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立志做女界先锋

二、立志做女界先锋

郑佑之给赵一曼捎来的书和信,如同一把把金钥匙,打开了赵一曼追求真理、认识世界的大门。

1922年暑假期间,郑佑之借去县城开会之机,从宜宾乘船到泸州与恽代英见面。恽代英见郑佑之学识渊博,谈吐不凡,而且对无产阶级革命已有了相当的了解,正符合他要寻找的革命火种条件,即吸收郑佑之为社会主义青年团团员,后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从事党的宣传工作。

郑佑之是宜宾第一个中共党员,他入党以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党的事业中。根据中共第二次代表大会提出的任务,郑佑之在宜宾进行反帝反封建的宣传,并积极发展扩大革命力量。郑佑之在开展革命宣传工作中,把赵一曼当作一个重要对象,他运用启发教育的方式,一步步引导赵一曼走上革命的道路。这是郑佑之在1922年11月25日写给赵一曼的一封信:

幺妹:

我看见你激烈的性情、过人的聪慧和近来感受压迫的痛苦,我已决定你是一个改造社会的得力人了。所以我极想帮助你,引你到革命的路上去。今天接着你的来信,我愈觉我的料想不错。老幺的智识不高,因为他还是童子,但是他想帮助你的心很切,你慢慢地指导他,他将来必可极力帮助你成一个革命党人。你哥哥呢,他本来的天分很高,事事都懂得起,不过他的脑筋被银钱闹昏了,所以他这样做,你也不必过于怪他。因为他有了妇人,又得了几个儿女,所以他不得不这样做。依得说来,他这宗行为,完全是自私自利,公理上倒也说不过去,不过他既被银钱所迷,实不能轻易摆脱,你既比他觉悟得早,正该要怜他、助他,使他觉悟,也才是改造社会者的态度——以后不必向他争闹了。

吃不吃牛肉,与守旧是无关系的,你与妈寸嘴,我也不能责备你,我也不必问你原因,但你要防着外人谈你的坏话。所以我劝你在家里的时候,事事要平和一点才好!我说这话并不是怕这一般顽固老朽(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了)。你是才出来的人,学识既少,胆气必弱,恐怕将来人人反对你,把你这一点上进的志气消灭了(遭人诽谤是免不脱的)。

就拿你写给我的信来说,本来写信一事,是很平常的,稍微有点知识的人,都不至于说。但是这般反对的人,必定大大说你不然,将来或许还要乱说你一些,这一层我不得不预先警告你。

我的为人,你哥哥他们是晓得的。近来大家都说我是共产党(其实我是青年团不是共产党)了,这也不要紧,他既说我是共产党,我就自认是共产党。但是,共产党是正大光明的,是不怕人的。讲到亲戚上的感情,我是极愿帮助他们的;讲到实行上的主张,我是不将就哪个的。他们若是要看我的信,你尽可以拿给他看。他说我要邀这一般青年男女入共产党,我硬是要邀这一般青年男女入共产党;他说我要打灭私有财产,我硬是要打灭私有财产。随便什么古先圣贤的话,都压我不下了。他们的思想根本上与我们不相容,这一层你也要晓得。

今带来《中国共产党宣言》一份、《女子参政之研究》一份、《精神讲话一般》这三种书可以随便看,《两个工人谈话》一本(这是鼓吹无政府主义的,你要留心,并不是完全都对),《民治报》二张,你可查收。

你说你小时“父亲的教育不严”这话错了。凡是父母教育儿女,必定要晓得儿女的“个性”,“因势利导”,引他到正路上去,才是对的,并不是说教育儿女一定要严。口口说教育儿女严的人,就是不懂教育的老腐败。你父亲虽说对待你们是很爱惜,但是,比起那凶神恶煞的估(笔者注:应为箍)住你们,打骂你们,是高明万倍的了。自然,一味爱惜,会惯坏了你们,但是你父亲,并不是一味爱惜的。你若说你父亲不开通,未做得有好多好榜样给你们学,这是不错的,说他不严,那就大错了(错在一个严字)。你要晓得,我说“赎过”的话,并不是说来使你喜欢的。你具有这个激烈的性情,将来你若是当教习,你就要好好记着,教育的好歹,并不在严与不严。

你的信写得很好,你幺弟读了这几年书,都赶不到,并且有些地方,连你哥哥都说不到这么透彻动人的(此二字将来或许招人揣议)。你好生操习,将来必可成为新文学家。叙府的老先生,也住不久了,你考学堂,各自做白话,不怕得,一定考得上(内面有几个女教习)。

