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历不虚度

1 经历不虚度

“体验”的意义在于我们不逃避生活,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在生活经历之中。每个人经历的核心深处都蕴藏着某种智慧,我们携带着这些智慧,等待被发掘。我们遇到的每一件事物如果能够被珍视,都会闪烁着智慧之光;我们内心也都有一个真理的声音,真正能够将它解读的,也只有生活。真理是一颗藏在生活中的种子,需要我们用体验来浇灌才能发芽。

希腊语中有一个词“ginosko”,意思是全身心的投入生活里,通过自己的体验,来真正通晓和认知真理,再没有耐心的人,也只能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让这种认识慢慢浮出水面。不管我们喜不喜欢,时间之河永远不紧不慢,悠悠地流淌着,帮助我们冲刷掉蒙在眼睛上的尘埃,打磨掉覆盖在心灵之上的老茧,直到我们能领悟每件事物的表层下面,都深深地隐藏着一些不被我们所知的奇迹。我们能够加快这个过程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们可以让自己时刻准备好,来迎接它的到来。

日语中有一个词“wa”,意思是和谐,还有一个词“doryoku”,意思是付出努力。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就具有了一个新的含义,即经历的最终意义,也就是我们可以通过努力让自己进入和谐的状态。不妨将经历看成一首妙曲,我们只有投入生活,才能够聆听到它天籁般的美妙旋律。但是我们怎样才能听到自己的人生旅途之歌呢?在整个旅途中,我们又从谁那里聆听呢?我们应该怎样诠释我们的经历,才能够隔绝尘世的喧嚣,倾听到生活那美妙的旋律呢?尤其是“苦难”和“痛失”有可能会埋伏在生活的每一个转弯处,出其不意地伏击我们。

这个话题,亘古以来无人能答,自然,我也无言以对。但是我们可以站出来,置身于更大的视角下,将充满矛盾和悖论的生活之火点燃,熊熊的火焰就会为我们带来温暖,而我们可以通过不断向生活之火中添加故事和探寻的柴火,使其火焰燃烧得更高、更猛。下面这个关于佛陀的故事,或许会给正处于人生起伏中的你带来一丝慰藉和启发。

醒来

帕塔卡拉在洪水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家园,在巨大的打击之下,她精神崩溃疯掉了。她撕破自己的衣衫,痛苦地哀号着,在荒原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衣不蔽体。直到有一天,她闯入佛陀正在讲经的一个道场。一开始,把门的和尚看她是个疯子,不允许她进门,但是佛陀一眼就看出来她无以言表的痛苦,示意让她进来。据说,当时佛陀充满慈悲地扶住她瘦弱的双肩,语气坚定地说:“大姐,醒醒吧!”他的这句话如棒喝一般直指帕塔卡拉那充满创伤、破碎的心灵,一会儿,她就慢慢平静了下来了。

后来帕塔卡拉追随着佛陀修行了数年,尽管她心底的悲痛逐渐平息了,灵魂也有所觉醒,但依旧没有找到最终的安宁。直到有一天,当她将洗澡水泼到地上的时候,她看到水流有些湍急、时断时续,有些则缓缓流淌绵延不断。突然,她认识到,其实生命就像这些水流,有的短,有的长。她泪流满面,一下子扔掉手中水桶。此刻,她终于认识到生命的转瞬即逝和弥足珍贵,而苦难能够帮助我们抹掉对这个事实的视而不见。她跪在地上,轻声抽泣着,看着自己的眼泪滴到地上汇聚成小溪,最终融入之前被泼到地上的水中,缓缓渗入泥土中。

在这个故事中,当佛陀告诉帕塔卡拉醒醒时,他是指哪个感官醒来呢?他暗示在这种情况下,帕塔卡拉还有什么能量可以开启呢?而又是什么力量将帕塔卡拉从悲痛的深渊拉回心境澄明的境界呢?这些问题不是让你回答的,而是让你去参透的……

当佛陀呼唤帕塔卡拉醒来的时候,他诉诸的似乎不仅仅是斯多葛派的顺从天命和恬淡寡欲,也不是让帕塔卡拉控制自己的情感。佛陀所做的似乎就是将她拉进其个人体验的圣地,这片圣地能够吸纳、包容她所有的情感。帕塔卡拉的觉悟证明了,我们所有的经历都会帮助我们打磨出生命深处那颗智慧的珍珠,这颗珍珠蕴藏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只有当我们认识到这个关键所在时,才能够挖掘出这颗珍珠连城的价值。当我们手捧着这颗珍珠,凝视它、珍爱它的时候,我们同时也会抵达一个从未感受过的地方。可以说,只有那个时刻,我们才终于到家了。

充满矛盾和悖论的生活之火为我们带来温暖,而我们可以通过不断向生活之火中添加故事与探寻的柴火,使其火焰燃烧得更高、更猛。

选择永远存在

只有当我们能像大地随时吸纳流淌于地面的水流那样,去敞开心扉去迎接我们的情感,而不是竭力制止的时候,我们的心灵深处才能得到情感的滋养。如果我们对抗自己的苦难体验,便会丧失体验之泉对我们心灵的浇灌。不管我们是否经常摔倒,觉醒的努力都能将我们带向那让人心境澄明的安逸之地。但是我们要知道,这并不会一劳永逸,那些能让我们心灰意冷、无精打采的事会随时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就如同那些让我们心境澄明、心花怒放的机会一样。

故事是一个永世留传的秘方,它们是一瓶瓶神秘的仙丹蜜露,蕴藏了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选择,让我们从中体味智慧。品味一下这里的两个故事传递给我们的暗示吧。

