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湿灵魂的荡漾(三章)
陈旭明枯河
把手插进波心,那轮月,鱼跃而出。
我接起最后的一滴蓝。
秋天深了。日子瘦了。河流浅了。
大地又多了一条皱纹。
只有一支歌,在生命的流程上不绝如缕。
左边是河。右边是夜。独坐城市边缘,西风过后,一段夜色洗净铅华。
打开河流的身体,谁听见了时间的沉默?谁看见了一汪潮湿的天空,还穿着去年的那件衣裳?
粼粼的身影仿佛风中芦苇弯向我的面前。
凝固的激情是水底的卵石。我只摸到一节嶙峋的骨头。
一阵冷,漫过指尖。一种坚硬,呈现粗糙的棱角。
真正的伤痕,有歌声流淌,就不疼。
大地无边,谁与美同在?
独抱幽静。水轻抚着水。风把一些风吹远。
晚泊之船上,酒在杯里咆哮。惊飞之鸟,纷纷逆水而去。
流水无声。流水梳洗白发。
三尾红鲤鱼,手提紫灯笼,在寻找家。
对岸
一艘木船划过流水。风还小,船头的波纹很懂礼貌地让开路。
山影不谙水性,追不上它。
一条河。一个上午。一只船。
一个人,独占一江秋。
我能理解一支篙的骄傲。
一座大坝代替了轮渡。
上游和下游的水AA制。你护守你的静,它负责它的蓝。
趸船闲在老码头,泛着红锈。
鹭鸟遗落一滩,把鱼群惊散。
我走过来。背后的农用小四轮脾气不太好,老是粗着嗓门催赶。
我走过去。锯木厂里是不是居着一万只蝉?
防洪大堤后,是移民新村。
辣椒串串,挂在檐头。堂屋的门敞开着。农具堆在“天地君亲师”下。
老人耳轮夹着刚掐灭的半支烟,课本摊开在膝盖上。
孩子大声朗诵:“春天来了,鸟儿叫了,花儿笑了。”
一株苦楝树,倚着阳光,嗑着一粒粒鸟声。懒懒地,看着他们。
四周,稀稀炊烟,像经霜的草。
江岸望远
如何倾听九月缓缓升高?群峦跃过夕照,大河吮含斜阳——在梦幻般的喧响中,秋风扫遍潇湘。我屏息而来,所有的遐想,没有超过那朵憩息树梢的风的重量。
在我左肩,苍穹,开始黑鹰一样沉默着。
总有一些时辰,事物纷繁如过江之鲫。独坐江岸,内心的旗幡仍在浴火而舞,我只能感应熟悉的歌谣响起在重峦叠嶂之外。一望三千里的家园呵,大地坦荡如空空的胸襟。随便抓起一把泥土,都能听到大地的叹息。
谁以一双望远的眸、一只卜卦的手直中要害,从遍地升起的暮色里抹平时光的噬痕?
人在静处,生命比生命平和,命运比命运真实。我知晓卑微的泪水是另一种白色的污染,硕大的花朵浮华如赞美,体内芳香淤积过多的人早已摇摇晃晃地走了,我才能目睹荒草枯枝像病句被风一一删去。
只有大地是公正的。
人离开后,风就吹过来了。河水不动,水底的天空像在飞。
(选自《中国诗人》201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