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昭帝
【题解】
汉昭帝刘弗陵(前94—前74)是汉武帝刘彻的少子。他幼年即位,在霍光的辅佐下推行与民休息的政策,开启了昭宣中兴的局面。本篇的评论,主要围绕昭帝的辅政重臣霍光和昭帝时期的对外政策而展开。
霍光作为汉武帝的托孤之臣,先后辅佐昭、宣二帝,位极人臣,甚至曾废立皇帝。但霍光死后不久,其家族就遭遇灭族的惨剧。王夫之将霍光的作为与另一位善终的辅政大臣金日相对比,一针见血地指出,金、霍两人结局的不同,关键在于霍光的“利赖之情”即贪欲和依赖心太重,利欲熏心难免造成目光短浅,最终自食恶果。
昭帝在位时期,对匈奴、乌桓进行了有效防御和遏制,对于西域的经营也较为成功。王夫之在此篇中集中地阐述了自己对于汉民族王朝对外政策的看法。其一,少数民族间互相征伐,中原王朝应如何应对?王夫之指出,如果对于少数民族间的争斗无所作为,那么在争斗中胜利的一方,随着逐渐吞并其他少数民族,实力日渐增长的同时野心也会越来越大,最终会一发不可收拾,给中原王朝带来灾难。由此他认为,要防止这种情况,需要对少数民族之间的征伐及早进行干预和应对,而不是无所作为。这一认识是颇有见地的。
其二,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应该如何相处,信义是否应该施加于少数民族?对此,王夫之旗帜鲜明地认为:信义只适用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夷狄不知羞耻,心如蛇蝎,因此中原王朝断不能对其施加信义。应该指出,王夫之的这种观点对少数民族是不够尊重的,是一种狭隘的汉民族本位思想。而且,历史上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之间坦诚相待、和平相处的事例也是很多的,王夫之不应该无视这些史实而做出片面、偏激的判断。
一 金日不受封
金日,降夷也,而可为大臣,德威胜也。武帝遗诏封日及霍光、上官桀为列侯,日不受封,光亦不敢受。日病垂死,而后强以印绶加其身。日不死,光且惮之,况桀乎?桀之逆,日亡而光受其欺也。霍光妻子之骄纵,至弑后谋逆以亡其家①,无日镇抚之也。光之不终,于受封见之矣。日没,而光施施自得,拜侯封而若不及,早已食上官桀之饵,而为其所狎。利一时之荣宠,丧其族于十年之后,“厉熏心”②,鲜不亡矣。光之咎,非但不学无术也;利赖之情浅,虽有人与其煽妻逆子,恶得而乘之?若日者,又岂尝学而有他术哉!
【注释】
①至弑后谋逆以亡其家:霍光的妻子霍显一直想让她的女儿成为汉宣帝皇后,便买通御医淳于衍,在宣帝即位三年之后毒死了已经怀孕的许皇后,由此深为汉宣帝所忌恨。霍光去世后,霍氏一门继续骄奢放纵,甚至密谋发动政变,最终被灭族。事见《汉书·霍光传》。
②厉熏心:出自《周易·艮卦》:“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意思是醉心于贪欲而不顾身犯危险。厉,凶险。熏心,忧愁痛苦如同受火熏灼。
【译文】
金日,是个归降的匈奴人,却可以做汉朝的大臣,这是靠恩德和威严取胜的缘故。汉武帝遗诏封金日和霍光、上官桀为列侯,金日不接受封赏,霍光于是也不敢接受。直到金日病危快要死亡的时候,朝廷才强行把印绶加到他身上。金日不死,霍光尚且忌惮他,何况上官桀呢?上官桀之所以能倒行逆施,是因为金日死了而霍光受到他的欺骗。霍光的妻子儿女骄横放纵,甚至于敢杀害皇后、图谋反叛,最终落得全家被诛灭,也是没有金日对他们加以镇抚的缘故。霍光不得善终,在他受封时就已经可以看到迹象。金日死了,霍光洋洋自得,像是迫不及待一般接受了博陆侯的封号,这是早就吞下了上官桀的诱饵,被他亲狎轻侮了。霍光为了一时的宠幸和荣耀,而使自己的家族在十年后被诛灭,这是“利欲熏心而不顾危险”,这样很少有不败亡的。霍光的过错,不仅仅是不学无术,如果他没有那么重的贪欲和依赖心,即使有小人跟他气焰嚣张的妻子和儿子相勾结,又哪里能有机可乘呢?况且,像金日这样的人,又何曾接受过正规的教育而有其他本领呢?
