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小精灵

我家的小精灵

樊 辉

为了纪念我的外甥女方静,姐姐收集了许多朋友、同事、同学写的纪念文章,准备为她出一本书。姐姐也让我写写她小时候的故事。

拿起笔,顿时她儿时的点点滴滴、桩桩件件以及在北京师范大学与我们小住时的欢愉,她那调皮、可爱的模样,一一浮出脑海,激起了内心的波澜。

可爱的小静,是我们大家庭里第三代中,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1971年夏天,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下午,那一刻她是坐着降生下来的。医生称这为臀位。或许是巧合,她来到世上的瞬间,风停了,雨住了,天空豁然开朗,大地洁净如洗,一切是那么的平静祥和。一位老奶奶来看其生小孩的女儿,她为了安慰姐姐难产的痛苦,就问姐姐说:“你生的是女孩?”姐姐点点头,“是坐着生的?”“嗯。”“哇,你这个孩子不得了呀,将来一定有出息,坐生娘娘,立生官嘛,你看这狂风暴雨的,这是仙女下凡呀。”本来虚弱的姐姐一下笑了,心想这老太太可真会说话。

出院后她的外祖母给她起名叫“静”。

静出生之后,我们全家视她为掌上明珠,加之她天资聪慧,乖巧可人,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邻里们也常以她可爱的模样为荣。一次,邻居的同学聚会,把她“借”走抱去向大家炫耀了一番。我有个上海的朋友,一次回上海探亲,竟要带上她到上海游玩。

小静天性大方,从不认生。两岁多的时候,因病住进儿童医院,当时医院不让陪床,家里人都很不放心。她却很快适应了医院的环境,称护士长为“护士妈妈”、称她的医生为“医生奶奶”,不做治疗时,东走西逛,俨然把医院当成了自己的家。

三周岁的方静

小静从小爱唱歌,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有“小郭兰英”之称。这可能与家族的遗传有关。姥姥的嗓子极好。老人家在她年近九十的高龄时,一段京剧“苏三起解”仍能震惊四座;二哥是男高音,从事文艺;姐姐、三哥唱歌也都唱得很好。其实我的嗓音比不上家里的人,但是我也曾在内蒙生产建设兵团文艺汇演时,勉为其难地扮演过《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静非常喜欢唱郭兰英老师的歌,小小年纪,演唱《绣金匾》时,一条小辫子,一身中式衣裤,配上一个黑色绣花小兜兜。那声音、那神情、那动作,真是爱煞人。一下子唱红了京城。她演出时,从不怯场,人越多她越来精神,先后在人民大会堂、首都体育馆、北京工人体育场、中山公园音乐堂等大型场所参加过演出。每次都震惊全场,掌声雷动。音乐家郭兰英将她收为徒弟,她也是郭老师最小的徒弟。师徒俩有时同场演出。小静与郭兰英老师一起演出了《窦娥冤》。她饰演了剧中的小窦娥。小窦娥扮演得也是活灵活现,所有观看的人都赞叹不已。她还随郭兰英老师一同下过煤矿、到过工厂去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郭兰英老师也更加地疼爱她,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去住,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上小学了才回到自己家。

小静的演唱和表演功底以及以后所取得的成就,都和郭兰英老师对她的培养和付出密不可分。小静和我们全家永远都会感念在心的!

1976年唐山地震之后,我们家和许多人都住到了在陶然亭公园里搭建的地震棚里。她那年5岁,她用自己清纯的歌舞,为避难的民众带来了快乐。在那些忧虑、愁苦的日子里,她驱散了不少蒙在人们心头上的阴霾。大家都很喜爱她,喜欢逗她。一天有位老奶奶问她:“孩子,晚上有蚊子吗?”她神秘地悄悄地答道:“有,还有毛毛虫!”把老人家笑得前仰后合。

