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总在疼痛,不如过去轻盈

灵魂总在疼痛,不如过去轻盈

那日前往山西参加朋友的婚礼,滞留于深夜的武宿机场。窗外车灯渐熄,沿街长灯倒仍在这晚凉霾深中苦苦撑着眼睑。黑暗潮起无尽,城市即便灌满铅,也依然如故,像浮球,随夜晚的海水起起伏伏。人同煤灰身份趋近,囿于球中,在熹微里亦不放弃有朝一日脱离球体而竭力上岸的可能。

天亮时,斌哥来机场接我。我从大厅长椅上爬起,笑了笑。斌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当初一样朴素的少年。”

到忻州参加完闫腾和淑萍的婚礼,临走时,在火车站,淑萍几次拉着我的手,说:“总想起过去,发现学长都没变,一直都希望自己也能有学长这样的性格。”

如果能够抹去一路行经的时光,只截取并相信上面的两句话,我会觉得时间未将我与从前的自己隔得太远。但人嘛,终究要学会坦诚面对自己,我变了很多。在许多个日夜,一处又一处的角落,我常与分秒流动的时间角力,最后输得面目全非。

大学毕业后,我到重庆读研,路途算是顺畅,少有风波,在这期间,我不断通过写作来丰腴心底世界,保存自知。但自从台湾交换学习回来,步入研三,内心便被众多隐匿的虱子分食,踩踏,“未来出路”像广告牌一样又一次在黑夜的大马路上亮起来。我手足无措,呆呆望着脚下的鞋。我在继续升学还是尽早择业间做着两难选择,咬了咬牙,41码的鞋子迈向了后者。

在文学院的年级群里,得到当地一个国企招人的信息,第一次去面试,便被领导赏识,留用,实习。但我爸从老家来了几次电话,不以为然地说:“不能当官,干这个有什么用?不管怎样,你先给我回来!”

年底的长乐特别冷,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冷气从墙外渗进来,没有察觉间就浸满全身。也不想开空调,仿佛在用自己的骨头怄气。但确实无法抵御寒冷,牙齿顷刻间打起颤来,像在弹钢琴,又像是在咬着生活的脸。摆满书籍的柜子在我的身后沉默,曾经一回来就兴奋地翻箱倒柜找某本书看的我,如今却被扑面而来的冷弄的目光呆滞,眼神凝固,仿佛是被一双大手摁进了冰箱里,全身受冻,而自己也不想动了。

我刚回来时,我爸进我的房间,想说点什么但由于没有把握也就把口水咽回去,只在每次转身离开前,丢下话:“你就这样安分在家,别老想重庆那边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你留在老家。”此后他开始用手机联系他熟识的人,拨了五六通电话眉头仍然紧蹙,最后又打了两通,他才松了口气,像打火机点上了烟。

“明天就动起来,跟我去福州。”他特地压着自己略微激动的情绪,对我说。

“见谁?”我问。

“先去见以前就跟你说过的那个厅里的领导,他爹的墓我平常都在帮忙看着。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再去找跟我交情还不错的风水师,他认识很多当官的。”说起这些,他脸上有些得意。

“其实爸,我觉得我在重庆的那工作挺好的……”我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就变得像吞了炸药一样。

“工作?什么工作?那也能叫工作?你是研究生,必须找个吃皇粮的!”他气哼哼地看着我。

“爸,其实国企也是……”

“别说了,你就得去个像样的地方,能够往上爬的!”

我爸不懂“体制”“编制”这样的词,所以他只会用“像样的地方”来表达。我在心里瞬间笑了,想着他真的只是一个农民,如此执着而陈腐地守着“官本位”的思想,像个忠诚的奴隶。曾经我对他有过希望,希望他能理解我所做的事情。但随着他越来越老,整个人就更加固执了,听不得他的儿子对他说一声“不”。

小学五年级时因为暗恋班上一个很会看书的女生,我买了好多课外书回来,我爸非常生气,囔囔着如果我的学习成绩变差了,就把这堆书烧了。

中学时我担任学校文学社的副社长,聘书拿回来的那天,他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表情,只说如果我能成为学生会主席副主席的就好了。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