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的望子成龙

严父的望子成龙

中国农民的思想有着天生的矛盾,他们受到封建思想的禁锢,却也体现了传统文化的光辉。正如我的父亲,虽然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对我的姐姐真的疼爱有加,而在对我的爱上,才更体现出一个“疼”字。

父亲有一个教子理念,便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不打不成器。加上我小的时候就长在母亲溺爱、姐姐关爱的生活环境下,淘气是在所难免的,所以父亲对我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长大成人后我才体会到,这种打是父亲对我的一种特殊的爱。我至今都忘不了那种滋味,像喝了一口烈酒,辣得灼人肺腑,却有一份醇厚的滋味。

望子成龙是父母对孩子最殷切的期盼,我的父亲也不例外。庄户人家的学问一般都是从说书唱戏的艺人那里得知的。父亲心目中盼望我成为的“龙”,是鼓词里唱的那样:“文修武备造就难,丈夫事业几人全?笔修汉史声名振,手把吴钩姓名传。”文修武备,成了父亲培养我的目标。

首先是让我习武。说来习武也有好处,一是学会可以防身,二来可以强健体魄。加上我比较淘气,所以学起来也是铆足了劲儿。父亲为我习武费尽了心思,有道是明师出高徒,练武之人讲究投明师访高友。在这里“明师”的“明”,不是“名气”的“名”。父亲看重的是我能学到真正的本事,所以找了很多有真才实学的武术老师教我。但父亲更深切的愿望是我能有良好的武德,所以每天天还没亮,父亲便喊我起来练功,磨炼我的意志。现在细细想来,正是我幼时磨炼的功夫和意志,成了我以后把握住机会的基石。

我的父亲是斗字不识的文盲,这给他日常做生意带来了诸多的不便,使他深感没有文化的痛苦。而且在山东人的心中,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记得在解放初期,父亲只要去夜校上扫盲班,就一定会带着我。并反复叮嘱我,要做一个新时代的文化人。

父亲希望在我身上看到他的期盼和努力的结果,但毕竟淘气是每一个孩子的天性,娇生惯养的我更不例外。

有一年,为了扩建马路,东四正在拆牌楼,要把它运到陶然亭再组装起来。因为是文物古迹,所以拆得特别慢,持续好几日。路过的人们只是看一看便走开了,但这对我的吸引力却格外大。我看着工人们一点点分解牌楼上部,进行打包并标记,然后招呼着扔下去,下边有专人小心翼翼地接着。

前一天看了好久仍没看够,第二天放学之后,我冲回家胡乱扒拉了一口饭,就跟母亲说:“妈!我练武术去!”还刻意强调了一句:“去刘老师家练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刘老师是带着我练武术的老师,他是后来北京武术学校的第一任校长,住在东四十二条,我家在东四,中间隔着三四站地。小时候精力旺盛,我都是跑着来回。但那天我没有去老师家里练武术,而是去看拆牌楼了。

我喘着粗气跑到牌楼附近,高兴极了。我一眼看见中间有个沙土堆,就跳到沙土堆上蹲着看起来。当时工人们拆得起劲儿,我看得也起劲儿,时不时还跳起来大喊着帮他们指挥一下。

“你俩一起往左!”“哎!哎!小心着点!”

时间匆匆流逝,我却浑然不知。

父亲从外边回来已经很晚,问母亲我去了哪里。母亲回答道:“吃完饭去练武术了,今儿这孩子怎么这么长时间?今天很早就去了!”

父亲为着我的安全,说话间推着车子去老师家寻我,到了老师家却得知我今天并没有来,父亲一下子生气起来,连老师进屋坐会儿喝杯水的邀请都没答应,骑着车就回了家。

父亲还未进门,就喊着问母亲:“这孩子回来了没有?”

母亲疑惑地说:“你不是去找他了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他根本就没去练!”父亲彻底生气了。

母亲有些担心:“那他上哪儿去了?没准儿去看拆牌楼了,不过也不能看这么半天啊!”

父亲气愤地说:“这怂孩子,我还不知道他!”说完,扭头就向外走。

母亲上去拦住父亲:“你别去,我看看他去,你别生气。”

父亲坚决地说:“你不准去!”

说完话,父亲已经出了门。到了拆牌楼那儿,父亲远远看着路人都是看几眼便匆匆离去,只有我在沙土堆上张牙舞爪地闹腾着。

我当时正在兴头上,突然一只手狠狠地抓住我的耳朵,我回头正要发怒,却看见父亲的脸,登时蔫儿了下来。父亲一句话也没说,用力地攥着我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连拉带拽地到了家,父亲“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吓得我浑身冒冷汗。父亲随手抡起大绳子,母亲想上来拦着点。

母亲:“你不得把他打死?”

等我有了自己的儿子时,母亲也老了。回想当年我像儿子这么大时,正是淘气的时候,母亲为了袒护我,不知操了多少心

父亲:“我告诉你,今天谁管我打谁!”

母亲不敢言语了,扭头悄悄让我姐去叫隔壁的王大爷。姐姐悄悄溜了出去。

我浑身已经抖似筛糠,这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父亲从没有过的愤怒。从前我也挨过父亲的打,但父亲从未如此怒不可遏过。我着急央求道:“爸,我以后不去了,我知道我错了。”

父亲显然不满意我的答复:“你不是练功去了吗?今天我就先练了你!”说完,绳子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打在我屁股上。这一下就像是木头棍子抡上来一样结实。父亲打我从不打屁股以外的地方,我的屁股因为我的淘气,不知受了多少罪。

在父亲还要扬手打下的时候,王大爷进来及时地阻拦下来。可这一下就够我疼个几天的了。王大爷一番劝解,父亲只是叹气:“我不是为别的,这孩子说瞎话!”

我哭着说:“爸,我再也不说瞎话了!我再也不去了!”

这一次教训足以让我铭记于心,从那以后,我再未说过瞎话。我想这也是家风的一种传递,也让我离“德华”之人,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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