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境寒微 困顿求生

第二章 家境寒微 困顿求生

刘寅,原名刘达端,1910年4月10日(宣统二年,农历庚戌年三月初一),出生在江西省南昌市扁担巷15号。祖籍为江西省安义县东阳镇凌田村(今新基村)。

这个村,是一个百户人家的自然村落,坐落在长江支流潦河岸边。每逢雨季洪水肆虐,往往河水暴涨,淹没良田,冲毁房舍,村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故而村落曾往后迁移,远离河沿。

父亲刘上洪一家

刘达端的父亲刘上洪,字富泰,1865年出生。上洪兄弟五个,上洪排行老五。14岁的他,实在无法忍受水患饥荒的煎熬,漫无目的地只身离开凌田村,讨饭来到省城南昌。心想凭力气总能挣口饭吃。无奈老天爷总跟落难人过不去,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上洪被浇成了落汤鸡。夜晚来临的时候,只得躲在一个大户人家门楼下避雨。蜷缩在墙角,困乏得竟然睡着了。第二天清晨,看大门的老人开门清扫门楼下地面时,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男孩躺在门前。这个看门的老人,问明来由,见他可怜,人又老实,顿生恻隐之心,立即向东家回明此事。天无绝人之路。这家正缺少个干杂活小伙计,于是,东家决定把上洪留了下来。老天爷似乎又眷顾起落难人来。从此,刘上洪就留在这里,打扫庭院,劈柴护院,跑腿送信,成了一个专干杂活的小伙计。刘上洪就此落户南昌。

因家境贫寒,上洪五兄弟已届中年,却个个孑然一身。刘上洪直到30多岁才得以娶妻成家,并生下一女,取名金秀。不久其妻病故。刘上洪40多岁时又娶寡妇邓氏为妻。邓氏1885年生人,年轻上洪20岁。婚后生下长子达端(刘寅),后又先后生下次子达理和三个女儿水秀、和秀与慧楠。三个女儿金秀、水秀、和秀都先后给人做了童养媳。母亲邓氏之所以如此狠心,多因家境不济的无奈,少一张嘴少一份负担,同时也是重男轻女思想作祟。上洪实在不忍,多次念叨:“日子再艰难,也得给我留下一个女儿呀!”邓氏这才勉强把小女儿慧楠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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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寅的父亲刘上洪,字福泰(1865—1924) 刘寅的母亲邓氏(1885—1961)

自幼发奋读书

刘达端,自幼生活在贫穷、勤劳、善良的父母身边。耳濡目染,眼见父母生活艰辛,饱尝人间疾苦。受父母的影响,达端从小养成爱劳动、能吃苦、朴实善良的品格。

刘上洪一辈子没上过学,没有文化,仅靠自学认识一些常用字。他自认为没有文化受穷,社会地位卑微,时时遭遇歧视与冷漠。他时常用“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教育自己的孩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穷。而要不受穷,只有念好书,才有活路,才有出息。一天,上洪把达端叫到身边,一脸正经地说:“我送你去念书,你可要好好上心,为爹娘争口气!”达端听后,连连点头。于是,上洪带着儿子达端到扁担巷附近一家私塾馆拜师求学。先拜了孔圣人,又拜了老师。念的依然是《三字经》《弟子规》等。刘达端在这家私塾馆念书半年多,后转入基督教会办的圣马太小学。

穷家子弟早知发奋。刘达端深知自己家境贫寒,能有机会上学实属不易。所以,他一直刻苦用功,学习成绩优秀。校长邓述坤和几位老师对刘达端十分器重和爱护,都认为他是一个好学生。但是,在刘达端升入四年级时,因家境实在无以为继,不得不辍学回家。

失学后,刘达端学裁缝未成,又到磨子巷王荣记鞋店当了学徒,实则给王家当佣人,烧火、跑腿,倒夜壶、看小孩,时不时瞄上几眼,偷看师傅做鞋。后来鞋店因生意不好不得不关门,刘达端只好又回到家中。正在走投无路时,校长邓述坤给刘达端捎信,破例让他免费升入高小一年级继续学习。刘达端感激涕零。

然而,好景不长,1924年8月2日(农历七月初二),刘达端的父亲刘上洪不幸病逝。父亲过早离世,对刘达端全家是一个沉重打击。从此刘达端的母亲邓氏成了家里的支柱,靠给人家干些缝补浆洗等杂活,换取微薄收入养活家人。14岁的刘达端曾指望靠在家门口附近摆小摊卖香烟、糖果补贴家用,以减轻母亲的负担。尽管舅舅借钱资助,哪知小本生意惨淡,想法落空,无奈只得收摊。度日的艰辛,母亲躬身劳作的背影,在少年刘达端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也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格。

