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身清贫 发奋读书(1912年—1934年上半年)

第一章 出身清贫 发奋读书(1912年—1934年上半年)

启蒙教育

张光斗于1912年5月1日出生在江苏省常熟县鹿苑镇一个贫寒家庭。父亲张荔洲,时年已37岁,在常熟县福山镇农村海关当职员。母亲浦氏,时年39岁,是家庭妇女。张光斗有3个哥哥,大哥张光熉,时年13岁,在塘桥公立高小念书,已有童养媳周佩珍,时年15岁。二哥张光燮,时年10岁,在鹿苑私立晋安小学念书。三哥张光霁,时年9岁,也在晋安小学念书。因为父母生他的时候岁数较大了,所以对他十分宠爱。

张光斗的一家全靠父亲微薄的薪金维持生活。母亲非常节省,张光斗记得,他幼时总是穿哥哥的旧衣服,经常吃粗粮,能吃到一个鸡蛋就算是过节了。母亲治家井井有条,管教儿子们较严,邻里称赞她治家有方,闵光润和周光祚两人认她为寄母。

张光斗幼时,母亲教育他做人要勤俭,要艰苦奋斗,为的是将来能出人头地。母亲的要求并不高,只求丰衣足食。她信佛,想做些好事,将来可上西方极乐世界。母亲教他要做好人,要诚实,要正直。那时,父亲经常住在福山海关,回家时总是希望他读好书,将来能成家立业。张光斗自幼生活在农村小镇,看到农民生活十分艰苦,总想着将来大家能一起过上好日子。幼时所受的家庭教育和所处的环境感染,对他的思想有着深刻的影响。

张光斗对幼时的一些小事,终生难忘。他小时候很顽皮,一天傍晚,他与三哥在河边玩。他站在木排上的条板上,三哥戏弄地让条板上下抖动,不料将他抖落水中,钻到木排下,幸而有懂水的人把他救起。那是他第一次大难不死。回家后张光斗说是自己不慎落水,免得三哥受罚。因为父母一般不会责怪他,哥哥们做了错事也往往推在他身上,故此他们都很喜欢他。小时候,大嫂照顾他的生活,为此他很敬重她。在家中,大家都喜爱他,他也知道要自爱。

张光斗先生的出生地江苏省常熟县鹿苑镇(张美怡摄于2012年)

1918年,张光斗6岁时开始上晋安小学。他知道自己家境贫寒,供他上学不易,所以很用功,功课成绩很好。当时有一位女体育教师名叫冯范,课余时常找学生们活动。她说只要读好书,将来就能考上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简称上海交大,交大)这样有名的大学。而在当时考上这样的大学很难,张光斗十分希望将来能考上,但由于家里没有钱,他又是在乡村小学上学,所以觉得可能性不大。当时的他没想到自己后来能从上海交大毕业,并在清华大学教书。他说,现在看来,一要靠机遇,二要靠努力,人生过程就是如此。

1919年,张光斗开始上小学二年级。大哥张光熉从无锡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毕业,来晋安小学当校长。同时,他请来学友须劲吾老师教国文,须小山老师教算术,吴小亚老师教英文,须英培老师教史地,把学校办得有声有色。张光斗很喜欢国文、英文和算术等课,每晚朗读古文,背英文单字。特别喜欢解算术难题。他非常用功,学业成绩年年排在全班第一名。

1919年“五四”以后,老师们给学生们讲民主和科学,讲“德先生、赛先生”,提倡白话文。学生们开始接触新思想和新理论,虽然并不十分懂,但多少知道了一点民主和科学,了解到封建帝制是不好的。老师们还讲爱国主义,说帝国主义总是欺负中国,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中国必须强大起来。有的老师说,将来最好当工程师,可以建设国家。张光斗当时并不真正知道什么是工程师,但知道工程师是建设国家的。爱国主义的思想初步在他头脑中生根。日本侵略中国,逼迫北洋政府签订“二十一条”卖国条约。学校中,学生掀起爱国运动,进行游行,搞宣传,写传单贴在镇中心石碑上。他们反对北洋政府,要求惩办卖国贼。他们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痛恨日本。他们提倡国货,抵制日货,到商店抄东洋货,加以焚烧。这样的运动断断续续地搞了两三年。张光斗是积极分子,爱国主义深入他心中。

