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多遇奇异人

第四章 少年多遇奇异人

(一)

当众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时,到了郭子仪出生的第二天,他竟然从清晨哭到了中午,这下可急坏了郭敬之夫妇。郭敬之端坐在大堂中,邢管家跟前伺候,郭敬之一脸愁容,整个上午都没笑过一次。邢管家甚是着急:“老爷,没事吧?要不要小的吩咐厨房熬点稀饭?您已经几个时辰没吃饭了。”

郭敬之道:“公子怎么样了?还在哭吗?”邢管家回答:“这会儿好多了,刚刚安排睡下,不过……”郭敬之目光一转:“不过什么?”邢管家怯怯道:“不过小公子早上哭得可是厉害了,小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郭敬之沉下了头:“我也是呀,怎么回事,每天按时给他吃饭,喝奶,也不曾见他饥饿,但是吃饱了就哭,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他的?”

郭子仪惹笑了管家,管家解释道:“老爷不必为此担心,或许过几天就会好的。”晚上躺在床上,向氏开口问道:“老爷,你说咱家的孩子老是哭个不停,不会有啥问题吧?”郭敬之道:“我也不知道呀,或许是因为不适应这个环境,等他习惯了就好。”

向氏叹道:“哎,孩子就是我的心头肉呀,我怀胎十月生出了他,且不说这之间的艰辛,就是我俩对他寄予的厚望,多年未曾怀孕,今日终于圆了老爷的梦想,却生出此种事端,我呀……”郭敬之拉近了被子:“你呀,别太担忧了,我们顺其自然,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你现在是身体恢复阶段,既不能过于操劳,又不能哀忧过度。”

日子一天天流逝,渭河的水越来越冰,已然是一月了,真正的寒冷才来了。出行的人们已经锐减了,大街上的商贩早点收摊回家,一场大雪纷飞而至。郭府中的小红染了风寒,小徐正在厨房煎药,小红静悄悄地溜到了他的身后:“哎!”突然一下,吓了小徐一跳,小徐扭过身来却没有生气:“我就知道是你!你个淘气鬼!”

小红故意问道:“你在做什么?”小徐半天才吭声:“我呀,我在煎药呀!”小红眼珠一转,凑到跟前:“煎熬?你为谁煎熬呢?”气得小徐青了脸,嘴唇抿紧,眉毛横竖:“几天没见,你耳朵里进雪了,我是在煎药,不是煎熬!”小红见状,开怀大笑:“噢……我明白了,你是在煎熬,不是在煎药。”说完便跑开了,开心得笑红了脸。

小徐这下可更气了:“你还说,我让你说,让你说……”追赶着她,一不小心,碰到了小红的腰上。小红尴尬不已:“你……”

小徐赶紧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误会。”脸颊绯红,心跳加快,忽然,灵机一动,指着汤药,“你呀,下雪了,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不,感冒了,还得让我伺候你,平日里伺候别人挺累的,还要来伺候你这个姑奶奶,这是给你煎的药,刚才差点让你给打翻。”小红听后,深为感动,平日里可没有人对她如此好过,她都快哭了:“你的心意我了解,我会一辈子记你好的,哎,对了,你下午不用照顾小公子吗?”

小徐道:“哎,别提了,也不知为何,小公子已经连续哭了十天了,现在老爷、夫人都很是揪心,要求自己照顾小公子,我们这些下人就没事可做了,真心希望小公子快点好起来,不要再哭泣了,老爷是个军爷,他一生刚强惯了,见不得孩子时时哭泣,软弱可欺。”

郭敬之夫妇俩在屋中发愁,向氏看着刚熟睡的孩子,不免伤心,郭敬之也是一筹莫展,向氏看着他道:“老爷,这前前后后都快十天了,咱家仪儿仍是如此哭啼,叫人如何是好?府中上下都在讨论此事,我们该怎么办?”郭敬之的右手手指不停在桌上敲击:“依我看,这孩子恐怕异于常人,我们找个郎中给他看看,说不定是体寒肺热之内的病。”

