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血脉
张清明
一
当田野开遍金黄的油菜花,房前屋后桃红李红的时候,我知道,那片贫瘠的土地迎来了她风华正茂的时代。
春天来了,我又开始满山遍野地寻找着野猪草。
最喜开着马兰花一样花朵的鱼鳅蒜,如张爱玲笔下的上海滩小姐,撑着一把素色的花洋布伞,亭亭玉立在道路两旁,田头、地角遍地都是。风一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妩媚而又让人怜惜。
矜持的鱼腥草,穿着紫袍,越长高越妖娆,不知什么时候戴顶黄白的遮阳帽,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她可是野草中的贵族,不光猪喜欢吃,连城里的人也对它垂涎三尺。
蒲公英、空空菜、夏枯草……全都不甘示弱,它们喜欢匍匐在泥土上,也会开出小小的花朵,摆出优雅的身姿。
我自然是最欢喜的,有了它们,每天回家都有满满的一背篓野猪草,自然也能受到母亲的表扬。她越是表扬我,我就越兴奋、越勤快,满山坡地寻找那些我喜爱的野花野草们。我就是那只山野的蜜蜂,不停地穿梭在田坎、地头、山林之间。那片土地里每天都在生长着猪需要的食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母亲,却更像一只大脚蜜蜂。天晴的日子里,母亲就用那双大脚挑水、担粪,跑进跑出,用那双不算灵巧的手一瓢一瓢地浇着地。干渴的土地欢喜得直冒泡,地里的蔊菜被割了一茬又一茬,在原来的茬口上长出嫩绿的新芽,待到长高又被割去喂猪。
春末,麦子已是一片金黄,熟透了,割了麦子又栽上红薯。母亲每天就那样放下锄头又挑起粪桶,挑进挑出,忙碌得像个陀螺,喂养着几头猪和几个儿女。我甚至怀疑,那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是不是也是她养的?难怪我比其他孩子扯的猪草多呢!
如果那些美丽的生灵都有她辛勤的浇灌,那母亲该是付出了多少心血呀!
二
夏天,从半山腰往下望,满眼是五线谱一样的梯田,弯弯曲曲中展现的是一幅绿色的田园风景画。而母亲,却是那个每一步都踩在五线谱上的乐手,锄头和扁担是她弹拨琴弦的乐棒。田间是绿油油的秧苗,地头也是一行行绿油油一人多高的玉米,玉米林中有墨绿的土豆藤开着紫白色的花。
母亲在自留地边应景似的种了几棵向日葵,向日葵金黄的圆脸盘随日照的转动而转动,非常美丽,引得小蜜蜂围着它嗡嗡地唱。路边的杂草和高山上所有的树木,全都绿得发了疯一样,风从半山腰跑过,树叶们一起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