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名为大音寺前。光听名字会让人联想到佛教,可附近的居民都说,这地方可是个喧闹的红尘俗世。绕过这条街,走过一段路,就是吉原花街大门外的回望柳一带,枝条如丝,长垂于地。铁浆沟倒映着三层妓院的灯火通明,楼上人声鼎沸,路上车马喧嚣,人力车从早到晚川流不息,这里当真是热闹非凡,车马盈门,一片繁华景象。

打三岛神社绕过之后,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子了,几乎都是屋檐歪斜,十几户、二十户连成一排的连屋。这种地方做生意也做不起来,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一半儿,窗外晒着剪得稀奇古怪的纸张,上面涂了白胡粉,背面贴着竹签,看起来简直像是彩色的串豆腐。

晒这东西的不是一家两家,几乎这里的每一家都是太阳出来就晒,太阳下山就收起来,忙得风风火火的样子。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一打听就知道,这是每年十一月的酉日这一天,虔诚的善男信女们去大鸟神社上供时拿的福神竹耙,可以用来祈福求财。

这里的这些人家从正月里取下门松开始,一年到头,就是勤勤恳恳地做这些竹耙,说起来这只是一项副业,可这里的人却也视为一项重要的生意来做。

入夏之后,更是忙碌,总是浑身五颜六色,心心念念指望着做竹耙得来的钱财用来买过年穿的新衣裳呢。

人们的口中常常念叨:

“南无大鸟大明神,既然你保佑买福神竹耙的人大富大贵,也保佑我们这些做竹耙的一本万利吧!”说是这么说,但人生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因为做竹耙发了大财的。

这一带的居民,多数是靠妓院讨生活的。男人一般在小妓馆打杂,临近开门迎客时,忙着拾掇客人存取木屐用的号牌,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绝于耳。黄昏时分,男人披上外褂出门,身后妻子为他打火石祈福消灾,说不准今晚丈夫就会在十人斩的刀下丧了命,或是为了劝阻欲殉情而死的客人倒了霉。他们干的活,其实往往性命攸关,可是他们却都一副游戏玩耍一般的轻松模样,也是奇怪。

小姑娘们有在大的妓院给头牌花魁当丫鬟做学徒的,也有些在那气派的七家茶楼中的某一家专门招揽客人的。她们提着灯笼,忙里忙外,来去匆匆。这些女孩出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呢?当然都是希望能做一个大红大紫的花魁,在舞台上出人头地。

这里还有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容娇俏,穿一身整洁的条纹布和服,搭配着深蓝的布袜,竹屐上有牛皮和贴片,走起路来踏踏作响,来去匆忙。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袱,经过茶屋后门的吊桥时踩得木板砰砰作响,喊道:“从这儿绕过去太远了,我就在这儿递给你们吧。”她就是这一带人称呼的裁缝娘子。

这一片的风俗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女人罕有规规矩矩系好腰带的,大家偏好将华美的宽内带露出来,那些上了年纪的也就算了,就连嘴里还含着酸浆果、十五六岁的少女们都是这个打扮,花枝招展的样子令很多人不能直视。然而,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地方风气如此,也无话可说。

一个昨晚还在沟沿班里当妓女的女人,带着有紫的花名[1],改天就和本地光棍老吉一起开一家烤鸡肉串的烧烤摊,结果因为手艺太差赔了本,转眼又再次回到妓院干老本行。因为她当过老板娘,模样比一般良家妇女还多些风韵,连附近的女孩们也都开始学起她的举止来。

到了秋季九月,吉原上演仁和贺滑稽戏时节的大街上,七八岁的男孩子学起时下有名的男性艺伎露八和荣喜的风格来,惟妙惟肖,进步飞快,恐怕是孟母在世看见了,也会吓得赶紧搬家。

当有人称赞孩子们表演得好,他们就更加得意忘形,索性把手巾搭在肩上,学那些客人用鼻子哼起花街的风流调子,在花街游逛。这些孩子十五岁就早熟得很,让人有些担心。就连在学校里唱歌,都是打着拍子唱着“哎哟嘿哎哟嘿”之类的号子;运动会上,更是准备唱歌妓唱的运木号子。可想而知这些孩子多么不好管教,学校的教师难免多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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