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苹果烤鸭

蜂蜜苹果烤鸭

“双双会笑了,”我一进门,阿珊和秀丽就兴奋地说今天逗阿双,她竟然笑了,“而且是有意识的笑。”我很羡慕她们。

我拖到最后一刻才出门。现在,我有两个女儿,她们令我固着在家里,舍不得出门;现在,我似乎宁可当一个保守的看门狗,也不轻易当一个浪漫的旅行者了。我将会有17天完全看不到阿珊和阿双。

在机场,方梓和林黛嫚问我要阿双的照片看,才发觉忘记带在身边。出发前明明还放在书桌上,提醒自己要带千万不能忘记,终于还是忘了。

过境迪拜,很想打电话回家,可惜台北当时凌晨四点多,她们都在睡梦中。飞机再起飞前发现引擎有点问题,遂折返检修,耽误了两个小时才又继续航程。早晨八点七分抵达戴高乐机场,巴黎地面温度0℃。

巴黎真迷人,我一眼就爱上了它。忽然明白为什么蒋勋在巴黎有一间画室,每年总要“回来”。走在巴黎街头,好像走在这个地球的最前头,完全感应到时代的脉动,自信而愉悦。如果我在巴黎有一间小公寓,每年都回来充电……啊,有了新的梦想。

早上参观巴黎圣母院,然后搭地铁到丽云住处午餐,她家附近有一处星期日才开市的farmer market,我们买了许多海鲜吃。为了赶赴圣三一教堂观赏“全方位乐团”演出,匆匆结束这顿特别的午餐,并相约从伦敦返巴黎的第一夜再到丽云家晚餐。

巴黎圣母院附近的莎士比亚书店(Shakespeare and Company)卖的多是英文书,现在这家书店已非海明威在20世纪20年代一天到晚去借书、借钱的书店了,却仍然是一家很特别的老书店,经营者是美国诗人惠特曼的孙子。他不但收留学生、未成名作家,也备有一间房供认真的年轻作家专心写作。在这地球上,竟有一家书店,它的传统精神是欣赏、接济有潜力的青年作家,给他们信靠,给他们愉悦。

阿双真的会笑了。清早起来,阿珊呵她痒,她咧了咧嘴角;秀丽再试,果然是真的在笑,不过耐性不佳,只笑了几次便不玩了。许绮文专程带庄开旭到家里看阿双,听说她却不领情,睡了一下午。她显然是一个有个性、有原则的姑娘。

算准阿珊快去上学的时间,打电话回家,秀丽说阿双“好可爱喔,每天五点半就醒了,抱她起来就笑个不停”。

郑宝娟来旅馆,一见面就笑着叫我“肉丸的爹”。她带来香肠、咖啡、茶等礼物,并送阿珊两本Serre的漫画。宝娟带我们吃中饭、游塞纳河、逛街。晚上去观赏戏剧,我看没多久就睡着了,听说还打鼾。

阿珊放学回家还埋怨,妹妹怎么还不醒来给她抱,甚至生气地说“我还是比较喜欢cookie”。因为cookie会陪她玩?还是一种对妹妹莫名的醋意?

搭“欧洲之星”抵达伦敦,进入市区,首先看到国会大楼、大本钟(Big Ben),小飞侠彼得·潘绕着飞翔的地方;接着是泰晤士河;接着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为戴安娜举行葬礼的地方;接着是特拉法加广场,正当中矗立着纳尔逊纪念碑;接着是唐宁街十号、白金汉宫、国家马车房……伦敦的建筑很迷人,可惜天气阴沉沉的。我想起劳伦斯写的一篇散文《枯燥乏味的伦敦》,第一段连用八个inoffensive表达不同的意思,接着高频率出现dull。我猜想,伦敦令他如此沮丧,恐怕跟天气有关吧。

台湾的气温突然下降,阿珊这两天流鼻水。秀丽忙于照顾阿双,自责疏于照顾她,决定夜里让Kholifah陪阿双睡,明早好亲自做玉米浓汤给阿珊吃。奇怪阿双好像会认人,任Kholifah怎么哄就是不肯睡。育婴书上说幼儿要到四五个月大才会认人,阿双似乎各方面都比别的婴儿发育得快。

写了第一张风景明信片给阿珊,又打了一通电话。她兴奋地说两件事:一、她这次社会考100分,全班只有她考满分。二、秀丽允许她看连续剧《花木兰》。我觉得她好像忽然开窍了,知道如何应付学校考试。

阿珊月经来,心情不太好,秀丽忍着背痛陪她散步,希望她能体会,妈妈的爱并没有因为妹妹的诞生而减少一点点。

在驻英国台北代表处开“海外华文文学的中国形象”座谈会,出席的还有杨炼、虹影、赵毅衡、丘秀芷、林黛嫚,来听的人只有个位数。开完会回旅馆用餐,一楼几乎站满了等待看足球赛的球迷,在门口,在大厅,在餐厅,人手一杯啤酒,一楼的电视都开着,侍者忙得无暇多讲话。我们等了一个半小时,直到球赛开始才有空位用餐。

