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的乐趣

思维的乐趣

  我不喜欢有人让我推荐书。首先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资格,其次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本书能够解决你的所有问题,即便是我喜欢的王小波也做不到。只有看书的习惯有可能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既然是习惯,那么从哪一本书开始其实没什么要紧,只要养成了看书的习惯,自然会不断遇见好书,干吗非要别人推荐呢?记得有一次我在微博里写过这样一句话:假如我们认为常常给自己买书是对自己的一种奖赏,那么,难道有时候不小心买到一本烂书,从此以后就不再奖赏自己了吗?

  当然,有时候,主要是在微博上,如果实在拗不过询问者,正好我那天心情好,我会勉为其难,扭扭捏捏地推荐王小波的《思维的乐趣》。小波的杂文集有好多本,我印象深刻的好文章众多,为什么每次都会推荐这一本呢?当然是我非常喜欢和同意这篇文章的观点,看过很多遍,每次结合现实都有新的感悟。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潜意识里希望读者读完《思维的乐趣》这篇文章后,开始尝到思维的乐趣,以后就不会再去找别人推荐书了。

  《思维的乐趣》这篇文章的主旨就是,某些单调机械的行为,比如吃、排泄、性交,也能带来快感,但因为过于简单,不能和思维的快乐相比。思维的快乐是人类独有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快乐,包括思维的权利曾经被剥夺得非常彻底,以致很多人已经感受不到思维的乐趣了,需要小波大声地提醒。他说:“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某种程度的单调、机械是必须忍受的,但是思想决不能包括在内。”小波生长在一个有军代表的年代。军代表是干什么的,现在的“80后”“90后”估计绝大多数不知道。稍微解释一下,军代表是一群穿军装的道德老师,他们通常是由组织上从军队挑选的思想“先进”者,他们被派到年轻人身边工作,和年轻人一起生活,二十四小时确保年轻人思想保持崇高,去掉格调低下的思想。那时候,有年轻人的地方就有军代表,一两个人管几十个人。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要觉得荒诞、好笑,这件事离我们其实并不遥远,你可以回家问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就认识军代表,被军代表管过,甚至你爷爷就当过军代表。而且,你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依然充当着没有穿军装的军代表。不信?你想一下,他们有没有这样告诉过你,小朋友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如果你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你的孩子可不能再输了,一定要这样那样,将来才能在社会上立足;你想这样,想那样,不听他们的,将来肯定是不行的,是没有出路的。而且每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都是如此坚定,不容置疑。

  “有必要对人类思维的器官(头脑)进行‘灌输’的想法,正方兴未艾。我认为脑子是感知至高幸福的器官,有功利的想法施加在它上面,是可疑之举。有一些人说它是进行竞争的工具,所以人就该在出世之前学会说话,在三岁之前背诵唐诗。假如这样来使用它,那么它还能获得什么幸福,实在堪虞。”这是小波在《思维的乐趣》里的一段话,对照现实,情况有所好转是肯定的,比方在我们大理的参差梦想小镇里,就有这么一个小学,学生都是常住大理的外乡人的孩子。这些外乡人多数是客栈老板,厌倦了城市生活来大理做点小生意“荒度余生”。他们达成共识,不愿意把孩子送到正规的学校接受以考上大学为目标的“系统”教育。我观察发现,这些小朋友们上课基本是“胡闹”,校园里还有块菜地给孩子们种菜,上课常在户外,基本以玩为主。更有趣的是,竟然有一对天津的父母,本身不在大理常住,知道有这么个学校,竟然把孩子送到这来上学,说是觉得这样对孩子好!

  这种壮举,我认为是给孩子留下了更多可能性的空间,是容忍和保留思维乐趣的进步行为。当然这也只是我认为的明智之举,我无意推荐给他人。毕竟,很多人喜欢强调中国国情特殊,竞争激烈,迫不得已。大到国家领导,小到孩子家长,很多时候他们也觉得是无奈之举,不给孩子们灌输“正确”的思想,“乱套”是一定的。可是,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思想,王小波对这一点是存疑的,我也是。小波在《思维的乐趣》里写道,“古人曾说:‘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但我有相反的想法。假设历史上曾有一位大智者,一下发现了一切新奇、一切有趣,发现了终极真理,根绝了一切发现的可能性,我就情愿到该智者以前的年代去生活。这是因为,假如这种终极真理已经被发现,人类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依据这种真理来做价值判断。从汉代到近代,中国人就是这么生活的。我对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喜欢”。

  我活在小波去世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承认情况是有所好转的,至少,我现在很少听到身边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说“古人云”。我也讨厌什么“古人云”,因为要是古人都云完了,岂不是我们的脑子就多余了。还是少想起什么“古人云”的好,凡事容我自己先想一想。我喜欢“野蛮生长”这个词,我总相信,上帝给了每个人脑子就是用来想问题的,我就不相信总是和多数人想的一样就一定是对的,和多数人站在一边通常不一定就是追求到了真理,可能仅仅只是自以为这样比较安全。

  最近两年,网络上频繁出现一边倒的价值判断,有种容不得自我判断的架势。看到这样的现象,我很忧心,因为价值判断对很多人来说轻而易举这件事,我深表怀疑。稍微讨论一下再作决定也不急嘛,容不得讨论的事情本身就是可疑的。只有大家通过独立思考之后达成的共识才是坚固的,非要把高度一致的想法强行灌输到每个人脑子里,人类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论他们想灌输的东西是好是坏,反正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所以,总是愿意相信科学、数据的我对网络最近常出现的一边倒现象本身深表怀疑。一边倒的现象的确让我沮丧,但我依然对未来保留信心,原因嘛,我试着在下一篇文章《沉默的大多数》里试着分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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