铁路、邮政和郎中并称时下三大铁饭碗。1925年,刘达端曾梦想报考邮政学校。为此到基督教青年会主办的英文补习夜校学习英语。家里穷得连油灯都点不起,每天晚上放学后,他就到家境条件比较好的要好同学李正规的家里借“光”温习功课几小时后再回家。就这样,他坚持了一年多,初步掌握了英语的基本知识。

1926年夏,刘达端高小毕业,进入圣马太小学初中部读一年级。不久,北伐军攻打南昌,刘达端被迫又一次辍学。

1927年,南昌一中、二中合并而成的南昌中学免费招生,刘达端得以插班读初中二年级。暑期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讲习班学习,开始受到一些革命思想的影响。“八一”南昌起义时,身处学校学生宿舍,枪炮声惊醒了同学们的幻梦。从这一时期开始,刘达端逐步接触进步书刊并经常悄悄传阅《新青年》杂志以及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鲁迅、郭沫若、茅盾等人的文章和书籍。这些书籍字里行间饱含的新思想和对旧世界的无情鞭挞,激发了青年刘达端对社会和人生的思索。同时,也渐渐地对文学、诗词产生了浓厚兴趣。

1928年,大革命失败,免费就读的南昌中学被迫解散。新办的学校收费很多,刘达端因交不起学费,不得不再次辍学。真可谓“苦读十载三辍学,年幼失怙路坎坷”。辍学之后,小小年纪的他,心急如焚,苦苦寻觅,到哪里找个吃饭的门路?

南昌起义部队是穷苦人求生的最好门路。可是起义部队被迫撤离江西,向南开进,一路遭到国民党部队的追剿,前途如何不得而知。刘达端无从得知任何信息。

就在这时,“国民党江西省党务学校”招收党务训练班学员。为求生存,刘达端冒名国民党员报考上了该训练班,学习三个月。暑假期间,他参加了“江西省党务指导委员会”举办的夏令营讲习班。在讲习班期间,教员见他毛笔字写得还好,就派他当了一个半月的临时记录员。结业时,训练班全体学员拍集体合影照一张,以示集体加入国民党。之后,他被分配到祖籍地,在“安义县党务指导委员会”当文书。到安义不久,由于他不肯同流合污,被排挤出来,不得不从安义回到南昌家中。

这次就业的失败,深深地刺痛了刘达端那颗年轻的心灵,使他进一步感悟到社会的黑暗、社会底层人们的痛苦与无奈。

结缘无线电

春节后,刘达端受同学相邀,到“进贤县党务委员会”谋了个干事的差事。因薪金低微,派系倾轧,没干多久,便垂头丧气地返回南昌。过了一段时间,又赴长沙谋生。经同学介绍,谋职于交通部第十四电台,因无法立足,顿生退意。英文夜校同学孙楚仙劝他留下,并找来一个电键让他练指法,空闲时间就背电码。虽然坚持100多天,还是站不住脚,只得悻悻离去。一次次谋职,一次次碰壁,刘达端心灰意冷,又一次陷入出路何在的痛苦的思索之中。

不过,此行也有意外所得,虽然谋职不成,但他平生第一次接触到无线电电台,学了些有关电台的启蒙知识。奇妙的无线电像磁石一样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为他日后从事无线电工作打下了些许基础。

1930年7月,经同学、好朋友于腾昆介绍,刘达端认识了国民党军交通兵团第五分队罗世镕(即吴如生)。经罗世镕介绍,刘达端于同年9月到五分队借读,学习无线电报务。交通兵团第五分队隶属于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师。在这里,刘达端结识了吴人鉴(即王诤)等多位技术人员,从此便如饥似渴地向他们学习无线电技术理论和报务知识,开始步入无线电世界。尤其是吴人鉴,成了刘达端的无线电入门老师,常常像关照小弟弟一样帮助爱护好学的刘达端。二人结下了深厚情谊。刘达端尊称吴人鉴为良师益友。岁月流逝,感念之心永驻,他时时念及此情此景,感恩终生。

结交三位好朋友

这一时期,刘达端还结交了三位颇讲义气的好朋友。

第一位即上述于腾昆。后来因形势变化,各奔东西。全国解放前夕,于腾昆去了台湾。20世纪60年代,刘寅出差南昌,曾托人打听于家住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当时,全国正处在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刘寅得知于家还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亲。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刘寅却在朋友陶鼎西的陪同下,悄悄地登门看望这位老人,并给她留下20元钱。