二 匈奴击乌桓非便
策者曰:“夷狄相攻,中国之利。”呜呼!安所得亡国之言而称之邪!孱君、懦将、痿痹之谋臣①,所用以恣般乐怠傲而冀天幸者也②。楚不灭庸、夔、群舒③,不敢问鼎④;吴不取州来、破越、胜楚⑤,不敢争盟⑥;冒顿不灭东胡⑦,不敢犯汉;女直不灭辽,蒙古不灭金,不敢亡宋。夷狄非能猝强者也,其猝强者,则又其将衰而无容惧者也。刘渊之鸷⑧,不再世而即绝;元昊之凶,有宁夏而不敢逾环庆之塞⑨。惟其骤起也。若夫若爝火在积薪之下⑩,日吞其俦类,浸以荧荧,而中国不知。如或知之,覆以自慰曰:此吾之利也。乃地浸广,人浸众,战数胜,胆已张,遂一发而不可遏。火蕴于积薪之下,焰既腾上,焦头烂额而无所施救矣。赵充国藉藉称夙将(11),而曰:“乌桓数犯塞,匈奴击之,于汉便。”此宋人借金灭辽、借元灭金之祸本也(12)。充国之不以此误汉,其余几矣!霍光听范明友追匈奴便击乌桓(13),匈奴繇是恐,不能复出兵,韪矣哉(14)!
【注释】
①痿痹(bì):肢体不能动作或丧失感觉。这里指萎靡不振。
②般(pán)乐怠傲:语出《孟子·公孙丑上》:“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意思是寻欢作乐,怠惰遨游。傲,同“敖”,出游,嬉游。
③庸、夔、群舒:都是春秋时期被楚国灭掉的小国。其中,庸在今湖北竹山一带,夔在今湖北秭归一带,群舒是指现在安徽舒城周围的若干个舒族偃姓小国。
④问鼎:楚庄王在邲之战中击败晋国,声威大震,在晋楚争霸中占了上风。于是在前606年,楚攻陆浑之戎,陈兵于周郊,楚庄王向前来劳军的周室大夫王孙满询问周鼎的大小轻重,显示出意欲代周的野心。事见《左传·宣公三年》。
⑤州来:春秋时淮夷建立的方国,大致在今安徽淮南一带。破越:指吴国在前494年的夫椒之战中大败越国军队,俘虏越王勾践,迫使越国臣服于吴国。胜楚:指吴国在前506年的柏举之战中歼灭楚军主力,攻入郢都,使楚国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⑥争盟:吴国在南败越、西破楚、北败齐鲁之后,声威日盛。前482年,吴王夫差率军北上,与晋定公等中原诸侯会盟于黄池。据《国语·吴语》记载,会盟时晋与吴争当盟主,夫差于是令吴军“万人以为方阵,皆白常、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左军亦如之,皆赤常、赤、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此举慑服了中原诸国,达成了北上争霸的目的。
⑦东胡:古族名。是由生活在中国东北部的多个游牧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秦末被匈奴击败。
⑧刘渊(?—310):字元海,新兴(今山西忻州)人。南匈奴单于於夫罗之孙。在父亲死后接掌其部属,八王之乱时刘渊乘晋朝内乱而在并州自立,建立汉国,刘渊在位六年后病死。318年刘渊养子刘曜杀其孙刘粲自立,改国号为赵,史称前赵或汉赵。329年,刘曜战败后为石勒所擒,前赵灭亡。传见《晋书·刘元海载记》。
⑨宁夏:古时名城,在今宁夏银川。唐时迁怀远县于此,宋改为怀远镇。西夏时迁都于此,改为兴庆府,元时改为宁夏府。明改为宁夏卫,为九边重镇之一。环庆之塞:指北宋在环庆路构筑的防御设施和关塞。宋仁宗康定二年(1041),为与西夏作战,北宋将宋夏交界地带的环州、庆州、邠州、宁州、乾州等从陕西路分出,设置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来统辖这些州。