向氏点头道:“嗯嗯,我们可不能再耽搁了。”郭敬之喊道:“小徐,进来一下。”小徐随时在外面待命,听到老爷的传唤,立马就来了:“老爷有何吩咐?”郭敬之道:“你去县上找最好的郎中,无论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只要能治好小儿的病。”小徐爽快道:“好嘞,没问题,小人这就前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小徐带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袁郎中来府中。

郭敬之非常有礼:“袁郎中,这边请,我家小儿……”跟随着郭敬之来到房间,袁郎中放下了药箱:“郭大人,不必过于忧虑,待老朽仔细瞧瞧。”郭子仪就在面前,此刻却不哭泣了,袁郎中先是观面,再是把脉,旁边的向氏目不转睛,不断询问:“怎么样了袁大夫?我仪儿有没有事呀?”

郭敬之拉其劝道:“夫人,不要着急,不要打扰郎中诊断。”久久诊断结束,郭敬之这才问道:“袁郎中,怎么样,到底什么情况?”袁郎中一直摇头:“奇怪,此婴五官端正,肌胸通畅,食欲正常,为何会常哭不止呢?老夫行医近三十载,从没有遇到如此奇怪的病,请恕老朽无能。”

向氏情绪失控:“啊?怎么会这样?袁郎中是咱整个华州医术最为高超的,如果他都束手无策,那我家仪儿岂不是……”再次悲伤起来,郭敬之心中更是不得劲:“哭又有什么用?孩子都是随了你,你平日里动不动就爱哭,这可倒好,影响了仪儿。”向氏边哭边辩解:“这能怨我?你找不到好郎中为儿治病,却在这朝我发脾气,算是什么能耐呀?”郭敬之实在是受不了这娘俩的哭声,甩袖愤走。一个人来到了后书房,寻找一片安静。

郭敬之的书房藏书颇多,从古至今,四书五经,前后汉书,各种兵书,一应俱全,书房上的匾额“习武报国”四字格外醒目,这也是他自己的座右铭,一生忠君爱国,守卫疆土。就在这时,管家老邢走了进来:“启禀老爷,隔壁王员外来访。”郭敬之放下了笔:“好,把人请到客厅,我随后就来。”

坐在客厅的是隔壁家的王员外,两家经常走动,早已成为好友,这是街里邻坊人尽皆知的事。郭敬之见到王员外,不甚欣喜:“王兄呀,好长时间不来我府中下棋了,最近忙啥呢?”王员外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前段时间去了趟塞外,买了好几条貂皮,回来又令人加工成貂衣以御寒,这不,刚回府中就听说你家有喜,嫂夫人生了个公子,特地送来一件貂衣,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郭敬之接过暖洋洋的大衣,十分开心:“呦,难得王兄如此深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员外问道:“这个小公子怎么样?”郭敬之转瞬收起笑容朝门哀叹:“哎,难以启齿呀!”王员外追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说起这丧气话?”郭敬之再也坐不住了:“你是有所不知呀,孩子自从出生的第二天就一直哭个不停,如今都快半个月了,还是天天啼哭,你说我这上辈子是不是欠他的?”

王员外捋了下胡子:“难怪,原来是这样。”郭敬之听其口气,追问道:“难道你有办法?”王员外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郎中,不过……”“不过什么?”郭敬之走到跟前询问,王员外也站了起来:“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或许这个人有办法。”郭敬之道:“是何人?在何处?”王员外回想:“此人姓什么我也忘了,只知道她是一道姑,住在十里开外的庵里。”

郭敬之详细问:“你可知此人现在是否居于庵里?”王员外摇摇头:“这个我可不敢给你保证,我也是一年前见过她,或许她现在云游四海,或许还在庵里,谁也说不准,反正也不远,明天你派人把他请来不就是了。”郭敬之点点头:“是呀,但愿她还在吧。”

