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堆里的秘密
那一个有月的夜晚,大汗掀帘走进我的蒙古包,我往火撑子加柴的手不禁颤了一下。我赶忙深深一揖,我说,大汗。
大汗双手扶起我,大汗说,合答安,别这样,你对我就没别的称呼了吗?
我摇摇头。
大汗就长长地叹了一声,坐在我的卧榻上。
我知道,大汗并不是因为我叫他大汗而叹气,也不是因为他的仇敌而叹气,他叹气的原因是他的儿子术赤。
我理解大汗,也源于我们彼此不幸的爱情。
大汗还不是大汗的时候,大妃勃儿帖被蔑儿乞人掠去,生下术赤。有人说术赤是异族血统,有人说大妃抢走前就已怀了孕。谁也说不清楚了。
大汗的心底最深处就被割了一刀,永不愈合。
大汗说,给我酒。
我端上马奶酒,大汗一仰头,就喝个底朝天。我再倒满,大汗又喝了下去。我没有拦他,酒也许能缓解那深入大汗骨髓里的痛。
我再加酒时,大汗双手扶住我的肩,大汗双眼望着我,依然是有火在烧,大汗说,合答安,嫁给我吧!
我摇摇头,大汗急急地说,你,你答应过的啊!
看着大汗那双眼睛,我不禁想起那个有月的夜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得大地直颤,我们的蒙古包里冲进一个十五、六岁的带枷少年,我在阿爸愣神的功夫,就把他藏在包外的羊毛堆里,一群壮汉挥舞马刀来寻,却怎么也没找到。白日里,艳阳高照,整个部落都被翻个底朝天,怎么也寻不到他?我悄悄去看他,见他把鼻子嘴巴露在外面,已经热得奄奄一息。我心底一热,我也钻进羊毛堆,我尽力撑开羊毛,让微风吹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说,你对我真好,我会娶你的!我看着他那双热切的眼睛,说,我同意!
可是,可是,在我18岁那年,我却被首领赏给予大汗对阵勇敢的傻骆驼。从18岁起,我再没笑过,我的心里始终飘着那雪白雪白的羊毛堆。
大汗终于带兵攻来了,傻骆驼为他的勇敢献出了生命。
可我,可我,还是那个撑着羊毛的合答安吗?我的心早死了啊!
我对着那双眼睛再次摇摇头,我轻轻地唤一声,“大汗”。大汗放开手,无奈地苦笑说,唉,一个可汗,竟会这样。“哈哈哈”。大汗走出包外,大汗说,我等着你,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还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啊!
我的泪水流下来,不,让我做你的奴仆吧!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大汗的大军又远征了,并没有带我这个奴仆。
在离开大汗的日子里,我的心都是悬着的,我怕大汗受了风寒,怕他受伤,怕他失败……怎么会这样?原来,我竟发现,在羊毛堆分别后,我的心从来就没离开过他。
日子越来越多,我的头脑里,处处涌现着大汗的音容笑貌……远远地,终于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我慌慌张张奔出帐外,我要迎接我的大汗……冲过一匹怒马,挥刀的汉子,奋力一刀,我的身子就抛上空中,一阵剧痛传遍全身,耳边传来部众的惊呼,西夏军偷营啦!
我睁大眼睛,看见天空的白云似雪白的羊毛堆,我喑哑着嗓子叫道:铁——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