你说:“我受这些艰难,完全是旧社会……的过恶”,这话很对。你既认清楚了,就当要打破它,改造它,免得它又去害年幼的人。

你说你不怕水了,这是很可敬的。一个人要有这宗胆气,才能出门读书。你看往年康有为的女(儿),从日本独自一人到欧洲,走几万里路去会他的父亲,那海洋波浪的凶恶,还说河里吗?各自赶船,胆子越赶越大,越大越好。你又说你感激我和肖简青和二姐,这话莫说了,我们都是应该帮助你的。讲到你父亲待我们的情分,我们尤其是应该帮助,讲到我青年团的责任,更见不敢不帮助。你将来若是入了青年团,你还是一样的要去帮助人。“感激”二字,再也休提。

二姐是很有侠气的人,只要她不死,你的书必读得成器。将来我游学回来了,还可以设法帮助你上进。二姐的信,我随后就写,你不必愁,她必定要始终帮助你。话说多了,我要不说了。再警告你一句:出门读书,有好有歹,危险是免不脱的,只要你随时留心,还是不怕得。来信(三张纸)和二姐给你的信(一片纸)俱带回来了,删改处可以一看。

“你的父亲”这四字,我写了几回了。不通的人见了,必定说我要不认亲戚,所以不喊“岳父”,喊“你的父亲”。但是这般固执不通的话,够不上我去回答他。

我要附告外来看信的人:假如你们看见这封信,这封信先落在你们手中,你们只管看,但是看了,要交给收信的人(幺妹)一看,切不可弄来藏了,烧了,把你自家的人格失掉。

《共产党宣言》是人人都看得的,但是未见得人人都看得懂,若看不懂,歇几天又看,将来终究会懂的。

危险在门前来了,老朽的人,你们有什么法子能避?早点放开眼界,尚可减免些无谓的淘气。若不把旧思想扫除干净,必看不进我这封信。我也不愿固执不通的人来看。看啊!被压迫的人,将要联合起来,实行革命了,危险已在门前!

十月初七日  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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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郑佑之写给赵一曼的信(节选)

这是郑佑之给赵一曼的一封回信,字里行间都是对赵一曼的鼓励,并解释和回答了赵一曼来信中提出的问题,深明大义,入情入理。可以说,这是一封引导赵一曼走上革命道路的启蒙书。

郑佑之鼓励赵一曼,要向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学习。康同璧是康有为的次女,1883年生。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流亡国外。康同璧从一张日文报纸上看到父亲逗留印度的消息,便于1902年春,女扮男装,只身一人逃出京城,沿丝绸古道踏上异国寻父之路。康同璧从居庸关走,穿大同,经潼关,过兰州,沿河西走廊入新疆。继而出喀什格尔,翻越葱岭帕米尔,再折转南下至印度。当时的印度和英国报纸都报道了她这长途跋涉的惊人之举。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康同璧随父周游世界各地,曾代表北洋政府响应荷兰女王,呼吁世界和平,还担任过万国妇女会副会长。中国最早的妇女报纸是她创办的。不缠足会,她也是创办者之一。康同璧后赴美留学,就读于哈佛及加林甫大学。这是郑佑之早年给赵一曼讲过的故事。秋瑾和康同璧都是中国女界的先锋,均为赵一曼心中的楷模。

在郑佑之捎给赵一曼的学习材料中,有《中国共产党宣言》一份。这份文件是1920年11月起草决定送共产国际的。1921年12月10日,驻共产国际代表根据其文稿翻译成中文,内部印发,当时作为接纳党员的标准和研究参考材料。郑佑之给赵一曼看,目的很明确,正如他信中所说:“《共产党宣言》是人人都看得的,但是未见得人人都看得懂,若看不懂,歇几天又看,将来终究会懂的。”

赵一曼看懂了,她从深感不自由的个人痛苦中解脱出来,由只关心个人命运到关注社会变革。1923年春,赵一曼写信给郑佑之,询问青年团要不要女子参加。郑佑之看到了赵一曼的进步和成熟,于是写信给何珌珲,让他介绍赵一曼入团。同时,又写信鼓励引导赵一曼:“你受这些苦,是哪一个害你的?不是你哥哥,不是你妈,是社会重男轻女的恶习惯把你害了。不只害你,天下古今,害死多少女子。你说这个恶习惯该不该打破它,这个恶社会该不该改造它。”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考察,1923年冬,郑佑之与何珌珲以通信的方式,首先介绍赵一曼和李绍唐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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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5  何珌珲给郑佑之的信

何珌珲,四川彭县人,1911年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1921年在南充任教时参加马克思主义小组活动,是川北早期团组织的领导者,1922年在发行《向导》周报时与郑佑之、赵一曼取得联系,但并未谋面。

赵一曼通过看书学习,特别是通过郑佑之的引导和启发,逐步认识到自己的痛苦是封建社会的旧礼教造成的,而且不光是她一个人的痛苦,那么多姐妹忍受着这痛苦,包括自己的姐姐。因此,她立志做中国女界的先锋,同封建礼教进行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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