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吉安一带的减租运动

十一、吉安一带的减租运动

“二五减租”,本来是一个最低限度的改良主义的口号;但北伐军到了江西,已经一年,就连这一最低限度的改良主义的政策,也未见实行;政府并没有发布明令,说要实行“二五减租”,“实行二五减租”,不过仍是壁上贴着的标语上的一个口号罢了。这种口惠而实不至的空头支票,欺骗农民,多么使农民群众失望呵!

我从南昌秘密到达吉安的时候,正当着秋收要交租了;于是,我在党的决议之下,经过农民协会的组织,深入群众去进行减租运动。

我到达吉安、吉水、莲花、安福四县工作,在这四县,都召集过农民代表大会及农民群众大会。我曾经进行这几县农民耕种土地的用费和纳租额的调查,结果,发现农民租耕地主的一亩田,若将人工、牛工、谷种、肥料各项费用,总算起来,如果这亩田的收获物,全部归农民所有,农民是可以获得一些利润的;但从收获物中,缴去对成或六成的地租,则农民所得到的,一律少于他所用去的,就是说,农民租耕地主的田,一概都是要亏本的。亏本的多少,因地不同,有的地方每亩田要亏本七八角钱,有的亏本一块多钱,有的更亏本一块半钱至两块钱的。这亏本数之由何填补,我在第一段里已经说过了。吉安一带农民用以填补亏本数的方法,正是与弋阳九区农民所采用的方法,不约而同。那末(那么),这一带农民群众生活的痛苦,当然是无须描述了。

我在农民代表大会与农民群众大会上,不必说什么理论,只把这种地主剥削农民的实际情形,用通俗易懂的话,具体的说与他们听。我在详细说明了这样情形之后,我再做一简短的结论:

“同志们!我们贫苦农民,做牛做马替地主耕田,就算不望赚得什么,至少也不应该让我们亏本!过去我们糊涂一生,不会打算,替地主耕田,还要替他们赔这么多的本钱,天下应该有这样的道理吗?我们农民越做越穷,越做越苦,从前,总以为是八字坏,命根苦,现在晓得原因在哪里了——我们没有土地呀,我们租耕地主老的土地要亏本呀,这就是我们一天一天穷苦下来的最主要的原因!现在的减租运动,当然还远谈不上‘我种出来的东西,应该归我所有’——农民将来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才算得到解放了;现在只是要求替地主耕田不亏本罢了!”这些话,每每能够提起农民群众对地主阶级剥削清楚的认识,与激动他们深刻的仇恨。于是会场的空气热烈起来,到会各色各样的农民们,都表现出不能再忍耐下去的愤怒态度,散会时的口号,吼得特别洪大!

为着“二五减租”,成千成万的穷苦农民,都托起旗子,带着武器,起来示威游行了!他们的队伍,常常拖长十余里,洪亮的革命口号,从他们队伍里怒吼出来!是的,他们不但要求减租,而且要求土地,要求根本毁灭豪绅地主的封建剥削制度,他们要从重重的压迫下,站起来伸一伸腰儿,做个自由的人!

在广大农民群众雄赳赳的游行示威下,一班社会的吸血鬼们,平日不劳而食,作威作福,到此时,都纷纷逃走了,这时候不但减租,根本就没有人敢来收租了。

直到大革命失败后,豪绅地主反攻过来,那时不但全部收了租,而且将在减租运动中出头一点的农民,捕捉和屠杀了一大批!

在吉安一带两个月的工作中,我才算真实的实习了群众工作,我学得了怎样去宣传、组织、领导群众斗争的方法;回忆在省农民协会批公文的工作,不过是官僚的工作而已,真没有什么意思。

在此,我要纪念莲花县的一个同志,他姓朱,因年久忘记了他的名字。他当时是莲花县的支部书记(党在莲花,当时仅成立了一个支部),很积极在该县工作。在我离开莲花县的第二天,湖南方面的罗某匪军,进攻县城,他从城里逃出来,走到离城十里的一个亭子边,遇着了一个劣绅,嗾使几个痞棍,将他就绑在亭子的柱头上剖肚挖肠的杀死了!他若不死,无疑的会成为我们党的一个得力干部。

情形一天一天变得不佳了,国共分家的消息也传到了,我们当时自然没有什么办法想,只是加紧去做群众工作。

因消息封锁,连“八一南昌暴动”,我们都不知道,江西省委确实是糊涂得很,政治上如此重大的变化,事先都不派个交通送封信给吉安的党,让我们睡在鼓子里。当时,扎在吉安的,为白军第七师,该师师长王均,不动声色的以开联席会为名,将吉安总工会委员长梁同志和县党部商民协会的两个同志(都忘了姓名)骗去杀了;又派军队将农民自卫军包围缴械,形势遂突变严重,吉安的党,不得不转入完全秘密状态了。

我原要去永新工作,永新的地主豪绅正在带着他们的军队,进攻永新城,吉安的党派我去指挥安福农民自卫军,打退他们,各项都准备好了,至此遂不果行。

我避在吉安乡村一个农民家里,住了十几天,找不到吉安党的机关,觉得尽这样住下去,不是个道理,乃决计回弋阳活动。

那时,大概是一九二七年八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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