1921年,张光斗9岁。父亲因病回家,病很重,看来难治了,母亲求神拜佛,还责怪邻居坏了张家风水,十分迷信。张光斗不赞成,但母亲不听,张光斗也很着急。幸而后来有个名中医,把父亲的病治好了。父亲从此在家养病,也做些工作,赚钱养家。这对张光斗也是一个机遇,父亲病好了,他才有升学的机会。次年大哥结婚了。清明季节,父母率领新婚大哥夫妇和张光斗,去无锡县洛社镇张家巷祖坟扫墓。坟园虽小,却树木茂盛,旁有坟田两亩,租给了亲戚,租金作为维护坟园之用。纪念祖先,看望亲戚,使张光斗认识了许多长辈,也知道了父亲早年离开洛社老家,到常熟鹿苑谋生。隔年,张光斗的大嫂生了侄子张元春,这是张家的喜事。张光斗又多了帮带孩子的任务。接着,二哥结婚,娶二嫂金玉琴,这应该是喜事,但是婆媳、妯娌不和,引起矛盾,张光斗力图劝解。所幸母亲顾大体,仍能相安共处。

1922年,张光斗10岁,小学四年级毕业。当时晋安小学改为完全小学,学制6年,他继续在原校学习。他希望能升学,所以加倍用功,尤其是在国文、算术和英文等课程上。他后来认识到,自己当年是死读书,虽然考试分数很高,但缺少自学和创新能力。他认为,小学时的教育对他影响很大,导致后来他的创新意识很弱,这是教训。

就读上海交通大学附小

1924年,张光斗12岁,于完全小学毕业,家里为此召开家庭会议。当时虽然父亲已退休,但大哥在晋安小学当校长,二哥在鹿苑镇义昌木行当学徒,三哥在常熟县宝天银楼当学徒,学徒不久能转为职员,所以家庭经济条件较有好转。大家决定要他升学,由大哥送他到上海考学校,同去的还有同学钱楚才。母亲要他上乙商职业学校,毕业后可在海关和邮局工作,待遇高,大家都同意。张光斗觉得能升学就满意了,但还是想当工程师。

到了上海,张光斗住在大堂叔父张钟骐家。

他和钱楚才去乙商投考。题目不难,他考得还不错。五堂叔父张钟虎说,乙商毕业后前途不大,不如去考交通部直辖南洋大学附属小学(后改为上海交通大学附小,简称交大附小),将来可上交通大学,毕业后当工程师,张光斗非常愿意。他记得,小学时冯范老师常称赞上海交通大学,而且许多老师都希望他将来当工程师,当工程师也是他自己的梦想。因此他恳求大哥同意他去投考交大附小。大哥在五堂叔父劝说下,又送他去考交大附小。他考得还可以。大哥还去找了该校教师林公藻先生,他在无锡第三师范时的同学,托他照应。这次他们在上海住了近一个月,张光斗看到大堂叔父的嫖赌生活,并把大哥带坏了,他很有意见,但管不了他们。这是此行的一大损失。

张光斗回家后不久,乙商和交大附小招考都发榜了,他都被录取了,很高兴。但是钱楚才落选了,很不幸。于是家庭再次召开会议,讨论张光斗上哪个学校。意见分歧很大,母亲坚持要他上乙商,因为费用少,3年就可毕业,工作后可拿薪金。张光斗想上交大附小,将来可以当工程师。父亲疼爱他,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上交大附小费用很高,每年约需200银圆,家庭负担困难。经过反复商量,父亲和哥哥们决定节衣缩食,省出钱来供他上学。母亲也疼爱他,最后也同意了。这也是他的机遇。

1924年秋,张光斗12岁,去上海交通大学附小上学,同乡的一位上海爱国女校女教师去上海上任,顺便送他到交大附小。他上高小二年级,因为是乡下孩子,又不会说上海话,土里土气,被同学取笑。同学顾德欢、费骅、刘永懋、张华增等对他很好,帮助他,不久他就习惯了。附小校规很严,按时起床、早操、上课、晚自习、就寝,不许出校门,带的钱必须交给学监沈同一先生代管。张光斗记得他有一个铜板,也交给沈先生,沈先生认真地收下,可见张光斗的诚实与老师的严格。学校有童子军,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张光斗穿上制服和皮鞋,很得意,这是他第一次穿皮鞋。他积极参加童子军的各种活动。童子军的三守则“勇敢、诚实和友爱”,他忠实地遵守。少年时代的教育对培养人的素质,是十分重要的。

