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憧憬

— 梦想之城 —

自由的憧憬

东京市中心的一家高层酒店中。

这家酒店的大堂十分敞亮,穹顶高耸,就像剧院一样。大堂里的椅子沙发上坐满了客人,却十分安静,全然不觉得吵闹,大概是因为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周围的杂音。

大堂里,外国客人几乎占了一半,他们和看起来像是在接待他们的日本男女谈笑风生。大概今天是个好日子,有几个盛装身着和服的贵妇人,为这里增添了不少华丽的色彩。环顾周围,这里的日本人看起来都十分富裕,充满了活力。

杉崎祐二郎身穿一件双排扣大衣,领子时髦地微微立起来,手里提着的黑色公文包上金色的扣子闪闪发光,格外耀眼。他的头发十分有型,鼻梁英挺,仪表堂堂,身形瘦削。

西式的名片上,印着彩色的公司标志,旁边还有一些“XXX Company”“XXX Office”等外文的头衔。无论是他的穿着打扮、行为做派还是手中时髦的外文名片,都与这间酒店大堂的氛围极为融洽。任谁打量他一番,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供职于外资企业、生活节奏繁忙又为人冷漠的商业精英。

但是,只要和这个四十岁的男人交谈几句,他外表给人留下的印象就会烟消云散。透过这个生活在企业社会中的城里人的面具,我们能够看到一个从北国严酷的风雪中一步步走出来的乡下人粗犷的面容。

他的故乡,在一个远离海岸的大山深处的寒村。在那个远远能看到鸟海山的山沟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户人家。

“我们村口有一座吊桥,那是村子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只有过了桥才能进村。过了村子再往前走就进了山,山里一户人家都没有。我上小学的时候,村里连公共汽车都不通,全村只有小学里有一部电话,是个典型的偏远山村。不走上十几公里山路去邻村,就连个像样的商店都没有。”

那时,村子里的居民八成都靠烧炭为生。祐二郎的父亲,也是村里的烧炭翁之一。

“我们兄弟七个,只有我从小学开始成绩就不错,那时候我每年都当学生代表,开学典礼、毕业典礼上代表发言的也全都是我。那时候,全村上下一个高中生都没出过。我父母说,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供祐二郎上高中。我自己也想高中毕业之后去东京工作。但是谁能想到……”

当时的日本,因朝鲜战争发了美国军需的战争财,并以此为跳板一举跨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战后复兴期,开始进入了经济增长期。那时,家电制品已经开始逐渐进入一般家庭,市场对木炭的需求不断减少,祐二郎家的日子过得比原先更加困难。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父母忽然病倒,根本没有能力再供他上学。

在父亲的劝说下,祐二郎中学毕业后,也不得不过上了烧炭挣钱的日子。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之后,要走上两个小时的山路。弟弟砍树,把树干锯成一段一段的,哥哥去炭窑把锯好的木头烧成炭。烧好的炭,每十五公斤捆成一大捆,然后每个人背四捆下山。年纪才十五岁的少年本来身体就不壮实,要背负六十公斤的木炭下山,其中辛苦,可想而知。每走两三百米,就要靠在石头上休息一次,喘过气来后再走两三百米……如此循环往复。

下山的路上,有一处能看到山下村子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松树。站在松树旁,可以看到远处的庄内平原。庄内平原远处,是一片沙丘。沙丘的远处,是一片蓝色的大海。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米粒大的白色船只。

“我经常在那棵松树下面歇脚。歇着的时候,经常跟我哥念叨说:‘大哥!我不甘心,我还是想上高中啊!’我大哥可好了,说:‘哥也没钱,要是你肯白天干活挣钱,晚上上夜校,哥也帮你跟爹说说去。’”

祐二郎生长的地方,是一个典型的山沟里的村落。哪怕是抬头仰望,视野也会被周边的群山阻挡,天空都变成了狭窄的一条。

“没错,就是因为在这么闭塞的地方才会没有活路。我一定要走出这里,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才能找到出路。”

不知不觉,山那边的世界就成了少年祐二郎心中向往的桃花源。

从山沟沟到东京闹市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那连大米都吃不上,主食只有土豆。给小孩子带饭盒,里面的配菜是从野地里摘的款冬腌成的咸菜。别说肉了,就连鱼和鸡蛋都吃不上……当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不骗你,当时城里都已经开始进入经济高速增长期了,我们村里过的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的日子。要说当时我们烧炭的日子……”

祐二郎中学毕业之后为了给父母治病,和哥哥一起烧炭养家。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之后,在大哥的帮助下,他终于如愿以偿上了高中。他吃住在一个离家三十多公里外的农场,白天给人家干活,晚上去夜校的机械专业上课。

“在我的家乡,穷人家的孩子中学一毕业,就会被打发到大户农家去干活。别人的报酬都是每年几担米,而我的报酬则是雇主家每年给我出两千六百日元的学费,还答应让我白天干活,晚上上学。”

祐二郎管那时的雇主叫“老爷”。早晨四点起床之后他马上下地干活,七点半吃饭,早饭后就迎来了一整天的体力活。夜里十点从学校回来后,在脑门几乎要撞上天花板的阁楼里像死人一样睡过去……

“那家的老爷是个特别絮叨的人。平时我就没少挨骂,有一天还捅了大娄子……”

那户农家的耕地,都集中在最上川的河堤下面,所以需要一前一后两个人翻过河堤,用手推车把粪肥运到田里。那天,老爷在粪车前面,祐二郎在车后面,两人一个人推一个人拉,把满满一车肥推上了河堤。接下来,要把肥料从河堤上运到下面的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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