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悲鸿使命，家国与时代
回溯20世纪中国历史的煌煌巨变，是一代思想巨擘和实践先驱者们照亮了整个民族前行的方向。徐悲鸿则是20世纪中国绘画史、绘画思想史以及美术教育史开创时代风气之先驱者与奠基人，一生致力于“复兴中国艺术”，力主“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的鲜明立场，提倡“尽精微，致广大”，将以素描和写生为基础的写实绘画体系引入中国画改良，以现实主义复兴中国艺术的现实观照，在寻求民族解放的大背景下，为中国绘画的现代化改造提出了自己的改革方案，且身体力行地推行之，深远地影响了中国艺术的现代性发展进程。
徐悲鸿先生深感肩负家国与时代的双重使命，一生为“中国画改良之方法论”谋方案，为美术教育谋现代启蒙，为中国艺术的国际传播谋路径。对他的艺术思想的研究，在不同的时代语境下回看，仍旧可以为后学提供助益和参照。
从1918年的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到1950年担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其从事美术教育的历程长达30余年。其间，历经南国艺术学院、北平大学艺术学院、中央大学艺术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中央美术学院。其间留学、出访欧洲，与教学相辅相成，互为补益。徐悲鸿先生在美术教育方面力推以素描和写生为基础的写实主义教育体系。他曾说：“研究科学，以数学为基础；研究艺术，以素描为基础。”他的改良派主张与保守派和融合派所代表的不同立场在20世纪初叶中国画坛上掀起的激烈论争，将中国画的蜕变引向了不同方向。改良派的旗帜鲜明，虽阻力重重，却在徐悲鸿先生的困知勉行下，在其1935年任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后得以实施改良方案并逐步完善，这一现象的出现同时也是西方科学引入中国现代美术发展的必然结果。写实主义教育体系为中国美术培养了蒋兆和、吴作人、李可染、周思聪等美术界的一大批栋梁，启迪民智，开启了中国人观察世界、表现世界的新角度和新方法。
徐悲鸿一生都在平衡中、西两种绘画语言方面做着尝试和探索。他提出的“中国画改良之方法论”，及他对写实的认识和对现实主义的力倡，出于他的艺术理解和对中国艺术所承担的历史责任的判断。徐悲鸿特别注重艺术所能发挥的启蒙作用，而在他的理解中，启蒙的作用需要绘画通过有效的可传达性才能实现。这也导致了他对现代派绘画的夸张怪诞和左翼美术的简单政治宣传的严厉批评。
1923年，徐悲鸿的油画作品《老妇》入选法国国家美术展览会（沙龙），其绘画水平可与欧洲同期艺术家相媲美，并先后有《箫声》《奴隶与狮》《抚猫》《持棍男人体》《马夫和马》等杰作问世。1927年，在回国前夕，法国国家美术展览会展出了他的9件作品。虽主张以写实技法改良中国画，仍兼融中西，创作诸如以西方油画艺术语言表述中国传统题材的《田横五百士》《徯我后》等，以及以现实主义技法融入中国画创作的《九方皋》《村歌》《负伤之狮》《巴人汲水》《巴之贫妇》《漓江春雨》等富有时代感的新国画，都是他个人艺术思想和主张的直接体现。徐悲鸿先生重视中华文物的保护，1937年在香港以重金购得宋人画《八十七神仙卷》，并一生珍视。他慧眼识才，推举大量美术人才，齐白石、傅抱石、蒋兆和、吴作人和黄胄等中国画坛的大师级人物为美术教学贡献殊深。他积极地将中国文化传播于世界舞台，1933年起应法国国立美术馆之邀请，赴巴黎举办中国近代绘画展览，5月10日正式开幕，有法国教育部长、外交部长及各界著名人士3 000多人参加，报刊发表评论文章200余篇，观众超过3万人，又应邀在意大利米兰举办中国近代绘画展览，并先后在比利时、德国柏林和法兰克福举办个人作品展览。1934年5月1日，苏联红旗历史博物馆举办了中国近代绘画展览，展览期间，他应邀到苏联美术协会、美术院校等多处演讲。接着，画展又到列宁格勒（圣彼得堡）的隐居博物院举行。1938年，他接受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的邀请赴印度三年，完成国画《愚公移山》，赞誉中国民众坚忍的毅力和夺取抗战最后胜利的顽强意志。
关于徐悲鸿的研究著作，学者观点众多。时至今日，看待徐悲鸿需要有更多重的维度，将徐悲鸿的艺术思想映照到我们当下的艺术实践中。我们此次画册的出版，正是试图从多角度对徐悲鸿的创作生涯进行梳理，为读者呈现徐悲鸿艺术发展的历程。
徐悲鸿的一些重要作品，如《愚公移山》《田横五百士》《巴人汲水》《奔马》等都将悉数在画册中予以呈现，并探究其背后的学术脉络。高清晰度的原作图版辅之以广泛搜集的创作样稿、素描稿等，以期还原徐悲鸿先生绘画创作的思考过程。如果没有写生素描这样的过程，徐悲鸿的众多肖像创作，诸如《泰戈尔像》等，或许就不会有如此生动、深度的传达，这恰恰是徐悲鸿中国画形式语言改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徐悲鸿的中国画改良，还包括把人体作为一种形式语言纳入中国画，比如《愚公移山》《田横五百士》《徯我后》等作品，用色上有西画的色彩因素，但是基本上保留了中国的固有色元素，相关的学术论述已经很多，画册将采用比对法，直观地呈现这些细节，使大家从另一个角度对照分析徐悲鸿的这些作品。
悲鸿先生在艺术方面取得了划时代的历史成就，至今仍然是中国美术界的一座宝库。在新的历史时期，需要我们秉持初心，持续而深入地挖掘和研究徐悲鸿这样思想鲜明、影响深远的艺术家，以滋养当下的艺术。鉴古通今，而不是胶柱鼓瑟，这是我们的画册希望表达和传递的。在此次出版中，我们尽力保持徐悲鸿研究的学术观点和众多作品的客观呈现，不仅仅是对悲鸿先生作品的梳理，更是对廓清20世纪中国美术的历史脉络的一次尝试，具有历史及现实的双重意义。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 张子康
2018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