交大附小的学习任务繁重而严格,主要课程有国文、数学和英文,此外,还有历史、地理等。国文教的是文言文,要求背书和作文。数学先教算术,后教小代数,给很多习题。英文教文法和课文,每堂课都要拼读和听写,还要读课文。张光斗想到自己家境贫寒,供他上学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必须读好书,才对得起父兄;而且只有功课好了,家庭才会继续送他上学,所以他非常用功。班上成绩,第一名是顾德欢,第二名是他。他怕写文章,中英文都如此,他觉得自己思路不宽。他爱数学,善于解题。对英文文法感兴趣。教师都是大学毕业的,教学经验丰富。教数学的是刘老师,教英文的是女王老师,张光斗一直记得他们的模样。体育也是重要的,不及格不能升级,他不善运动,勉强过关。

学校十分重视爱国主义教育,老师们都讲要爱国,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帝国主义国家侵略我们,中国有亡国的危险,所以必须爱国,振兴国家。张光斗认为,他在交大附小上学的几年,思想上增强了爱国主义情操,言行上培养了诚实正直、有道德和对人和蔼的品质;学习上培养了认真细心、一丝不苟和努力用功的态度;在生活上培养了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精神。不足之处是缺少创新能力,知识面狭窄,他认为这是他后来工作上少有成就的主要原因。

张光斗每次离家去上海上学,父亲总托人伴行,父亲亲自送至镇外。每次他放假由上海回家,父亲总是等候,如果迟迟未到,便焦急万分。父亲的爱子之心令张光斗感动。看到家中经济很拮据,他害怕会失学;而父母克服种种困难继续供他上学,又令他万分感激。这个时期张家自鹿苑镇北街搬到西街西端,都是租的房子,房间不少,但很破旧。1925年,三哥也结婚了,三嫂姓钱,张光斗没有参加婚礼。他在上海上学后,在家的时间很少,对家里情况不太了解。

1925年,上海发生“五卅惨案”,英国巡捕杀害了工人顾正红。学生上英租界南京路示威游行,交大学生陈虞钦被英租界巡捕枪杀,全校学生无比义愤,连日到南京路示威游行,高呼“打倒英帝国主义”,并与巡捕发生冲突,幸未发生伤亡。学校举行了追悼会。学生们对帝国主义更为痛恨,深感亡国的危险,立志救国。是年冬天,发生“苏浙战争”,孙传芳和卢永祥打内战,打到龙华、徐家汇。学校放假,同学都回家了,只有张光斗和极少数同学留在学校。枪声激烈,子弹乱飞,他并不害怕;但想到内有军阀纷争,外有帝国主义侵略,内忧外患,使他万分忧虑。

1925年北伐战争中,国民革命军节节胜利,“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歌声到处传唱,学生们非常高兴,感到国家有希望了。他们十分关心战争消息,国民革命军进占到哪个城市,他们就把小红旗插到地图上那个城市,于是小红旗遍布在地图上。他们欢呼,欢迎国民革命军进占上海。是年初,同班同学闵启伟组织读书组,参加的有顾保仁、顾德欢和刘永懋等10余人,张光斗也参加了。主要是学习《三民主义》等书籍,讨论国事,带有革命性。由于小资产阶级的不坚定性,不久就停止活动了。

1926年7月,张光斗从交大附小三年制毕业。学校改为初中,他继续在原校学习。上的是老高中一年级的课程。年底左右,北伐军进占了上海,学生们热列欢迎,非常高兴,认为国家从此有希望了。不料1927年蒋介石叛变革命,杀害共产党人。北伐也停止了。国家依旧是军阀割据,内战不已。张光斗回忆说,他当时对政治形势不很了解,只是感到国难深重。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到江西反复剿共,打共产党,他想,为什么不国共合作,共同建国?可见自己在政治上是很幼稚的。他思想上产生了工业救国的念头,一心想上学,他说现在看来是逃避革命。

1927年7月,张光斗15岁,从交大附属初中毕业。当时交大附中改为预科,3年制,他可自动升入预科。当时家中经济条件不好,但父母见他学业成绩优良,欲罢不能,便继续供他上学。张光斗很高兴,但深知此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加倍用功。预科主任是柯懋礼先生,要求很严格,他还教化学。预科主要课程为数理化,还有国文和英文。这些课张光斗基本上都喜欢,特别是数学、物理;而化学靠强记,他不太喜欢,但因为用功,考分还是很高。当时,课本都是英文的,讲课用英语,作业也用英文写。学生们读写能力较强,但由于教师发音不准,学生们又不讲英语,因此听、说能力很差。这种教学方式对学生们的影响是,增加了崇洋思想,总觉得外国强。这对他们的成长是很不利的。另一方面,学校对爱国主义教育还是很重视的,因为国家有亡国的危险,大家不愿做亡国奴。