淑娥来家里帮阿双洗澡,她的动作比Kholifah熟练,阿双似乎很享受的模样,洗完澡一直熟睡到下午六点多才醒来喝奶。阿珊说,妹妹好像又变乖了。秀丽的背痛稍愈,就舍不得让阿双和Kholifah睡,阿双好像能体谅妈妈的背痛,夜里竟不吵不闹,真的是一个乖巧的小孩。

这次欧洲行随身带着数码相机,却鲜少拍照,倒是经常打开,观看在家拍的阿珊、阿双的照片。

伦敦总是塞车。早晨八点多才天亮,下午三四点便已天黑。下午去参观大英博物馆,竟觉得像夜访博物馆。

欧洲之迷人,恐怕在于历史文化都走进了日常生活,人的生活充满了记忆,便活得深刻吧。走在伦敦街头,两旁的住屋动辄几百年、一千多年的历史,不知他们是如何维修的?海德公园占地362英亩,像一片森林,诗人拜伦的雕像就在公园旁。海德公园旁是肯辛顿花园,里面的肯辛顿宫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出生地,戴安娜生前也住在这里。噢,又是戴安娜。

黄昏时下起了一阵冰雹。

虹影和赵毅衡驱车带着我去温莎古堡,这是我见过最大的古堡,古堡下方的森林,是戴安娜和查尔斯王子恋爱时经常骑马流连的所在。在欧洲,好像不管走到哪里,多会碰到戴安娜的影子。昨天去逛Harrods百货公司,地下一楼特辟一处怀念她和男友的许愿池,原来那百货公司的老板是她男朋友的爸爸。

无论走到哪一个角落,总惦记着家人,心想,要是带她们参观这一切风景多么美好。

院子里那株巨大的黑板树开满了花,打开窗户就扑进香气,阿珊认为是妹妹带来的好运气。秀丽早上碰到四楼的邻居,她也说:“从来没看过黑板树开花,一定是你生小孩带来的喜气吧。”

木栅中学75周年校庆,阿珊不肯让秀丽去参加。从幼儿园到小学,她都没错过阿珊的学校活动,现在她跟我一样,有一种不再被需要的失落感。

岳母来看阿双,阿双竟笑出声音来。岳母惊讶于她的聪明,仔细端详,说这孩子长得太像爸爸了,完全是一张男生的脸,“他大概太想要男孩了,所以阿双才会长得像男孩”。什么逻辑?岳母未免太不了解我了。

仍旧搭“欧洲之星”从伦敦回巴黎,住同样的旅馆。子弹列车在英国阴沉的天气下谨慎地行驶,穿过英吉利海峡,亮出法国明媚的田野。列车迅速奔驰,与另一子弹列车交会而过,“砰”一声即不见另一列车踪影。我好像明白为什么要叫子弹列车,难道真是在交会时如子弹般快速而轰烈?我走到列车咖啡吧车厢,点了一杯咖啡,看车窗外飞驰的法国风景,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均高速被抛掷在后。吧台后方有一排字:“在时速三百公里中休息一下。”

依约在丽云住处晚餐,她准备了丰盛的甲壳类海鲜和期待已久的大闸蟹,吃到半夜才叫出租车回旅馆。

阿珊很想去逛SOGO,又体谅秀丽分身乏术,主动说不去了。为了弥补损失,秀丽邀她喝下午茶,她却只买了一份手工饼干。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说,如果可以选择,她还是喜欢当独生女。

阿珊迷《花木兰》迷到夜里也做梦,为了看这部连续剧,可以不吃不喝地赶完功课、练好钢琴,深恐表现不佳而被禁看。

参观卢浮宫,并买了一些纪念品准备送给同事。晚上搭地铁到巴黎第八大学参与“全方位乐团”的演出。这场是来欧反响最热烈的演出,许多学生在观众席跳起舞来。

郑宝娟邀去巴黎市郊玩,她请驻法国台北代表处文化组长刘复生带我们搭火车去,这是一个美丽的小镇,大家轻松地沿着湖散步聊天,并在湖畔食亭(PAVJLLOR DU LAC)午餐。

下午在华侨文教服务中心座谈“华文文学的离散书写”,另有林黛嫚等人引言,丘秀芷主持。许多作家如绿骑士、蓬草、吕大明、祖慰……都来了,反应远比伦敦那一场热烈。

在巴黎的最后一夜,明天即启程赴阿姆斯特丹,郭为藩代表在“老饕的餐桌(La Table Des Gourmets)”设晚宴款待。这家餐馆已有八百年历史,烤羊腿的风味极佳,面包也很好吃。

阿珊收到我寄回去的明信片,高兴地打电话给铭如,并骄傲地告诉秀丽:“有三张,都是寄给我的。”

“法国真是漂亮,妈咪,我好想现在就去法国。”她看着以凯旋门为主题的巴黎风景明信片,又端详伦敦圣保罗大教堂的风景明信片自言自语:“我也想在戴安娜王妃结婚的教堂结婚,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在圣保罗大教堂结婚应该不算困难,困难的是我要将她的手交给别的男人。人们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太太只是母亲的延伸。果然如此,我的前世就有两个情人了,难怪四楼的邻居很嫉妒我有两个女儿,吴佩乔对她老公说:“这实在也怨不得喔,谁叫你自己上辈子没有情人。”

巴黎往阿姆斯特丹的火车上,有一本导游杂志Thalyscope,封面是一张小男孩照片,忽然又想念起“肉丸”。车上有电话,屡试不通。出门12天了,不知道她变得怎样?