第二位朋友是开书店的陶鼎西。有了这位朋友,虽无钱买书却有书读了。《中国青年》《创造》《马克思传》《共产党宣言》都囫囵吞枣般一期期、一本本地读了起来。虽说未能完全读懂,却汲取了许多知识,留下良好印象。毛泽东、朱德、恽代英、萧楚女、郭沫若、成仿吾等人的名字,都在刊物上见到过。解放后,这位开书店的朋友加入新华书店,成了留用人员。

第三位朋友即前文提及的“借光”给达端的同学李正规,福建人,跟随父亲来到江西。其父是个生意人,蚕丝厂老板,曾听他讲述走南闯北、养家糊口的诸多不容易。后来,正规继承父业。他是个开明商人,曾掩护过中共地下工作者和进步人士。解放后长期做财会工作。刘达端同李正规的交往一直保持到晚年。

母亲送子走上求生路

同年10月,上级命令电台调往前线。刘达端只是个见习人员,没有军籍,对于要不要跟随他们一起上前线,离开还是留下,有些犹豫。一旦远走他乡,担心日后母亲无人照顾。“不想共乳同胞一体分,煨干就湿母艰辛。”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母亲竟然异常坚强,非常支持他,对他说:“你总是辍学、失业。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好机会,还能不去?你不用担心我。”听了母亲的这一番话,刘达端痛下决心,跟随他们上了前线。母亲的这番肺腑之言,刘达端直到自己晚年仍牢牢铭记在心。

在他们出发之前,以打鱼为生的舅舅打到一条大鱼送来,还给了他一块大洋。达端迅即赶到街上买了一大海碗肉。为此,母亲专门准备了一顿饭,有鱼有肉有菜,为他和吴人鉴等几位同事、兄长送行。吃饭时,母亲絮絮叨叨地说:“儿子年轻,没出过远门,你们是老师、兄长,请多多关照!”吴人鉴、罗世镕等一一答应。吴人鉴还风趣地说:“老人家,您放心吧!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一定把刘达端交还给您!连一根头发也不会少!”一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慈母之情溢于言表,儿行千里母担忧,其中蕴含着老人家把儿子托付给兄长吴人鉴的深意。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从此,刘达端开始从事无线电工作,终极一生。

临行前,吴人鉴把一箱书交与老人家保管。可老人家不曾想到的是,这一走,竟然一去无归,杳无音信……直到全国解放之后,儿子达端在北京当了大官,并把老太太接到北京时,才又见到自己的儿子。一天,就任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部长的王诤(原名吴人鉴),来到他的副手刘寅家中看望老人家,向她问好,并开玩笑地说:“我可把您老人家的儿子还给您了!”老人家却说:“你当年交给我保管的那一箱子书,兵慌马乱的,我给弄丢了,真是对不起呀!”

南昌文化熏陶

刘达端走上求生之路及其后的长足发展,一方面是受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以及同窗好友相互砥砺所形成的做人、谋略、处世之道,另一方面是青少年时期的刘达端长期生活在南昌,南昌的地理、历史、文化对他的个性、爱好、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

南昌,江西省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它又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自汉朝以来,一直为郡府所在地,扼南北交通要冲。西汉时已发展为“江南昌盛之地”,因之便以“南昌”为名而置为洪州治所,并由于经济进一步繁荣而成为东南有名的都会,故南昌又别称洪都、洪城。

青云谱,始建于西汉年间,有两千年历史。庭院古朴,古树参天,曲径通幽,亭台玲珑,清泉环抱,每逢秋季桂花阵阵飘香。明末清初时,著名画家、书法家八大山人朱耷携其弟朱秋月隐居于此。有八大山人真迹手画墨迹多卷珍藏留存。

滕王阁,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都督洪州时营建,阁以其封号命名,故名滕王阁。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九月九日,洪州都督阎伯玙在此大宴宾客。王勃席间作《滕王阁序》,成为千古传诵名篇。原阁高九丈,共三层,曾多次重建。阁中,咏阁诗文、碑拓、绘画历代不绝,丰富多彩。

在这物华天宝之地、人杰地灵之乡,刘达端也曾游玩青云谱,流露出无尽崇拜的目光。攀上滕王高阁,眺眼远望,“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尽收眼底。奔腾不息的时代潮流,荡漾心头。鉴赏历代名家书画碑刻,饱尝时下生活颠沛流离。王勃的《滕王阁序》背诵如流“……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募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刘达端博览群书,爱好诗词,喜欢同文化人交往,结识多位当地名士。他喜爱书法,临摹过不少碑帖,尤其喜爱赵梦頫的书法。这些爱好和习惯一直保持到晚年。他书写的行楷条幅——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名联“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既是他一生待人处事的经验总结,也是他晚年心境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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