⑩爝(jué)火:炬火,小火。
(11)赵充国(前137—前52):字翁孙,陇西上邽(今甘肃天水)人。西汉著名将领。在汉武帝、汉昭帝、汉宣帝三朝长期参与对匈奴等周边少数民族的战争,屡立功勋。汉宣帝时被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夙将:久经战阵的将领。夙,老的,积久的。
(12)借金灭辽:北宋徽宗年间,为收复燕云十六州,宋朝廷趁辽衰弱之机,与金结为海上之盟,共同伐辽。后来,辽为金所灭,北宋虽得到了燕云十六州,其虚弱也被金朝看清。于是灭辽次年,金即大举伐宋,最终攻灭北宋。借元灭金:南宋末年,为雪靖康之耻,南宋与蒙古联络,相约共同灭金。1234年,金朝政权在蒙古和南宋的联合夹击之下终告灭亡。但不久蒙古即开始大举进攻南宋,最终将其攻灭。
(13)霍光听范明友追匈奴便击乌桓:元凤三年(前78)匈奴进攻辽东的乌桓族。霍光想趁机出兵袭击乌桓,名将赵充国反对,中郎将范明友主张打乌桓,同时威胁匈奴。霍光采纳了范明友的意见,拜他为度辽将军,统二万骑兵出征。范明友利用乌桓军队遭匈奴新创、士气受挫的好时机大举进攻,歼敌六千余,斩三王。乌桓势力顿为削弱,而匈奴贵族惊恐远遁,不敢再犯长城边塞。范明友因功被封为平陵侯。事见《汉书·范明友传》。乌桓,古族名。一作“乌丸”,为东胡的一支。汉初东胡被匈奴袭破后,部分余众退保乌桓山,受匈奴统治。至汉武帝遣师击破匈奴东部地区,部分乌桓族众附汉。东汉初入居塞内,分布于上谷、渔阳等郡。建安十二年(207),曹操征辽西乌桓,迁其余众于幽、并,其人悉入中原,渐与汉族等相融合。
(14)韪(wěi):是,对,正确。
【译文】
谋士说:“夷狄之间相互攻伐,是对中国有利的。”唉!他们是从哪里得来这种会导致亡国的话而加以称赞的呢?软弱的国君、怯懦的将领、萎靡不振的谋臣,都把这当作借口来纵情享乐、怠惰遨游,不顾国家安危存亡,而只把希望寄托在上天的保佑上。楚国如果没有灭庸、夔、群舒,就不敢问鼎中原;吴国如果不攻取州来、攻破越国、战胜楚国,就不敢到黄池之会上争夺盟主之位;冒顿若不灭东胡,就不敢侵犯汉朝边境;女真若没有灭辽,蒙古如果没有灭金,就不能举兵灭亡宋朝。夷狄不是突然变强的,其中即使真有突然变强的,也会迅速转向衰落而无须恐惧。刘渊凶残强悍,他的汉国却不到两代就灭亡了;元昊凶暴勇猛,占据宁夏之地却不敢逾越环庆的要塞。这都是崛起过于迅速、根基不牢的缘故。至于有些部族就像炬火放在柴堆下面,每天都吞食其同类,火渐渐地旺盛起来,而中国却不知道这种情况。即使有人知道了,却又自我安慰说:“这对我们是有利的。”于是这些部族地盘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屡战屡胜,胆子越来越大,就一发而不可遏制了。炬火隐藏在柴堆下面,等到烈焰飞腾的时候,即使被烧得焦头烂额也没办法来施救了。赵充国是被众人交口赞誉的老将,却说:“乌桓屡次侵犯边塞,匈奴攻击乌桓,对汉朝有利。”这种错误的观点正是宋朝人借金灭辽、借蒙古灭金的取祸之本。赵充国幸而没有因此而误了汉朝,其实只差一点点!霍光听从了范明友的意见,派兵追击匈奴,趁匈奴撤退之机猛攻乌桓取得胜利,匈奴由此害怕而不敢再出兵,霍光的决策太正确了!
