,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赌馆,换好筹码,朝最热闹的赌桌走去。如果赌赢了,他便用筹码换出现金;赌输了,则自认晦气。但无论赢输,他一般会在深夜12点前罢手,不会延至终局。在南武中学的3年,叶汉有许多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他的学习成绩自然好不到哪去,勉强熬了3年,他实在念不下去了,便退学回到了江门。

父亲早知道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很无奈地问他以后想干什么。叶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赌博!”

父亲愣愣地看着他,压着一肚子的火,听他往下说。

“你别瞪着我,我天生就只会赌。赌博有什么不好?”叶汉飞快地说,“官府不正在倡导赌博吗?就算是坏事也只能怨官府。再说,开赌场绝对比你开陶瓷铺强。你别指望我会跟你开陶瓷铺,你要是逼我,我迟早把这陶瓷铺卖了,去开赌场!”

父亲一听,这儿子没救了,陶瓷铺绝不能交给他,还得自己才能把它保住。既然他铁了心,就随他去好了。父亲心里有了主意,便问他:“既然你对赌博这么有兴趣,我替你找份差事。到澳门去,怎么样?”

“太好了,我去!”叶汉兴奋不已,满口答应下。

随后,父亲把叶汉托付给自己的叔伯兄弟叶作鹏。这个世叔倒很欣赏叶汉,说他是赌博怪才,其赌术之精,泣鬼惊神;赌运之佳,菩萨弗如。不久,叶汉便跟着叶作鹏踏上了澳门这块充满神秘色彩的土地。

经叶作鹏介绍,叶汉进了澳门的诚成赌场。由于初来乍到,按规矩他只能从最低等的职位做起。但他到诚成赌场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骰宝部的总管,总管把他分派到中央酒店6楼工作,担任骰宝台的“荷官”(负责摇骰的人)。叶汉得到这份重要的工作后,努力钻研,很快便崭露头角,一跃成为最出色的“荷官之星”。

叶汉风头正盛的时候,何鸿燊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正在香港大学念书。

之后十几年里,叶汉先后“侍奉”过卢九、傅老榕两代赌王。到20世纪50年代初,因种种龃龉,叶汉斩断了与傅老榕的恩义,决定釜底抽薪、虎口夺食,染指傅老榕、高可宁两家垄断近20年的澳门赌权。1958年、1959年,叶汉两度与傅老榕、高可宁主持的泰兴公司争夺澳门赌牌,但都以失败告终。直至新澳督上任,叶汉重燃希望,组建了自己的“梦之队”,并拉来著名的花花公子叶德利加盟。叶德利又拉来另一个人壮胆助拳,这个人就是何鸿燊。

何鸿燊对澳门赌场的恩恩怨怨一无所知,叶德利只对他说,有个很神奇的人物邀请他回澳门合伙做一番宏大事业,至于是什么事业,叶德利卖了个关子,说要等他回澳门后再细谈。

何鸿燊听了有些心动,但又很矛盾。他回复叶德利说自己要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叶德利是何鸿燊的妹夫,原籍广东梅县,出生于南洋。1940年在越南西贡与何鸿燊的妹妹何婉婉结婚,后来在香港英资国民收银机公司任职。他年少轻狂,是香港有名的花花公子。不久,他又去了澳门,因热爱赛车,在澳门创立车队,力促澳门赛车运动。叶德利在赛车圈很有名气,有“格兰披治先生”之称。他还是一个语言天才,通晓好几国语言。

何鸿燊对这位妹夫原本没有多大好感,为何被他几句话就说动心了呢?叶德利的口才真有这么好吗?

其实,倒也不全是与叶德利的游说有关,何鸿燊本人早就有杀回澳门的念头,想要一雪几年前被挤出澳门之耻。叶德利这次主动找上门来,正迎合了他的心意。

这天,何鸿燊回到白屋,兴奋地对黎婉华说:“我想回澳门了,你不是也一直想着回澳门吗?我带你回去。”

黎婉华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问道:“你是陪我回澳门休整几天呢,还是去发展事业?莫非是要兑现你的承诺,去主教山上为我修房子?”

何鸿燊笑道:“你说得对,既要回去为你修房子,也要发展事业。”

“能回澳门,我很高兴。可是,澳门这个弹丸之地并不适合发展房地产呀。去了澳门,香港这边怎么办?”黎婉华为丈夫的事业感到担心。

“我将放弃房地产,在澳门发展一项全新的事业。”何鸿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对澳门的形势进行过细致的分析。当时澳门有两个最热门的行业,一个是倒卖走私黄金,另一个是争夺经营博彩业牌照。其中,最大的一块馅饼是开赌场,经营博彩业。报刊上天天爆炒赌牌争夺战的激烈状况,尽管叶德利没有说明是去经营博彩业,但何鸿燊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叶德利在越南西贡时就曾涉足赌场,到澳门后也与人合伙开赌场,与叶德利合作,要么是开车行,要么是开赌行。从澳门当时的形势来看,开赌行的可能性最大。

对于博彩这件事,不仅何鸿燊极为关注,连平时几乎不出门的黎婉华也有所耳闻。她从报纸上得到不少信息,对何鸿燊即将从事的所谓新事业稍加猜测,心中就已经有了底。她问道:“你是不是看中了现在争夺得最激烈的博彩业?”

“我的妻子真是聪颖过人呀!不过这是一件极不容易做的事情。”何鸿燊叹道。

黎婉华说:“只要是你做出的选择,不管有多大困难,我都坚决支持你!”

何鸿燊轻抚着妻子的双肩,点了点头。他终于下定决心,杀回澳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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