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序 她叫三毛

新版序 她叫三毛

春景依旧,时过境迁。花事烂漫,只争朝夕。过去的人事,如同一场花开花落,来不及惜别伤离,就那么过去了。

陌陌风尘,你来我往,缘起缘灭,都成了戏文里的片段,被人反复记起,又决然遗忘。曾经华丽多情的时光,如今亦是这般简洁薄冷。

那一年,她选择将万水千山过尽,誓与红尘同生共死。那一年,她提前走完人世的归程,不再奔走流浪。那一年,我还在早春的巷口,看江南不息的烟雨。那一年,我提笔写下与她相关的故事,没来由地生了一段缘分。

世事迷幻无处可依,人生沧海有迹可循。她算不得惊艳的女子,却以传奇的姿态存在于世间。她坚韧如蒲草,又飘忽似流云。她寂寂而来,匆匆而走;她所到之处,众生难以企及;她所历之事,于你我恍如隔世。

雨季不再来。台北的雨,不似江南这边哀怨缠绵,多了一种清新文艺。她本想将少女心事托付给这座城,奈何尘世疾风骤雨。她选择离群索居,温柔而神秘地活着。

后来,她奔赴异国各地,流浪沙漠荒野,被时光催促,也追赶时光。经历聚散生死,尝尽苦楚风霜,谦卑又骄傲地活着。缥缈如梦幻,真实又疼痛,却始终一往无悔。

她是一个孤独的追梦人,徒步行走,徙转流离,被命运捆绑,又不听从于它的摆弄。她所到之处,并无多少惊奇,她走之后,便成了绝代的风景。

有人说她生性奔放自我,粗犷轻狂,却不知她经历了多少挫败与劫难,才决意带着一种残缺而荒凉的美,远走天涯。她亦只是一株平凡的草木,所不同的是,她顺应了自己的心,倾尽所有地活着。

她生性情多,但那么多的男子皆只是年华里的陪衬,匆匆过场。也想来一场似春风牡丹般的爱恋,为一人,低眉暖语,汲水折花,煮饭烧茶。但最后,皆成了云烟幻影,唯有在行走中,解脱出爱恨沧桑。

是的,尘世间与之相遇的人太多,但懂得并珍惜的人又太少。多情之人,总是多一份闲愁与忧惧。她的世界,因为情爱,生出许多缺憾与怅然。她期待过爱情,也被爱情期待过。她爱过人,又被人爱过。而这些人,最后都转身离去,仓促写下结局。

只有荷西,用漫长的时光将她等待,陪她流浪,再与之诀别。她是撒哈拉沙漠里的一粒尘沙,把千篇一律的日子,过成诗意的苍凉。她去的时候,只为简单的存在,她离开之时,竟是另一种地老天荒。

光年有限,好梦易醒。荷西的死,让她重新回到了孤独,又或者,只有孤独,可以令她风烟俱净。其实,她的人生又何须谁去衬托?她有文字滋养,这一生,无论飘零何处,皆可稳妥安定。

红尘滚滚,她本同我这般,惧怕惊涛骇浪,风吹草动。到后来,她悲喜过尽,再无所畏惧。人活通透了,便是如此,不再依附于谁,也不再为谁迷失方向。然而太过清醒的人生,少了它原本简单的姿态,以及平淡的坚持。

生命华丽而庄严,她此生的修行,不是一个人的盛年锦时,而是许多人的万水千山。她用文字,感染了芸芸众生,这是一段机缘,万般喜忧,只作今世。

她的离开,是偶然,也是必然。但世人依旧在询问,她谜一样的死亡。她是厌倦了,还是无所依恋,或是仅仅只为赶在别人之前,提早了结尘缘?她不想惊动一草一木,却惊动了千万人心。

原谅平凡的我,只想清淡地活着,在人世寂寞的一隅,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不忧亦不惧。而她爱的是流浪,是自由,是世间无处可寻的风景。

有人说,她终究败给了时间。也有人说,她的死是为了给世人布下一盘永远破解不了的棋局。尘世留下与她相关的种种,非她所愿。她想要的,或许只是做一粒渺小的尘沙,一缕淡漠的风,又或什么都不是。

可她真实地存在,她的故事,无杜撰,亦无修饰。她的人生,波澜起伏,却自己做主,一清二白。多年以前,她背着行囊,流浪远方;多年以后,她依旧做回了过客。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她叫三毛,她此一生,都在流浪。

白落梅

戊戌年春月于落梅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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