阿姆斯特丹是一座圆形的都市,同心圆般层层包裹着运河,仿佛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到处是美丽的桥,也有凡·高笔下的那种小桥,遇有船经过便升了上去。我坐船从这个涟漪到另一个涟漪,心神荡漾着,希望她们都在这一艘船上。荷兰首都几乎是建立在水中,许多房屋的地基必须用木桩,年代久远之后,建筑物便东倒西歪,整条街的楼房好像喝醉了,他们称之为“跳舞的房子”,我下榻的旅店也是歪歪的。荷兰有一半的国土低于水平面,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就建在海平面下四米,他们的水管理简直是世界奇迹。

阿姆斯特丹的街道都规划有脚踏车道,脚踏车是这城市很重要的交通工具。搭电车去凡·高博物馆参观,边欣赏边回忆《凡·高传》的描写,尤其喜爱凡·高生命最后两年的作品。

打电话回家,阿珊略显兴奋地说她平常考全班第一名。秀丽说:“她想看《花木兰》连续剧,我规定她必须先把功课复习完,钢琴弹好才行。”原来连续剧也有正面意义,这次的小考似乎激起了阿珊的荣誉感和自信。

阿双每次哭的时候,阿珊都抢先去抱。阿珊显然企图赢得妹妹的好感,似乎也成功了。她每次抢先去抱时,阿双就手舞足蹈,还会和她对话,乐得她一直夸奖阿双聪明,而且断言阿双和她越长越像了。

再给阿珊寄一张风景明信片。

飞抵慕尼黑,阳光灿烂,却冷得要命,街道、屋顶、车顶、田野、草地,到处是积雪,听说连续下过好几天大雪。下榻的三狮旅馆(HOTEL DREI LWEN)是旅程中最好的一家,旅馆大堂准备了一桌青苹果供住客取食,桌上的牌子写着“An apple everyday , Keeps the doctor away”。

陈玉慧和她老公驱车带我去阿尔卑斯山,再搭森林小火车和电缆车登上德国最高峰Zugspitze(楚格峰),2964米。从山顶下望,滑雪的人群像蚁群,风吹动冰雪,打在脸上,一种带着窒息感的疼痛,我买了一顶毛线帽覆住了头耳。阿尔卑斯山脉是欧洲最高大的山脉,但在德国境内的部分只能算是非主流的山群,比起高峰群起的西段和中段峰头,动不动就超过4000米,简直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站在山顶上,打移动电话给阿珊。她大叫不公平,她也要来欧洲玩。

下山后,绕境奥地利,到新天鹅堡(Neuschwanstein)。给阿珊发一张风景明信片。

秀丽带阿珊去剪头发,设计师把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奇怪她竟不生气,难道阿珊已经习惯短发了?

母女俩去红牛屋吃法式料理,阿珊很开心,她说自从阿双出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幸福了,希望以后常常有机会单独和妈妈到餐馆吃饭。在餐馆,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婴儿和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将盘子砸到婴儿脸上。阿珊看了说,阿双还没长大前千万不要带来公共场所,太危险了。

台湾也变冷了,阿双在白天都睡得很沉,夜里反而不肯睡,Kholifah哄了好久,最后还是动用秀丽的母乳才安抚她睡。

为了赶飞机,凌晨四点即起,搭荷航班机飞阿姆斯特丹机场转长荣班机。连续多日睡眠不足,喜悦却掩饰不住,回家时,总觉得飞机飞得温温暾暾,而归途似乎特别漫长。

秀丽到机场接我,见面就说阿双已经7千克了。

见到熟睡中的阿双,眉目更加清楚,皮肤也比以前白皙,很有女性魅力,十足的清秀佳人。

我走进厨房,决定烧一道在欧洲常见的蜂蜜苹果烤鸭,讨好生命中最亲密的女人们:

鸭胸洗净,拭干,以粗盐两面抹匀,揉搓5分钟。用丁香、橄榄油、橙汁、迷迭香腌泡鸭胸肉,冷藏一天至入味。平底锅不放油,将带皮的那面朝下,小火煸出油脂,翻面再煎10秒即取出。

烤箱预热。苹果磨泥,加入蜂蜜及2大匙橄榄油调匀,浸鸭胸于烤盘中,以150℃烤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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