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五指山吞云吐雾直插青天,傲然屹立在海南省中部,犹如正从母腹里腾空欲起,扶摇直上的五条巨龙。勤劳勇敢的黎族人民世世代代就劳动、生息在这绵亘百里的五指山区、龙盘腹地,不断地谱写着自己灿烂的历史,创造着自己绚丽的文化。
《五指山传》这部情节连贯、生动感人的黎族创世史诗正是黎族人民在创造历史和文化的过程中血与汗的结晶,它置身于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之中,无愧为斑斓夺目的珍品。
一
《五指山传》是目前黎族地区发现的口头创作中最长最完整的古歌,作为能用普通话和方言同时押韵,可用山歌曲调歌唱的长篇史诗在我国也还不多见。
史诗通过丰富的想象和高度的概括,生动地反映了黎族先民与自然、与邪恶斗争的历史,再现了他们富有传奇色彩的生活。从诗句里,我们可以不断地闻到浓郁的生活气息,见到浪漫的生活画面,黎族人民正直、倔强的性格以及征服自然的气概在史诗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们对理想的向往和不断追求的精神也得到了充分表露。史诗中神奇有趣的情节虽然充满着黎族先民们对自然界的美妙幻想,对物质世界的幼稚解释,却展现着一幅幅黎汉两族人民和睦相处的图景,揭示着人类在认识和改造自然的同时不断进化、发展的客观规律。
与所有的远古人类一样,黎族的先民也把自己崇拜的动物认作与本氏族有血缘关系,当成本氏族的图腾标志。因此,“黑犬舐愈公主的足疮,公主宁愿遵守皇帝许下的诺言,入山与犬相配”的故事在黎族群众中广为流传。史诗中“天狗”从天而降,是神,被视为至高无上的万能者。正如汉族人民以黄龙传人为荣一样,其他民族的群众也应以本族先民的创造引为自豪。史诗中反映的母子相婚、姐弟相配的血亲婚配,是人类处于原始人群阶段的血缘家庭形式,亦即母系氏族社会产生以前人类的婚姻形式。这是所有民族史卷中的一页,不只是为某一少数民族所独有。
史诗的思想内容是健康的,所表现的以游猎为主的生活方式和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等都体现了黎族社会的特色,展现的生活画面也都是黎族的民族风格的反映。尽管经过大量的加工整理,它还是反映了黎族的风貌,是黎族人民自己的东西。
二
《五指山传》的蓝本是一九八〇年由广东民族学院中文系黎族学生李和弟在海南省三亚市的崖城和田独地区收集的。由于黎族没有文字,经过千百年来的社会变迁,黎族人民口头上流传的民间文学已经大量流失,有许多已经或还将不断地随着老年人的过世而消逝。这部史诗的蓝本虽然由苏亚强、李亚两位八十多岁老人唱了几天几夜,有十多个录音带,但绝大部分都是族系族谱,叙述人物的经历都极不完整,基本上是这里一语,那里一句,而且多有重复,散乱难解。如果不及时搜集、“抢救”,这部黎族人民千百年来流传在口头上的珍品恐怕也会消失。它能与读者见面,是李和弟同志及时搜集与翻译的功劳。
然而,由于黎语和汉语毫无共通之处,李和弟同志的直译还不易为黎族以外的读者读懂,必须再加以整理。说也凑巧,整理者的父亲三十年代毕业于文科专业,长期在黎族地区主持民族事务,掌握了大量的黎族历史和民间文学的资料。整理者中文系毕业后又到黎族地区从事文字工作,比较熟悉黎族地区的生活习俗、风土人情,一九八〇年在广东民族学院中文系任教期间认识了学生李和弟,于是两人密切配合,开始了史诗的整理。
不久,整理者将初稿寄给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他们一再来信表示:这是一份十分珍贵的民族遗产,不仅有研究价值,而且也有艺术欣赏价值,确实是一部反映黎族人民古代生活的史诗。
一九八五年,由李和弟同志油印几百份,广泛征求意见。一九八七年由于海南建省,面临撤销而忙于移交工作的自治州文化馆拨款给史诗发源地的三亚市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办公室编印出版,书名为《追念祖先歌——黎族创世史诗〈褪祷跑〉》,作为内部交流资料。中央民族学院从事黎族民间文学研究的黎族专家文明英同志为该书写序。经过了两年多的不断修改,成了现在的《五指山传》。
在初次接触演唱翻译时整理者便发现,这部由于大量流失而严重残缺濒临灭绝的演唱蓝本正是黎族许许多多民间故事、神话、传说的“祖先”。可以说,黎族的许多神话、故事和传说基本上是从这部“祖先歌”中分离出去并不断完善的。这样,整理者便把分散在大量族谱中的同一故事情节给予适当的集中和删节,查阅了大量的史籍和资料,使这些情节在原型的客观性和可靠性的基础上得以完整和连贯。
正如阿·托尔斯泰在《俄罗斯民间故事序》中所说的:“某些地方我不得不增添,某些地方我不得不改变,某些地方我不得不补足。”整理者在与李和弟同志充分商量的基础上,对他搜集、翻译的演唱资料在表现上做了合理的改变,让不同的流传稿取长补短,丰富其情节,加强其主题。不这样,就不可能有一个比较完整的作品,也就很难将这部长达几千行的史诗整理出来。
三
黎语和汉语相去极远,黎汉杂居地区的汉语方言与普通话的读音差别也很大,整理史诗的语言问题常常使整理者感到困惑。最初的整理光是普通话押韵,但越读越觉得没有方言的特色,史诗可能就会因此失去价值,后来改用方言整理,又感到没有普遍的意义。于是,第三稿之后便采用了普通话和海南方言都同时押韵的方法。演唱录音是五言押韵的,为了保持它的特色,使史诗能流传在群众的口头演唱之中,整理者又按三亚地区的汉语山歌调整理,而且黎汉杂居地区群众不使用的词语一般不用。比如“天蓝岭葱茏”比“天蓝岭色浓”较有文采,但当地群众并不使用“葱茏”一词,整理者也就不用了。这种整理方法无疑是给自己制造困难,然而却使史诗更具备了浓厚的地方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