该上小学了,静被“北京实验小学”破例录取。学校与住家相距十多公里,一年级的小豆包独自挤公交车去上学。妈妈骑着自行车在女儿所乘坐那辆车的前后一路飞奔,她要在汽车到达之前先到,然后骑车再带她前往学校,然后再返回单位去上班。车厢里的小人儿被夹在人群中间动弹不得,经常下不来车,不是提前一站下了就是坐过了站,妈妈就拼命地前后去找,后来是一个敬业的售票员每次都把她拉到她的售票台里保护起来,关照她上车下车,从此这位10路公共汽车的售票员阿姨成了外甥女的“保护神”,妈妈和静记住了车号,有时车不准点,她们宁愿在寒风酷暑里多等几班也要等这位阿姨的车次。

风雨无阻,暑去寒来,年复一年长达五个年头。后来静考取了实验中学,妈妈才让她自己坐车上下学,育儿的辛苦可见一斑。我始终对姐姐为女儿付出的辛苦,和为她选择的未来之路的坚持而心存敬意!

艰辛困苦磨炼着静,造就了静的勇敢和坚强。她不甘平庸,如饥似渴地学习和拼搏,与众不同是她的追求,固守己心是她的人生准则,就像冬日里的蜡梅不惧严寒,如夏日里的花儿灿烂盛放。

一天我突然得到静重病的消息,如晴天霹雳,心急如焚!立即和哥哥瞒着姐姐,在大雪纷飞中赶往机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她的病床前,她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竟是:“舅舅、姨,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你们,对不起!请原谅……”她十分激动,瘦弱的胸脯一起一伏,我们泪流满面又不敢让她看到,极力地掩藏着我们的悲痛!没想到这竟成了她临终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动情而又伤感的话!她有许许多多想做还没有来得及做的事,还有许多想说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就这样匆匆地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她该承担的都承担了,她所能做的也都做了,太忙、太累是她一生的真实写照!2014年3月在她外祖母临终前,她放下手中所有的事,也要为姥姥来送行。她太累、太忙、太辛苦啦!

她的故事很多、很多,感谢上帝赐给我们家这么优秀的孩子!

她没有走,只是去了另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她一直都在我们的心中!

静,亲爱的孩子!谢谢你来到我们的家,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的欢乐和荣耀!我们爱你、深深地爱你、永远爱你!

(作者系北京颐和园小学退休教师)

幼儿园的一朵小奇葩

童年方静在幼儿园成长的一个侧面

兰 静

“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20世纪70年代末,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上一首女童声独唱《绣金匾》引来了全场掌声雷动,台上的小姑娘除了稚嫩的声音以外,那神态,那动作,那打扮,真的酷似歌唱家郭兰英,人们激动了:小郭兰英!自此“小郭兰英”便叫响北京市,乃至红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她就是北京市原宣武区虎坊路幼儿园五岁的小方静。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的小方静扎着两个小辫子,圆圆稚嫩的小脸,甜美可爱,是个文静的小姑娘。那时候的虎坊路幼儿园在促进幼儿全面发展的同时,很注重幼儿艺术能力的培养。请在歌剧舞剧院工作的家长给老师们培训音乐技能;请少年宫杨春华老师指导孩子的唱歌;请幼儿园有舞蹈专长的老师为孩子们编排舞蹈。尤其是因家庭有困难而自愿调入我园的北京第一师范专职音乐教师孙慧敏老师担任了全园音乐教学工作以后,她根据幼儿年龄特点开启了生动活泼的音乐课程,在音乐活动中她注意观察、培养,给孩子们创造了表现自我的机会。正是她的慧眼发现了一批声音洪亮、清脆、节奏感强,有一定表演天赋的孩子们,并成立了幼儿合唱队,小方静也在其中。

孙老师每天下午利用一定的时间对孩子们进行训练。她发现小方静的音域较宽,音质好,节奏感较强,记忆力也比较好,还有一定的模仿能力。于是对她格外关注,采取了单独训练的方式,主要是提高她声音的表现力,并对她进行了手、眼、身段的训练,特别是选择了著名歌唱家郭兰英的歌曲,如《南泥湾》《绣金匾》等,精心地教唱,领会其词意,一句歌词、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步法地教练。带她观看郭兰英老师演唱的影片,以增强她视觉模仿的效果。小方静非常聪明,悟性也极强,小小的年纪,在训练过程中,非常认真,刻苦努力,从不叫苦喊累,老师都说:小方静真像个“小大人”一样!

