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索福克勒斯把悲剧艺术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他不写神而写人,他剧中的人物大都是能独立行动的人。他善于描写人物,能用三言两语,把人物写得栩栩如生。他的人物比埃斯库罗斯的丰富多采,他创造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个人物都具有鲜明的个性。他使人物的性格成为戏剧的动力,例如埃阿斯和安提戈涅的性格推动剧情向前发展。
他特别喜欢采用对照手法,《安提戈涅》剧中的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克瑞翁和海蒙,《俄狄浦斯王》剧中的俄狄浦斯和克瑞翁,俄狄浦斯和他的妻子伊俄卡斯忒,《厄勒克特拉》剧中的厄勒克特拉和克律索忒弥斯都是些性格上相反的人物,有了后者,前者的性格格外鲜明。甚至在同一个剧中,同一个人物有不同的表现,例如埃阿斯起初是野性难驯,但是当他同妻子告别的时候,他却显出是个有教养的人,前后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索福克勒斯的特长表现在布局上。他的悲剧结构复杂,严密而又和谐,情节越来越紧张,剧中没有闲笔,没有断线的地方。现存的七出剧的布局都很完美,其中最好的当推《俄狄浦斯王》和《厄勒克特拉》两剧的布局。《厄勒克特拉》剧中关于俄瑞斯忒斯的死的冗长描写是为了加强谎话的真实性和表现厄勒克特拉的忍受能力。索福克勒斯剧中的“解”是从布局中安排下来的,只有《菲罗克忒忒斯》一剧借用欧里庇得斯的“神力”这手法,由赫剌克勒斯下凡来劝菲罗克忒忒斯到特洛亚去。但此处的“神力”,主要不是为了解决布局上的困难,而是使菲罗克忒忒斯清醒过来。赫剌克勒斯在世的时候是菲罗克忒忒斯的朋友,所以这一景虽然有成了神的英雄出现,却是富有人间味的。索福克勒斯善于运用亚理斯多德所说的“转变”这手法,所谓“转变”指出乎意料之外的转变,即所谓“事与愿违”,效果与动机恰恰相反,“例如在《俄狄浦斯王》剧中,报信人本是在安慰俄狄浦斯,解除他害怕娶母为妻的恐惧心理的,但由于他泄露了俄狄浦斯的身世,以致事与愿违。”又如俄狄浦斯是为人民,为自己好而诅咒凶手,结果却是诅咒了自己。索福克勒斯的另一手法,即是在悲惨事件将要发生之前,引起一点快乐气氛,以加强戏剧效果,《安提戈涅》第五合唱歌和《俄狄浦斯王》第三合唱歌都起了这个作用。诗人往往叫人物默默无言的退出,《安提戈涅》剧中的欧律狄刻,《俄狄浦斯王》剧中的伊俄卡斯忒,《特剌喀斯少女》剧中的得阿涅拉的最后退场都是如此,其效果远在说话之上。
索福克勒斯对于戏剧艺术的发展还有许多别的贡献。他把演员人数从两个增加到三个,使对话和剧情可以复杂化,人物的性格可以从多方面反映出来。由于演员人数增加,对话占了主要地位,因此歌队没有先前重要了;但是索福克勒斯的歌队,正象亚理斯多德所称赞的,是戏剧整体的有机部分,歌队中的人员参预剧中的活动。“埃阿斯”和“菲罗克忒忒斯”两剧中的歌队是最理想的歌队,因为歌队和人物有密切关系。索福克勒斯把歌队的人数由12个增加到15个,使舞蹈的形式可以起更多的变化。他重视动作,而不重视叙述,他曾把许多可怕的剧景介绍到剧场里,例如埃阿斯当着观众自杀,赫剌克勒斯和菲罗克忒忒斯当着观众发病,俄狄浦斯在刺瞎了眼睛之后,再度出场。索福克勒斯打破了埃斯库罗斯的“三部曲”形式,而写出三出独立的悲剧,使每出戏的情节更为复杂,结构也更为完整。此外,他还介绍了可以转动的剧景以便于更换地点,改进了服装,改进了剧中的音乐,介绍了一些小亚细亚曲调。
索福克勒斯的风格朴质,简洁,有力量,文字富于联想,例如《俄狄浦斯王》剧中的许多词句,往往使观众联想到俄狄浦斯和他母亲的关系。他的对话很利落,紧凑,俄狄浦斯与克瑞翁的谈话,俄狄浦斯与先知的争吵都安排得十分巧妙。他的剧中,特别是《安提戈涅》剧中,有很多诡辩的言词,巧妙的争辩,这表明他在风格和语言方面倒是受了诡辩派的影响。他的合唱歌写得很美,其中最著名的是《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剧中第一合唱歌和《安提戈涅》剧中第三合唱歌,都极富于色彩的多样性和丰富性,被誉为古代抒情歌的典范。
- 见《诗学》第11章。
- 每个演员可以轮流演几个人物。在索福克勒斯以前,戏剧演出只有两个演员,同时说话的人物只有两个,所以对话简单,剧情发展比较缓慢,而且有些场面,因为主要人物不说话,显得不自然。自从索福克勒斯把演员人数从两个增加到三个之后,同时说话的人物可能有三个。古希腊的演出限定三个演员,此后不再增加。
- 参看《诗学》第18章。
- 或称“三联剧”,即三出属于同一题材的悲剧,加上一出属于同一题材的“笑剧”,合称为“四部曲”或“四联剧”。
- “三整一律”中的地点整一律并不是亚理斯多德提出的,也不是希腊戏剧家所必须遵守的,《埃阿斯》剧中的地点就会由营地换成海滩。
- 参看《俄狄浦斯王》第93—131行,543—582行,622—630行。
- 参看《俄狄浦斯王》第319—379行。
- 参看第668—719行。
- 参看第781—800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