三 傅介子诈诱楼兰
人与人相於,信义而已矣。信义之施,人与人之相於而已矣,未闻以信义施之虎狼与蜂虿也。楚固祝融氏之苗裔①,而周先王所封建者也。宋襄公奉信义以与楚盟②,秉信义以与楚战,兵败身伤而为中国羞。于楚且然,况其与狄为徒③,而螫嘬及人者乎④!
【注释】
①楚固祝融氏之苗裔:相传祝融是炎帝的火正,祝融一族于帝喾时代在河南新郑一带建立祝融氏之国,故新郑又称“祝融之墟”,“祝融之墟”被认为是楚国先民的最早起源地。楚国社会尤其是上层贵族普遍将祝融视为先祖。
②宋襄公(?—前637):春秋时宋国国君。宋襄公率领卫国、曹国等四国平定了齐国内乱,拥立齐孝公,因此声名鹊起。宋襄公雄心勃勃,想继承齐桓公的霸业,于是在前639年与楚国、齐国等会盟,以盟主自居,结果反而一度为楚国所囚禁。前638年,宋襄公讨伐郑国,与救郑的楚兵展开泓水之战。楚兵强大,宋襄公讲究“仁义”,要待楚兵渡河列阵后再战,结果大败受伤,次年伤重而死,后葬于襄陵。事见《史记·宋微子世家》。
③狄:亦称“翟”。先秦时期北方的一个民族﹐后来被用以泛指北方少数民族。
④嘬(zuō):咬,吃。
【译文】
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信义。施行信义,只限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对虎、狼和毒蜂、蝎子施以信义的。楚国本来是祝融氏的后裔,而且是周朝先王所封的诸侯国。宋襄王遵守信义与楚国结盟,秉持信义与楚国交战,结果兵败,自己也受了伤,成为华夏诸国的奇耻大辱。与楚国交往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些与夷狄为伍、可用毒腺伤人的家伙呢!
楼兰王阳事汉而阴为匈奴间①,傅介子奉诏以责而服罪②。夷狄不知有耻,何惜于一服,未几而匈奴之使在其国矣。信其服而推诚以待之,必受其诈;疑其不服而兴大师以讨之,既劳师绝域以疲中国,且挟匈奴以相抗,兵挫于坚城之下,殆犹夫宋公之自衄于泓也③。傅介子诱其主而斩之,以夺其魄,而寒匈奴之胆,讵不伟哉④!故曰:夷狄者,歼之不为不仁,夺之不为不义,诱之不为不信。何也?信义也,人与人相於之道,非以施之非人者也。
【注释】
①楼兰:古西域国名。汉初,王治扜泥城(今新疆若羌,一说今新疆尉犁东罗布泊西北孔雀河北岸)。昭帝元凤四年(前77),汉立尉屠耆为王,改国名为鄯善,迁都伊循城(今新疆若羌东米兰)。后属西域都护。
②傅介子(?一前65):北地(今甘肃庆阳)人。西汉勇士和著名外交家。昭帝时,西域楼兰等国均联合匈奴,杀汉使官,掠劫财物。傅介子自请出使大宛,以汉帝诏令责问楼兰、龟兹。楼兰表面服罪,暗地里却招待匈奴使者,于是傅介子率随从勇士斩杀匈奴使者。傅介子认为楼兰王反复无常,不能信任,于是在元凤四年(前77)又奉命以赏赐为名,携带黄金锦绣至楼兰,于宴席中斩杀楼兰王,另立在汉楼兰质子为王。以功封义阳侯。传见《汉书·傅介子传》。
③衄(nǜ):损伤,挫败。泓:水名。古涣水支流,故道在今河南柘城西北。
④讵:岂,怎。
【译文】
楼兰王表面上侍奉汉朝,暗地里却为匈奴人做间谍,傅介子奉汉朝天子的诏书到西域去责备他,楼兰王表示服罪。夷狄之人不知羞耻,哪里会把一次屈服当回事,不久匈奴的使者就又出现在楼兰国中了。如果相信楼兰王的服罪而以诚心对待他,就必定会受到欺骗;如果怀疑他不服而兴师动众地征讨他,则劳师远征必定会使中国疲惫,而且楼兰会与匈奴结盟以对抗汉朝,一旦汉朝军队在坚固的城池之下遭受挫折,就会像宋襄公自败于泓水一样的情形了。傅介子引诱楼兰王中计而斩杀他,既夺取了楼兰人的魂魄,也使匈奴人胆寒,这难道不伟大吗!所以说:夷狄之人,歼灭他们不能算不仁,强夺他们不能算不义,诱骗他们不能算不信。为什么呢?因为信义是人与人相处之道,不是用来施加到没有人性的人身上的。
