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掉的野菜

舍不掉的野菜

东北人对野菜的酷爱是其他地方人难以理解的,野菜是东北人四季餐桌上的常客,既是蘸酱菜的主打,一定程度上还被赋予了神奇的药效。究其原因,或许在缺食少药的年代,闯关东的先辈常以其果腹和治病的缘故吧。听父亲说,在三年困难时期(1959—1961年间发生的全国性粮食短缺和大饥荒),田野里颗粒无收,唯有野菜生长其间,并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每到初春,当河畔的柳树开始泛黄吐絮的时候,母亲和左邻右舍的婶婶便带着我们这些孩子到田野里挖野菜。天空蔚蓝,大地广阔,春风和煦,艳阳高照,那是我们撒欢儿的天堂。在母亲的再三催促和约束下,我们只得收起玩心,帮母亲找寻那些可爱的野菜。当时的大地虽然满眼枯黄,但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在角角落落中和沟沟坎坎处,隐藏着一抹抹可爱的绿色,既有野草、艾蒿,当然还有我们找寻的野菜。在母亲们多年的培训下,我们早已熟识了各类野菜。婆婆丁(城里人叫蒲公英)、白花菜(城里人叫荠菜)和苣荬菜(又名败酱草)往往是地里最先出现的野菜,也是味道最好的,它们翠绿而美丽,圆盘状排列的肥大叶片宛若绿色菊花绽放在田野上。与前面两种野菜相比,苣荬菜的颜色稍重、叶片稍瘦,叶片和根部蕴藏着浓浓的苦苦的白浆。上述几种野菜东北人认为都是清凉去火的神草,如果上了火,嘴角生疮,只要吃上几棵鲜亮的野菜,立马就有奇效。挖菜的时候要将挖菜刀小心地插入野菜根部的土中轻轻一割,再顺着叶片稍稍用力一提,一棵可爱的野菜便清清爽爽地拿到手里,那种心情是愉悦且带着一丝神圣的。只用半天工夫,我们便能采到满满一筐的野菜。回到家里,母亲用清冽的井水将其洗干净,一棵棵野菜便变得更加翠绿可爱。晚饭时,将洗好的野菜端上桌来,蘸上一点儿自制的大酱,急三火四地放到嘴里,既有苦味又有甜味,那是田野的味道,也是春天的味道。抑或把野菜用开水汆一下,攥干水,放上点儿盐和味精,淋上几滴香油拌一下,那味道就更鲜了,配上一碗高粱米水饭,一顿狂吃,那就是个爽!倘若再奢侈一些,母亲把婆婆丁或荠菜切碎和上点肉末做汆丸子,或者包饺子,那味道就更加甘甜而清香了。

夏天,是野菜疯长的季节,也是东北人大饱口福之时。钻进高粱地、玉米地里,苣荬菜已长到一尺多高,可以采摘上部的嫩茎。此外,蚂蚁菜(学名马齿苋)、苋菜、灰灰菜随处可见。不消半个小时,就能采到满满的一袋子。回到家里,将其洗净放到开水中烫一下,再放到冰凉的井水里镇上。吃晚饭的时候,把野菜从水里捞出来,用力攥成团放到盘子里。母亲再炸上一碗鸡蛋酱,野菜蘸着吃,口感清香而软嫩,那真是别有风味。

立秋后,每天收工的时候母亲总会带回来一些苋菜、灰灰菜等野菜,洗干净后放在窗台上、墙头上晾晒,待晒干后放到袋子里收好。冬季的某一天,母亲将干野菜拿出一些,放到锅里用热水煮烂、剁碎、做馅,外边裹上玉米面做成野菜团子。于是,在一个飘雪的晚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母亲把一盘黄澄澄的野菜团子端上桌来。玉米面清香、野菜馅筋道,是绝好的吃食。现在想一想,是母亲的操持,总能让我们在那些苦涩的日子中体会到春夏秋冬的独特味道。

转眼,父母来北京已经十多年了,但对待野菜的挚爱仍然没变。春天全家人开车到郊外找寻野菜成为固定活动,秋天里晾晒野菜也成为父母的保留节目。

野菜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但野菜神奇,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给我们留下了如此多美好的记忆,而母亲那以苦为乐、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更让我们至今难忘。

(本文写于2015年3月20日,井冈山飞北京的航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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