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小记
四苗碧玉2002年被我带下山时,断根断叶,只剩下中间躯干,我竟把它们种活了。
我父亲住的康乐新村,原来是个采石的石宕,所以小区像个窝,与外界独路相通。常有人在小区花坛的石桌子上聚赌,这些人通常都是卖菜贩水果之流,后来人气起来了,人就越来越杂。阿二是个阉鸡的,这样的手艺虽然是祖传,到如今却不得不游手好闲。阿二喜欢热闹,又酷爱赌博,是一坐下来就要烂屁股的人,所以逢赌必输,输了也不服,就借钱再赌。阿二常借不到钱,借不到时只有向我父亲借。阿二借的虽是小钱,日积月累也有了几千元。阿二虽无奈,但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就每天到我父亲家里来说一声,让他拖一拖,意思是说他没有忘记,他日后一定还。
阿二每天来,自然看到了父亲在院子种的兰花,阿二就“咦”,这样的东西么我家后山有很多,兰花草,阿伯我给你挖一麻袋来。阿二后来果真挖了一麻袋来,我父亲就跟阿二说,你用兰花还钱吧,一编织袋一百元。阿二大喜,就叫他老婆每天挖一袋兰花,他每天早上赌的时候带来。
阿二家住石礁蚂蟥山下,后山隔一条岭就是出黑猫、大元宝的里回峰。
有一天我在外地,父亲打电话给我,说阿二的兰花里有一个梅,我没在意。父亲是个可爱的老头,他经常把三只兰花舌头装在火柴盒里,说是剥到了一个三心蝶,不小心剥碎了,害得我种上几年空高兴一场。他哈哈大笑,非常得意。
到了晚上,我看到了四苗断根断草的兰花,草是被獐吃过的,只二寸许长,根是被锄头挖的,一锄头下去,刀切一般,也只有一寸来长。剥了一个苞,浑无杂色,通体翠绿,中宫白玉样的一团,小圆舌,一点朱红。
外翠绿如水,内玉似的白,就起了个名:碧琼。
到了2006年春,带花去参加诸暨兰展。我是懒人,拔了草去参展,展会备有盆和水苔,水苔是湿的。在展厅门口碰到冯如梅老先生,他左看右看着端详,问我现存几苗草,我说约莫二十来根的样子。老先生叹:只有这几苗?看来老头买不起。冯老先生后来一直关注着我的兰草,见一次问一次。虽然湿水苔种的花,瓣子端正不了,但还是在那次兰展上得了个银奖。
2006年秋,丁贻庆先生也引了种。后来新昌的几位做兰花生意的朋友来引种时,对碧琼这名有异议,碧琼者“必穷”也,得改改。改什么呢,姓碧没异议,琼者玉也,就改名作了碧玉。丁贻庆老先生听了很高兴,碧玉好,小家碧玉,贴切。
我开花技术不行,好花都开不出好品,有高手引去的女儿梅,开出花来我都不认识。碧玉每年开花,扑地而开,没有花秆就像个短脖子的美女。本来想寻一高手学开花技术的,后来市场一萧条,开好开坏也无人上心,就落下了。不料去年冬天奇冷,草虽介壳虫累累,但已长满大缸,半个月前突然发现花秆悄悄拉起,辫子虽细小,骨子已满是回事了。
(2016年夏,碧玉整架子全部枯去,计四十余盆,五百多根草。从别人处引种四苗种着,又回到了十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