四 严延年劾奏霍光非能守正
严延年劾奏霍光擅废立无人臣礼①,其言甚危,其义甚正,若有敢死之气而不畏强御。或曰:光行权,而延年守天下之大经,为万世防。延年安得此不虞之誉哉!其后霍氏鸩皇后②,谋大逆,以视光所行为何如,延年何以噤不复鸣邪?光之必有所顾忌而不怨延年,宣帝有畏于霍氏,必心利延年之说而不责延年,延年皆虑之熟矣。犯天下之至险而固非险也,则乘之以沽直作威,而庸人遂敬惮之。既熟虑诛戮之不加,而抑为庸人之所敬惮,延年之计得矣。前乎上官桀之乱,后乎霍禹之逆③,使延年一讦其奸,而刀锯且加乎身,固延年所弗敢问也。矫诡之士,每翘君与大臣危疑不自信之过,言之无讳以立名,而早计不逢其祸,此所谓“言辟而辨,行伪而坚”者也④。有所击必有所避,观其避以知其击,君子岂为其所罔哉!
【注释】
①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今江苏睢宁)人。少习法律,初任郡吏。后历任御史属官、郡守等。汉宣帝即位之初,严延年上奏弹劾霍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奏疏虽被搁置,但得到了朝野许多人的尊敬和忌惮。他执法严峻、苛刻,后因遭人弹劾举报,以诽谤朝政之罪被杀。传见《汉书·酷吏传》。
②鸩(zhèn):传说中的一种毒鸟,用它的羽毛浸制的酒,可以毒杀人。这里指用毒酒害人。
③霍禹(?—前66):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人。霍光之子。昭帝时任中郎将,霍光将死时,被任命为右将军。后改任大司马,但被汉宣帝削去兵权,遂阴谋反叛,被发觉,其家族遭诛灭。事见《汉书·霍光传》。
④言辟而辨,行伪而坚:此句疑化用了“行僻而坚,言伪而辨”一典。典出《荀子·宥坐》:“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意思是行为邪恶而顽固,言辞虚伪而能言善辩。辟,邪恶。辨,通“辩”,能言善辩。
【译文】
严延年弹劾霍光擅自废立皇帝,没有遵守臣子的礼节,其言辞正直激烈,大义凛然,好像有必死的决心而不害怕强暴一样。有人说:霍光擅权独断,而严延年坚守天下之常道,是为千秋万代做防范。其实严延年哪里配得上这样意想不到的赞扬呢!后来霍氏毒死皇后,图谋大逆不道,此时去看霍光的所作所为如何,正当其时,可严延年为什么却噤若寒蝉、不发一言了呢?其实当初严延年弹劾霍光,霍光必定会有所顾忌而不敢怨恨他,宣帝害怕霍氏,必定会在心里同意严延年的说法而不会责备他,这些情况,严延年早就考虑得很成熟了。冒犯天下最危险的人而实际上并不危险,而后则趁机以此沽取正直之名,树立威信,而庸俗的人不明真伪,竟对他敬畏有加。严延年清楚地看到自己此举绝不会招致刑罚或杀戮,而且还会使庸人对自己敬畏有加,他的计谋成功了。无论是此前的上官桀之乱,还是此后的霍禹谋反之乱,只要严延年说一句指斥奸邪的话,马上就会招致刀锯加身,他当然是不敢发声干预的。虚伪狡猾的人,总是翘首盼望君臣之间出现既互相怀疑又不自信的时机,这样就可以无须忌讳地故作直言以树立威名,而实际上早就看准不会有什么灾祸,这就是所谓的“言辟而辨,行伪而坚”。这种人有所抨击就必然会有所躲避,观察他们躲避的东西就能知道他们抨击的目的了,君子怎能会被他们这种小人所欺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