为提高她的演唱技能,方静的妈妈亲自带她拜访了著名歌唱家郭兰英老师,她的表演风格得到了郭老师的认可。为了保护好她的嗓子,我们也曾带她去中央音乐学院请教授专门指导幼儿声带保护知识。为了演出形象逼真,幼儿园老师亲手为她制作了郭兰英式的辫子和佩戴的黑兜兜的民族服饰以加强貌似神似的效果。为培养她的演唱技能,幼儿园让她到各班去独唱,把好听的歌唱给全园的小朋友们听,得到小朋友们的欢迎,增强了她的自信心,每次唱完都会看到她的小脸上洋溢着开心快乐的笑容。

在随后的日子里她多次参加了社区、区、市里各种演出,并有幸得到了182中学学生民乐队大力支持,每次演出都由他们无偿地伴奏。小方静在演出中得到了锻炼,从一个比较腼腆的小姑娘变得落落大方,很有自己的表演风格,演唱的技能越来越好,表现力也越来越强,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好评。小方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在人人对她赞誉时,她都不骄傲,给人以甜美的一笑,和小朋友们开心快乐友好相处。有时因为演出需要集体住园,有时需要去老师家居住,她都像个小姐姐,团结帮助小朋友,懂得与大家共同分享。

在小方静成长的道路上,从园领导到全体老师们,都给予她无私的爱和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

在人民大会堂她与郭兰英、蒋大为、李谷一等著名歌唱家同台演出,获得了大家一致肯定的赞扬!电台、报纸的赞誉也纷纷而来,“小郭兰英”的称呼响遍全国,并受到了中央领导的关心和接见,全园师生也为此感到无比自豪,无比的开心!

小方静在虎坊路幼儿园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中成长起来,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小歌唱家—小郭兰英。

(作者系虎坊路幼儿园党支部书记,副院长,原宣武区幼教科科长)

五岁和郭兰英老师同台演出《窦娥冤》

小学时的小方静

王晓青 秦孝瑞

方静是北京第二实验小学的一名毕业生,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大家都非常痛惜。当我们得知方静妈妈要在她离世两周年之际出一本纪念她的书,希望能有一篇文章回忆她上小学时的情景,方静是实验二小的学生,作为母校,我们积极认真地提供帮助。在和方静妈妈通电话后得知方静当时的班主任是秦老师,由于当时的任课老师都已退休,咨询了几位退休教师后得知秦老师就是学校退休的秦孝瑞老师。秦老师年事已高,身体也不是很好。在和秦老师的通话中,才知道她并不知道方静去世的消息,或许是孩子们和经常去看望她的同学们都怕她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而不敢告诉她。毕竟方静是给秦老师留下印象最深的学生之一,也是她最喜爱的学生。就是这个原因,身边的人一直瞒着这个消息,不敢告诉秦老师。当电话中无意说出这个噩耗的时候,秦老师非常激动,一直哽咽,不停地叫着“小方静,小方静……”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当得知请老师写点回忆的时候,虽然她内心非常的难过,但还是一口答应了。

小方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努力学习、遵守纪律、恬静懂事的小姑娘。在班里,她和同学们相处融洽,永远洋溢着喜笑的容颜,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五年的小学生活中,她不仅积极地参加学校组织的校庆、文艺演出等多项活动,也在班里积极参与和组织班会等活动。她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女孩儿,能歌善舞,参加了学校的合唱队,从小就展现出了她在音乐、口才、舞蹈等方面的才华。在大型活动中,她从不怯场,在每一个自我展现的机会中她都表现出色,也为学校争得了许多荣誉,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学习上她也是刻苦努力,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其父母非常负责,经常和老师沟通她的学习、生活等情况。在五年中,她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欢笑,让我们永远难以忘记。

我们把这篇文章转交给方妈妈,让我们一同纪念她,愿她的在天之灵能感受到我们对她的怀念和喜爱。

(王晓青:北京第二实验小学办公室副主任;秦孝瑞:北京第二实验小学退休教师)