1928年秋,张光斗上预科二年级。在从家去上海的途中,因吃了不洁食物,到学校后患了痢疾,没有及时医治,变得很严重。于是他移住到城内大堂叔父家,大堂叔父母回了无锡,只有堂妹张品宝在家。她年小照顾不了张光斗,病更重了,十分危险,堂妹把张光斗的母亲请到了上海,经中医医治,救了他的命。这是他第二次大难不死。病好了,回到学校。因为缺了许多功课,只能自己补。还算好,很快就补上了,特别是解析几何,他考了班上最高分。张光斗回忆说,看来只要死读书,考高分是不难的,缺点是知识面窄,缺少创新能力,这是他的最大弱点。还有,他国文太差,连诗词都不会写,深感惭愧。

张光斗被选为预科的伙食委员,管食堂(学生自己管)。伙食关系到学生生活,是非常重要的。食堂由商人承包,商人要赚钱,同学要吃好,矛盾很大,他处在中间,工作繁忙,而两边都有意见。他心中有怨气,发牢骚。经过自省,认识到自己服务精神不够。他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1929年,他当了交大夜校的义务教师,工作认真,受到学生欢迎,这又是一次为社会服务的锻炼。

求学上海交通大学

1930年,张光斗18岁,预科毕业了,可自动升入上海交通大学。因成绩优异,他得到了奖学金。此时,他的二哥已在经营木业,家庭经济稍好一些,因此他顺利地上了大学。可见人生过程要靠机遇。

交大一二年级功课重、要求严是有名的。教物理的是裘维裕教授,讲课进度快,每周小考一次,课外作业不少,必须按时交,做实验也很认真,数据错了要重做实验,报告写得不整齐也要重写,马虎不得。教化学的是徐名材教授,课业负担也很重,习题多,实验严格,最难的是每月小考,题目多,快做要3小时,评分打负分,从满分算起,搞得不好考卷得负分。这种教学法全凭死背硬记,对工科学生是否有益,对学化学的学生是否好,值得考虑;但对培养学生严格认真的精神和努力工作的态度,则起到了较好的作用。教数学的是胡敦复教授,功课也重,习题也多,但要求不如裘、徐两位老师严,所以压力较小。张光斗很喜欢数学,努力地学,由于只教了高等代数和微积分,没有教微分方程,要求又不太严,所以他认为自己的数学学得不扎实。中文、英文等其他课程花的时间就少了。他各科考分都很高,在班上总是排前两名。他认为自己还是死读书,知识面窄,创新能力差。张光斗回忆说,同级的钱学森同学,功课分数没有他高,但钱读许多参考书和学报,知识面宽,创新能力强,钱的学习方法是正确的,所以后来钱的成就大。张光斗还说,过去的教学方法,特别是他的学习方法是不合适的,值得讨论。他认为课程的面要宽,内容要少而精,工科低年级要重视数理化,也要重视人文和经济课程,要求要严,但不要压。要培养自学能力和创新精神,知识面要宽。当然,爱国主义教育是首要的。

一年级下学期,刘永懋在木工课上不慎把左手手指全割断,被立即送往医院。医院离学校约6千米,住院近两个月。张光斗每天去看望他,并帮助刘补习功课,使刘顺利地跟上了进度。同学间的友爱是很珍贵的。

1931年暑假,张光斗到杭州实习测量,住在灵隐寺,为期3周。在山区进行测量,既锻炼了技术,也培养了集体工作能力,是有益的。每天晚上和星期日白天,他们饱游西湖等杭州名景,张光斗说这是他青年时期最愉快的日子。他们参观了钱塘江大桥,很宏伟,因此对茅以升先生十分敬重,并由此看到了他们未来工作的重要性。

大学二年级要分学院,裘维裕教授力促张光斗进理学院。但他想当工程师,裘教授劝他进电机学院。他想学建筑工程,因为那是广大人民需要的,所以想进土木学院,裘教授说学结构工程好。这样,张光斗就进了土木工程学院结构组。

1931年9月18日,发生了“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中国东北,蒋介石奉行不抵抗主义,把东北三省拱手送给日本。上海学生热血沸腾,认为国民党政府丧权辱国,因此掀起了学生救国运动。交通大学成立了学生救国委员会,顾德欢和张光斗都当了委员,顾在主席团工作,张负责宣传壁报。全市爱国学生运动高涨,学生罢课,教师也参加运动。第一次上海学生赴南京请愿,张光斗参加了。请愿团有近万人,所乘坐的火车到达南京站后,大队军警把请愿团全部学生“护送”到中央军校大礼堂。蒋介石出来“训话”,说什么“国民政府是决心抗日,收复东北失地”。但是要“先安内,后攘外”,也就是说,先打垮了共产党,然后再打日本人。要学生们“相信国民政府,有能力安邦御国。学生的任务是读好书,将来报国”。还说“如果学生愿意抗日,政府可以送往东北前线”。蒋介石还肆意谩骂共产党。大礼堂周围密布反动军警。接着请愿团全部学生被反动军警押往南京站,上火车,押回上海。请愿团无功而返。