夜晚,郭敬之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其余房间的灯早已熄灭了。向氏与郭敬之躺在床上,向氏看着他:“白天府中是何人来拜访?”郭敬之回答:“哦,是隔壁的王员外。”向氏道:“他来干什么?”郭敬之道:“他来给我送了件大衣,并且还给咱介绍了一个道姑。”向氏奇怪不已:“道姑?要来咱家干什么?”郭敬之微笑道:“当然是好事呀,他是来给咱家孩子看病的。”

(二)

向氏恍然:“哦,对对,医生治不了的病,或许这些奇人异士能够治好呢!我们不妨一试。”郭敬之道:“我们只能如此了。”邢管家早上就接了任务,直到中午饭后才把人给接回来了。此道姑的形象令众人大跌眼镜,肥胖的身子足有两百斤,塌塌的鼻子下长着一颗黑痣,手中持有道禅,身着道袍,尽管还是冬季,却穿得很少,不管怎样,远来是客。

郭敬之夫妇俩齐齐迎接,邢管家介绍道:“这是我家老爷与夫人,这位便是道姑。”“什么道姑,明明是神姑!”此道姑语出惊人,惹笑了众人,郭敬之看了一眼小徐:“不可无礼,道姑请随我来。”身后下人议论纷纷,小红偷偷笑道:“这也叫神姑,从那么远赶来,就这体重,把马儿都能累死!”众人来到了小公子房前,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习以为常的哭声,向氏解释道:“这哭声就……”道姑突然打断:“不用多说,这哭声来自于面前的房间,肯定是你家的小公子。”

郭敬之违心道:“是,道姑不愧为神姑!”道姑命令:“请速给我打开门。”小徐赶紧开了门,哭声更是迎面而来,向氏看着道姑:“这便是那哭啼不止的孩儿,我们已经找了好多医生看过了,都没有用,只盼望道姑能够使出神术,解救孩儿。”道姑一脸严肃,从不苟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事不可强求。”郭敬之拉开夫人道:“不要耽误道姑诊断。”道姑再次命令:“诊断之际,不可轻扰,众人皆在门外等候。”郭敬之上前问道:“我们可以留下来吗?”道姑拒绝。

之后众人都在门外等候,郭敬之吩咐:“你们不用在这了,该忙啥忙啥去,这有我和夫人即可。”在门外等待的这段时间可真是煎熬呀,虽然时间不是很长,但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针尖上度过,他们二人只希望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孩子不再哭泣,但是恐怕这仅仅是愿望而已。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他们悬着的心落地了,终于出来了,终于有了结果了!冲出来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道姑,一改常态,笑眯眯的,郭敬之拦住她:“神姑,我家孩儿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治好了?”道姑看都不看,只留下了一句话:“此非正常投胎之人!”当场吓晕了向氏。孩子还在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终点。

事情到了第二天,郭敬之做了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决定,他要把孩子送到道观。此举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小红特地将此事告诉给了向氏,向氏听后,都快急疯了,掀开被褥,连鞋都没穿,赶往大厅。郭敬之正在捆绑孩子,旁边众人都拦不下,管家说了好多遍,依旧没能阻止,小徐都跪下了,还是不行。看来郭敬之心意已决,势必送此婴去道观。

绑好之后,郭敬之大声呵斥:“来人,准备马车!”不料,从门口走进的不是下人,而是他的妻子,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向氏跑到跟前质问:“老爷,你这是在做什么?”郭敬之回道:“这孩子府中不可留,我要送他去道观,你不要拦我。”向氏态度坚决:“不行!这是我的儿子,任何人不能送他走!”郭敬之解释道:“夫人,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认为神姑说的有道理,或许他在道观待一段时间就不哭了,你让开,我把他送走。”

向氏甩开胳膊:“我不,这是我的骨肉,任何人没有权利带他走,你怎么这么狠心?他才这么小,你如此做是逼他去死呀!”郭敬之似已怒了:“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众人低着头,郭敬之大声道:“我是他的父亲,我怎么会舍得他去死呢?可是,日日哭啼,这像什么话,我好歹也是一州刺史,能让此等异事在府中常存吗?别人会怎么看待我?我又有何脸面与其他大臣同驹而行呢?”向氏听到此处哭了:“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的儿子重要?”

