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家园

我的精神家园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利用暑假去神农架探险,历时三周,有惊无险地活着回来了。同年寒假,大学期间唯一一次没有跑出去旅行的假期,留在家里用了二十多天,抓耳牢骚地写了一篇文章《神农架,我的精神家园》和一个剧本《年青的故事》。剧本是以事实为基础,把缘起,准备,到完成神农架探险的整个过程稍加“演义”地给呈现了出来。之所以自不量力要编这个剧本,主要是神农架之行即便是当年刚满二十岁的我也能意识到这趟旅行对我个人的影响深远,很想留个纪念。这些我在上一本书《梦想是这样成真的》里有过介绍。

  当然,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甚至还做过把剧本变成电视剧甚至电影的努力。也是因为这努力,剧本的手稿到了一位湖北电视台的资深导演手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我手里了。手稿啊,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啊!记得1990年的时候,我已经在广东打工了,收到过电视台辗转来的口信,说是那位导演很喜欢我的故事,有意拍成电视剧,希望我回去修改剧本。改什么呢?说是希望加个女主角在故事里面。我的第一反应是没法加,加了就不是我想表达的东西了。要知道当初决定去神农架,就是觉得年纪轻轻的,一定有比谈恋爱打麻将更好玩的事情才要去冒险的呀!于是我断然拒绝了,继续在鞋厂里打工。当初写,就是因为憋不住想写,结果是不是真的能拍成电视剧或者电影。

  快三十年过去了,《神农架,我的精神家园》里写了什么,我还依稀记得。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王小波的存在,以当时有限的阅读和信息量,我对人的认知基本停留在审视、怀疑和反思,他们推崇的,我统统想抵制但理据又很杂乱不够充分,而我自己的精神家园皈依何处自然就十分迷茫,这很符合八十年代的氛围。直到从神农架回来,我认定我的精神家园就是大自然了。这也是我大学期间之后的假期从不待在家里,每年都出两趟远门,不去传统旅游景点,偏去人少的地方的原因。

  写《神农架,我的精神家园》的时候,无意中看了被誉为“美国文明之父”的爱默生的一篇文章《论自然》,深得我心。爱默生写道:“田野和树林带给我们心灵的巨大欢悦,证明着人类和植物的隐秘关联。我并非独在而不受关注,植物向我颔首,我向它们点头。风雨中树枝摇动对我是既新鲜又熟稔。它令我惊异又让我安然。它们对于我的影响,就如同我确信自我思维妥帖所为正当时,全身涌起的超越而高尚的感情。然而,可以肯定地说,这欢悦的力量不仅源于自然本身,它存在于人,或者说,存在于自然和人的和谐中。”这就是我在穿越神农架原始森林时候的感受啊!

  爱默生认为,自然与人的关系是对应的,自然是美丽而善意的,人的天性也必如此。这就是他用震撼人心的语言如此鼓吹绝对自由思维的出发点—绝对信赖个体人,就如同绝对地依赖、信赖我们的自然一样。注意,在这个信念里没有谁轻谁重的问题,也没有逻辑的先后。这是在逻辑之前的信念。对照中国教育最基本的设想:人的头脑是需要加以灌输的,自由思维是不可信赖的。其实这是从根本上对人的自我否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源于什么文化传统,与爱默生倡导并成为之后美国教育体系的,从小学开始直到人的一生所实践的理念,又何止是南辕北辙。社会的目标应该是培养人,而不是孜孜不倦地造就工具。只有当社会成为个体信念的实践体,让每一个人都能用全部的力量去行动,自由地发挥天赋,成为一个主动的社会人,不惧怕任何变化,不断创造和改进周围环境的时候,社会进步才有了原动力。这世界的未来属于创造,无论是产业、社会环境,更别说艺术了,甚至人本身,莫不如是。

  写到这儿看起来有点跑题了,其实不然。就是因为写《神农架,我的精神家园》,我突然意识到,完成神农架之行本身何尝不是一次个体实践呢?与此同时,我也开始了思考人的可能性。这与几年后我遇见王小波并欣然接受,有着某种内在的因缘,大自然绝不仅仅是我们眼前的一道道风景,她孕育了人类一切优秀的品质。王小波之后,我眼前恍然出现了一幅壮美的人文图谱,人类群星如此闪耀以至我倍感自豪,他们一直在那儿而且还会不断涌现,一想到这个,我充满了自信。于是,我的精神家园升华成了自然与人的合体,准确地说是自然与人的可能性的合体。从此,我不再怀疑,一定会有层出不穷的人宛若星辰一般散射出光辉,普照暂时的历史黑夜,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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