第二次上海学生赴南京请愿,张光斗也参加了。这次请愿团人数没有第一次多,但也有几千人。所乘坐的火车到南京后,即由军警“护送”。上街游行到国民政府前,反动军警就对学生大打出手,学生落荒而逃,大都受了伤,最后逃到南京站,乘火车回上海。

两次请愿,均无所获,只是起了宣传救国的作用。

年末,北平学生数人来上海,到各校联系救国工作,被反动军警秘密拘留,关在狱中。上海学生数千人到上海市政府示威,要求释放被关北平学生,并要求政府出兵抗日。学生们静坐通宵,最后上海市市长张群出来讲话,说被关北平学生已释放,并同意把学生抗日请愿转告国民政府。

在这个时期,顾德欢给张光斗看《资本论》等书籍,张看不太懂,但相信这些革命道理是对的。第二次赴南京请愿以后,顾德欢多次向张讲革命道理,并动员他革命,参加共产党外围组织。张光斗考虑再三,感到父母和哥哥们克服种种困难,支持他上学,他应有所回报,不能就此离去。张讲了工业救国的想法。顾说,在国民党政府下,很难发展工业,即使有了工业,也是为国民党反动派服务。张说搞水利建设,总是为人民的。顾说搞水利,还是为反动派服务。他批评张家庭观念太重。不久,顾被学校开除了,地下党员交大同学许邦和被国民党杀害了。顾告诉张,这次学生救国运动是地下党领导的。由于国民党杀害了不少地下党员,处分了许多进步同学,运动被压下去了。回想这一段历史,张光斗感到很惭愧,因为他觉悟不高,逃避革命。

1932年暑假,张光斗到陕西潼关进行铁路定线测量实习。看到陇海铁路沿线东段经济较好,西段山区很贫困。潼关虽是名城,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经济不发达。他们住在黄河南岸坡顶上,看到河水很混,含沙很多。他们用水要请人从河挑水,洗脸要下河。陇海铁路要穿过潼关,由于山高坡陡,很困难。他们选了两条线,都不很满意。张光斗的体会是,中国内地土木水利建设很艰巨,他们将来的任务很繁重。这种实习,可训练技术,还可了解社会,是有益的教育。

交大三四年级教技术基础课和专业课,功课很重,设计和作业很多,要完成任务是很困难的。所以张光斗晚上和假日都在学习,很少回家看望父母。他虽高质量地完成了任务,但很累。张光斗回忆说,现在看来,这不是很好的教学方法。特别是教师管得不严,很多同学抄设计和作业,在考试时作弊,这对学生没有好处,反而养成了坏习惯。他坚决不作弊,也不帮助同学作弊,引起同学的不满,他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诚实是美德,他将终生坚持。

1934年张光斗先生获上海交通大学工程学院土木工程学士学位照片(张美怡复制家庭照片)

四年级时,学校请美国工程师巴脱拉脱教高等结构力学和桥梁设计,美籍华人工程师王先生教钢筋混凝土结构,他们教学很认真,提高了学生们的学术水平和工作能力。他们用英语讲课,提高了学生们听英语的能力,但是张光斗还不能讲英文。他们宣扬美国如何如何好,增加了学生们的崇美思想。

同班同学大多是富家子弟,毕业前夕,他们西装革履,出入于舞场赌肆,还多次去酒楼联欢,庆祝毕业。张光斗很不赞成,也不参加,但无法劝阻。学校对此根本不管,学监只管有无反对政府的言行。上海十里洋场,对学生的影响很大。

张光斗在上海交大从附小到大学毕业,共10年。每学期更换宿舍,几乎所有大楼包括上院和中院在内,他都住过。历任校长如凌鸿熏、孙科和黎照寰等的演讲,他都听过。饮水思源,张光斗怀念母校对他的教育。他较熟悉的黎照寰校长、土木工程学院李谦若院长都是教育家,道德高尚,爱护学生,支持学生爱国运动。绝大部分教师学术水平高,教学认真;也有少数教师水平不高,工作不认真。实验室仪器设备在当时也是好的。张光斗的大学生生活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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