郭敬之看着手中的孩子久久说不出话来。邢管家见状,解围道:“老奴认为老爷与夫人说的都在理,我倒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此子行为的确异于常人,或因年龄小而不断啼哭,我们不妨观察一年,若一年之后,此子不再哭泣,就说明他已属正常,自然留府;如若一年之后,不曾改善,一哭如常,可能真的如道姑所言,到时再做打算不迟。”郭敬之听后觉得很是合理,便道:“好吧,就依你所言,一年之后见分晓。”向氏没有意见。

两个月后,已然是春暖花开了,渭河上下残冰破茧,一条条鲜活的鲫鱼争先跳跃,河中央的纤夫们开始了一年的生计,嘹亮的关中秦腔响彻了整个平原,远处的秦岭山脉依稀可见,终南山、翠华山、南五台山、王顺山似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媲美,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山胜似一山仙。有无名诗人赞曰:“飞马劲驰归心疾,浮世浑浊气难吁。抬眼挤眉南山界,宛若仙气玉宫泄。”

眼看距离小公子出生快整整八十天了,哭声依旧没有停止。府中的人早已听惯了,再也没有人议论过此事了,再也没有找过一个郎中为他医治,府中难得安静了下来。

是日,小徐在门口闲逛,忽遇一云游高僧,小徐没有在意,想着他是来化斋的,故意躲开,没想到高僧竟然喊住了他:“施主你好,请问这家的主人是?”小徐懒得搭理他,心不在焉:“这不写着嘛,郭府!”“敢问是哪个郭府?”

小徐有点烦躁,“绥州刺史郭敬之的府邸,这下听清楚了吗?”高僧笑道:“原来是郭大人呀,久仰久仰!可是……”小徐一听,来了兴趣,“可是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就烦你们这些道僧,说话神神秘秘,有什么事说完整了!”

云游高僧看着府内道:“可是府外宏大,府内却有异象。让小僧进去观看一番如何?”小徐心想:此人相貌平平,竟然能看出府内异象,莫非指的是哭啼不止的小公子?可是又一想,近段时间以来,府中关于小公子的事已没有人再讨论过了,自己如果把此人放进去,最终还是没能解决问题,倒惹了夫人与老爷发怒,划不来,权衡利弊之后,不值得。故而言道:“哼!别瞎讲了,什么异象,没有。你赶紧离开,我家老爷不信佛,只信道,你走吧。”

高僧听后,摇摇头,没有说一句话,便欲离开。谁料,郭敬之此刻竟然走出府门,想到隔壁王员外家中走走,却看见了高僧,询问小徐:“发生了什么事?”小徐漫不经心道:“是一疯僧,说什么府中有异象……”话没说完,郭敬之便快步赶了上去:“高僧请留步,高僧请留步。”

高僧停了下来:“施主有什么事?”郭敬之赔礼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代下人致歉了,烦请高僧府中一叙。”高僧笑了:“委身愿替下人道歉者,小僧生平第一次听说,郭大人高义。”郭敬之喜悦:“高僧快请!”

在喝茶的工夫里,郭敬之前前后后道出了小公子的遭遇,高僧最后听完淡淡道:“无妨,无妨,待小僧前去观察。”走到小公子跟前,高僧似曾看到了至上佛经,连连赞叹:“此子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啼声震天,将来必定封侯拜相!”在旁的郭敬之夫妇听后,无甚狂喜,向氏笑着看着郭敬之,好似在责怪他之前的做法。

郭敬之紧接着问道:“可是……”高僧道:“无妨,无妨,烦请夫人将他背部朝上。”只见高僧伸出大拇指,奋力在小公子后背中央一戳,顿时,小公子停止哭泣,满堂喝彩。郭敬之笑言:“真乃神僧也,敢问神僧居于何方?”只回道:“陈仓法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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