忆方静妹妹

孙明明

1981年春季我所在的单位“中国煤矿文工团”将赴北票矿务局慰问演出,时任团长的刘炽特邀艺术家郭兰英随我团同行,她不仅亲临矿山看望煤矿工人,还带着她最小的徒弟,当时一鸣惊人、声名鹊起、人称“小郭兰英”的方静一同前往。

那一年方静虽然只有9岁,但早已活跃在舞台上,她同柳石明、李元华、郭兰英等艺术家们同台献艺,最让人们印象深刻的是她同中国歌舞剧院排演歌剧《窦娥冤》扮演小窦娥的精彩演出。她当时不但能背诵大段的别人的台词,还站在幕旁给大人们提词,当时扮演窦娥父亲的柳石明激动地说:“这孩子太神奇,太可爱了,看到她,我的戏都入骨三分。”郭兰英扮演的大窦娥的大段唱腔,她全都会唱。这件事多年后还常被人们提起并称赞不已。

团里的同事们为这次下矿慰问演出有这一老一少的特邀嘉宾,增加了许多欢乐,个个欢声笑语,信心满满。

郭兰英每次都让方静和她同乘一辆小车。可方静总是早早地就跳上乐队、舞蹈队员们乘坐的大轿车上,她和大家一起有说不完的开心事、讲不尽的幽默段子,这让小方静舍不得离开这个年轻人的群体,把郭老师的呼唤常当耳旁风……

时间一长郭老师开始不放心了,一天冲着我大喊:“大个儿,我把方静交给你,你替我看好她,不然出点事我没法向她妈妈交代。”从这以后我便成了专职看管方静的大哥哥,吃饭在一块、坐车在一块……大家都说:“你有了个可爱的小妹妹。”

矿工们非常喜欢方静表演的节目,为了这次演出,团里还特别为方静和团里声乐演员赶排《白毛女》剧中杨白劳与喜儿的唱段《北风吹》。

当她和郭兰英同台演唱《南泥湾》等歌曲时,台下矿务局领导和工人们的掌声雷动,常常让郭兰英和方静多次谢幕,多次返场,场面空前的热烈。

从小就锻炼出的专业艺术修养使方静落落大方,对于场上场下观众的肯定与赞赏,她表现得十分得体与职业,虽然30多年过去了,但这种印象犹如昨日。

后来我和同事时常去家里看望她,我们已成为家人一样的朋友,阿姨做得一手好菜,我们时常一起享受美食。小方静长大了,一路考入了实验中学、景山中学、广播学院,成绩非常优秀,她课余还参加了民族舞、芭蕾舞,朗诵、声乐等专业课训练。

再后来她被中央电视台录取,短短几年就取得了同行业中顶尖的成就和荣誉。一路走来,我为她所取得的这一切高兴也骄傲。同时也见证了阿姨为培养方静所付出的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前几年的“莫须有事件”给这个母女相依为命的家庭带来了怎样的伤害,至今我都不敢回首。造谣者伤天害理,罪不可恕。

小静走了,如同晴天霹雳,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想,哀痛悲伤不能自已,但这毕竟是事实,我们不得不去面对。还能说什么呢?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带着踌躇满志,带着委屈,带着郁闷走了。

我能做的也只是时常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一下阿姨,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

小静,你在天堂可好?你留给我们的是永远的美丽,永远的怀念和我们对你满满的记忆。我们爱你!永远爱你!

(作者系中国煤矿文工团原手风琴演奏员,现北京元盛达工贸有限公司董事长)

一哭一笑一世界

吴 兵

提起笔算了一下,认识方静竟然有一万一千多天了,那时候景山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她叫“小郭兰英”,不光是因为她嗓音甜美,还因为她穿着演出服装和郭兰英老师的合影在学校的橱窗里挂了很长时间。

高中的记忆丰富而又朦胧,点滴如泉涌,却又时常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伴随着生命的成长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记得她爱笑,随便一点小事都会忍俊不禁,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小缝,这跟后来很多人对她的印象大相径庭,还有人为此和我争论过,想来是别人对她的印象都来自屏幕上的形象,严肃、自信、坚毅、英气逼人,却少有人知她曾经天真烂漫的一面,因此也就不再争辩了。

她也爱哭,不是因为不坚强,而是因为太善良。记得高中期间我和她曾经搭档主持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青年之友”节目一年有余,期间经常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听友来信,每有诉说不幸遭遇或者内心苦痛的内容她都会流眼泪,事后却总是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之后的一万多天我信守和她的承诺,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这些泪水,今天却想借此机会还她一个酣畅淋漓!

