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与非梅

梅与非梅

白皙的脸皮,喝酒上脑了,或是擦了胭脂,都会白里透红。雪化水,地上积不起白来,这是有莫大的委屈,红梅此时开,好歹也算雪里红梅。

不善酒的人喝醉不独脸红,脚底也红。红梅也是这样,树根也是红的。这样的刨根问底不是常识,经常把树移来移去,偶然看到的。为何蜡梅根不黄,白梅根不白,这就要多一分寻思,在人哪,梅花啊?

三个月后梅子熟,白梅成杏色,红梅的梅子有斑红。红熟的梅子不甜,也不是酸苦,是一种无味的滋味。明白天意究竟就是格物,雪里红梅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无关人的痛痒。

七岁第一次看到画那种东西,那张画就是雪里红梅,梅树下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大步流星背着书包去上学,那时就立志要娶这样的女孩做老婆。如今细想,这圆脸的长相并不好看。世上没有圆形的鞋,鞋都是长的,世上的女人也没有画上的那种团脸。

雨中的梅花不好看,雪中的好看,雨中好看的是石头,个个都是干净模样。

蜡梅非梅。看不出蜡梅有喜气,但每年总是要开,开得连枝结簇,一树热闹的明黄,阴霾的雨地里很夺人眼目。湿雨,是假的雨,并未见雨丝,浓重似雾霾,水滴在蜡梅花枝上流下来,树枝的颜色冰冷。黄色是很暖的颜色,蜡梅花的黄是薄的,开得这样鲜明的意思,是断然无寒意。

每年蜡梅盛开时,总是阴雨天,喜欢在雨地里开的多是黄花,迎春花也是,油菜花也是,黄色的菊花也是。黄色的花开在雨里有亮色,但雨中黄花能让人觉得“俏”的,只有蜡梅。蜡梅不是梅,就像吊兰不是兰,爬山虎不是虎,是仿佛类似而起的名,在人那里这样起名的也有,阿狗并不是狗。

植物的名字,越莫名其妙越好听。比如天门冬,天门的冬天,天是有门的,而且冬天也有,这可以顺着念头令人寻思呆想半天。还有半夏,半夏这个名甚妙,半春半秋都不好听,独半夏有衣衫尽除赤膊的联想,有树荫下喝凉水,或大蒲扇取凉风的意境。夏天是好的,好在明白,这个明白是亮堂的感觉,因为太阳光线足,照在哪里哪里亮。半夏也是好的,把夏天掰开,如分饼,因此有两个半个,夏天也应当有两个半夏,又可作痴呆想,还有半个在哪里?半夏是草,半夏没有另外半个。智宗法师的号是半瓢,半瓢如果半得好,是尚能舀水的。

又说蜡梅的名。腊月里的梅花,腊是白,腊月是雪白的月份,冰雪之时最冷的季节。我理解的腊月是年底,腊肉腊八粥的腊,像今天这样人间烟火味最浓郁的阴雨天。蜡梅你若种过,会知道它也是讲花瓣的质地的。

花枝风中摇曳,招展是另一种状态,湿雨中久站胡子会起露,一捋一把水。如果把胡子剃掉,光光的下巴则不会湿。多余是要生出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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