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桑骂槐

指桑骂槐

天空依然瓢泼大雨,雷电交加。

我忽然忆起审理岩松案子的事。

那天也是雷电交加,天黑得差不多要打电筒才能看清路面,到达审判庭时,突然黑电,审判并没因此休庭。法庭里点燃油灯,检察人员和律师在台上唇枪舌剑,检察机关先声夺人,字字掐住开白条贪污这一要害。公诉人说,被告为什么开白条?你说你向人购买了木材,那么这批木材在哪里?真是一剑锁喉,购回的木材早已制成木制品,你让他上哪去把木材找回来,谁有回天之力,能把早已支离的木材复原让人查验?

律师则据理力争采购单有销售人签字盖章的事实不容否定。显然,这正中检察机关的思路,这样的辩驳推翻不了开白条的立论。这里,律师缺失了运用联系的观点进行思辨……

……

岩松全身发抖。

我说,你冷吗?

岩松指着心说,里边冷。

你应当申诉。

岩松说,我申诉了,再说,打家具时现场发生的一幕你也看到了。

我说,我看到了,那天我刚刚到达那风雨沧桑的木廊桥上,就见槐树下,有人指指点点,你的名字和你就像堆垃圾。一个指着你,说你刚从牢里放出来,说你的老婆不要你了,你连儿子都管不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乡下;另一个说,你还干了其他许多坏事……

我眼直直地看着槐树下的你,脸红到耳朵根,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将你包围,一波未尽,一波涌来……你身手战栗得厉害,手上的斧子掉到地上,汗流像井水一样往外冒,你想逃跑,却无路可逃。这时,从商店后头传来几声口哨声,殷仁来了,他像是无意间撞上此场景,议论者们急切地向他聚拢时,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殷仁到来后,一个长着小胡子的,指着我隐身的桑树,问身旁的矮个子说,你知不知道那棵树叫什么名字?

一个矮个子说,知道。

小胡子问,它叫什么?

矮个子说,桑树。

小胡子问,有没搞错?

矮个子问,我搞什么错了?

小胡子说,你肯定搞错了,说着,小胡子指着桑树说,它不叫先前的名字了。

矮个子问,那叫什么?

小胡子哈哈大笑说,它已改名叫岩松。

矮个子哈哈大笑起来,说,它也配叫岩松?你不知道岩松是什么吗,那是长在岩石上的松树,眼前的这棵树叫强盗树。

所有的目光全聚焦到你身上,他们嘲讽你,讥笑你。有的朝你掷树枝,有的砸石子,有的朝你吐唾沫……

殷仁咧嘴笑了。随即,议论者们跟在殷仁屁股后面大笑而去。

你痴痴的,脸上一片迷茫,整个儿呆住了。没想到,矮个子突然转身,随即,你的工作台啪的一声炸响,猛然扔来的那截朽木砸中工作台,朽木弹起老高,险些划破你的脸颊,你眼里噙满泪花,凝望着天空,迷离的目光从桑树身上落到自己身上。我的泪水不禁流了出来,同情心油然而起。我本属叛逆个性,别人以为好的,我偏会质疑;别人以为不好的,我反而要细心观察体味。殷仁们不是很看不起你吗,我倒觉得你很可以。坐牢出来又怎样,坐牢出来的人不是人?

岩松满脸泪花说,你真是这样看的?

我乱说了吗?

他一把将我搂入怀里。

我任由他搂,任由他抚,任由他的嘴唇吸入我的嘴唇……

就算我混,就算我笨,就算我天真,就算我不知珍惜自己,就算我不自量力与殷仁父子对抗,就算我悲悯情怀,不计后果,到了此时,我也管不了许多了,我任由心底的热浪翻滚沸腾,将自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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