人活百岁其实不过三万多天,这一万一千多天是一段不短的日子,虽然高中毕业之后的一万多天我们交集不多,偶尔同学聚会或者年节问候之外,更多的是在电视屏幕上看到她的样貌,但少年时的记忆却始终是我对她的真实印象。

或许是这些年编故事编得太多了,笔下文字虚构者越写越实,真实存在的事物却越写越虚,而一万多天前的那段岁月竟愈发真实触手可及,它穿透尘世的镜花水月扑面而来,反倒使人迷失了真物真我,搞不清世人眼中她的千般变化万种风姿与我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有多少关联,只想把这一笑一哭永久地记忆下去,算是一个交代!

(作者系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

喜欢读书的小女孩

崔文华

大约是1991年深秋的一个黄昏,枯坐默读间听得板门轻叩。

由于直接授过课而常来聊天的学生们大都已毕业离校,斗室便“扉虽设而常关”了,叩门之声鲜矣。

起身应门,昏暗的走廊灯下,是一个梳麻花辫儿的小女孩,不会超过高中三年级,一身半旧的浅蓝色“仔装”,此外再无一点多余的饰物。

“老师,我是播音系的,方静。可以跟您请教吗?”淡淡的笑意间是一缕平静的语气,竟没有小女孩儿见生人的羞涩腼腆。

既然还膺教师之名,似乎就没有拒“学生”于门外的道理。

斗室中只有一桌两椅,于是“分宾主”坐定。

“老师,听往届同学说,您讲课经常列书目,我该读些什么书呢?”

好吧,就说读书。

窗外秋声浩荡。玻璃杯里的半装清水不会久温。她用右手的食指中指与拇指对捏水杯,纤细的手指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蓝色玻璃罩透出来的台灯灯光由灰暗的白灰墙皮上反射下来,让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会有些遥远感。其境过清,不可久坐。方静临去借书,竟是抽走了矮书架上的一本黑格尔《小逻辑》!

江湖广阔,校园逼仄。此后,方静的造访或适逢外出,或返居而遇。只记得,只要是得遇一坐,她便说读书。依然是如同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一件多余饰物的素净,依然在斗室里听她说:授课方式的单调,教科书内容的贫乏,校园思想氛围的通俗。她要在阅读拓展中寻求“超拔”。

依然是灯冷墙灰的斗室,依然是人未走水已凉的清杯和几近透明的捏杯纤指。

能跟一个小女孩儿说什么呢?说“夜来一笑寒灯下,始是金丹换骨时”吗?只能说,喜欢读什么就读吧。但在她这个年纪,合上书页之后,跟着常规走吧—十年、二十年之后才知道,这样的俗人俗见,是她直到最后都不肯接受的。

岁月匆匆之间,竟不知道方静是什么时间毕业离校的。

在通信工具不发达的年代,流动中的个体是没有信息的。流动在中国的不同角落,流动的客舍电视屏幕上不时能够看到,长大了,方静。

你好。流动。

20世纪90年代中期,手机逐渐向普通人普及。流动中知道方静依然在读书。屏幕上,依然看不到方静身上有多余的饰物。

1998年仲春的某一天,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阅览室似乎已经停了暖气,手机提醒有来电,接听得知是方静相约一见。

紫竹院公园南门侧的隋园与图书馆仅隔一条高粱河,小而少客。已经是知名主持人的方静依然如同一个着装简素的女大学生,对着几碟简素的小菜,有一搭没一搭地拣选着,认真讲述自己觉得工作似乎缺少新意,自我充实作用不强,很想再去读个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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