爱斯兰和白女巫

我们时常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是成为那些鼓舞别人、让他人生命盎然的人,还是要做那些打击别人,让人心灰意冷的人。C.S.刘易斯(Clive Staples Lewis)的经典故事《纳尼亚传奇》向我们精彩地展示了这类选择。故事中有一头叫亚斯兰的热爱生活的神秘狮子,它在故事中时不时地出现,帮助他人增长能力、恢复平衡。而它的对手——那个纳尼亚的白女巫则是一个会让人生命消亡的角色,她能够把人冻成没有灵魂的塑像。狮子和白女巫之间的斗争是十分经典的,代表着我们自己与自己的斗争。最终,亚斯兰用其神秘呼吸将人们从僵硬麻木的塑像状态中唤醒,将生命力还给他们。这难道不是“鼓励”的赠予所在吗——通过将生命力注入他人和我们自己,来消融彼此的麻木?这难道不是博大和勇敢的“狮子般的祝福”的含义吗?

可以说,这种神秘呼吸就是那个可以让人心花怒放、心境澄明的影响力,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而那将人冻成雕塑的则是让人心灰意冷的影响力,是当我们收回自己的关注和关怀时所造成的冷漠。我们停止倾听的时候,慢慢地,这种心不在焉就会成为一种让人麻木的力量。

我们必须牢记,我们内在也都有一种力量,或让人心花怒放,或让人心灰意冷。我们可以随时成为狮子或女巫。每当我们摒弃、否认、逃避生活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正在冻结某一部分世界;但是每当我们一头扎入生活,接纳生命中的一切的时候,我们就融化成了这个世界的某一部分。尽管有些时候,我们身不由己地逃避、否定生活,不可避免他走进麻木的状态,但如果那时我们能够停下来,安然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就是诠释自己生活的第一步。我们的坚韧不拔就是那个能够让我们解冻、回归生命盎然的神秘呼吸。

朱庇特和蜜蜂

另一个能够消磨我们生命力的东西,是潜藏在我们内心深处、日积月累的抱怨与愤恨,这些积压已久的怨恨总会有一天会变成愤怒。当然,复仇感和恶意不是什么新东西,早在希腊神话中就有了。一个来自伊米托斯山的蜂后,飞到奥林匹斯山上向朱庇特献上新酿的蜂蜜。朱庇特十分高兴,许诺满足她一个愿望。这只蜂后说:“我祈祷您给我一个蜂刺,如果任何凡人胆敢来取我的蜂蜜,我就可以刺死他们。”听了这话,朱庇特不很愉快,但是也无法收回他的承诺。于是,他字字斟酌地对蜂后说:“好吧,你的愿望将会满足,但是你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如果你使用你的蜂刺,蜂刺将留在对方的伤口中,而你也将因此丧生。”

这个简短而强大的寓言中蕴藏着很多信息。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有权认为我们酿的蜜就只属于我们自己?而什么时候又把这种酿蜜看作自己向世界呈现的礼赠?如果我们觉得蜂蜜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么我们可能就会像故事中的蜂后一样,为了守护蜂蜜而丢掉性命;但是如果我们把酿蜜看成是对世界的礼赠,那么我们就成为了甜蜜的使者,使命就是赠予。

这个寓言关于许诺的启示又是什么呢?朱庇特的许诺过早了么?他对蜂后的信赖放错了地方么?尽管朱庇特的精明让蜂后意识到了恶意的代价,但什么才更重要呢:是保守诺言,还是尊重自己内心的声音,如实回应对蜂后的要求?不同的选择会将我们引向不同的生活,不仅仅是在神间,在人间也是如此。

纵观历史,故事中蜂后的身影一直都在,她幻化成男人、女人,不同的身份,无数次地轮回在众多的生命里。事实上,每当我们用自己的伤痛来阐释世界的时候,我们就被伊米托斯山的这只蜂后附体了。而紧接着,我们的生活就会在恶意的规律中罹难,因为每当我们让自己的蜂刺留在伤口中的时候,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就会消亡。

恐惧的诱惑

没有什么比恐惧更能消磨我们的生命力了,它会使我们大面积地瘫痪和麻木。恐惧令我们拒绝倾听,而我们通过恐惧的耳朵听到的时常是扭曲失真的信息。现在,让我们来审视一下恐惧吧。作为人类,我们都有一种本能的应激反应,即“抵抗或逃跑”,让我们能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以进行快速反应:抵抗或逃跑。

但是,这种应激反应时常会被我们过度使用,在生命还未遭到威胁、只是面临困难或不适时就被启动了,我们的惯性往往让我们还未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就选择逃避或对抗。这种过激反应在我们的生活中留下了难以弥合的伤害。例如,我们看到蜜蜂飞到房间里来,由于担心被蜇,就会努力去拍死蜜蜂;由于怕避免麻烦或不想陷入别人的痛苦中,就对某些人或事避之不及;在教堂门口将像帕塔卡拉这样的人拒之门外,因为担心她会发疯。

如果这种“抵抗或逃跑”的本能会像其他的本能一样进化,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我们用正处在这样的进化之中,对“抵抗或逃跑”重新定义,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这种被重新定义后的进化会挽救我们,那么到时,我们是否能够慢慢发展出一种技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威胁生命的情况,什么情况下仅仅是身份受到了威胁?我们要如何更有效地应对那些看起来似乎在威胁生命,但其实并不是的情况呢?

我们越是能够拒绝恐惧的诱惑,从而清楚地看穿自己到底是焦虑、不适,还是受到了生命威胁,我们就越不会有暴力的应激反应。这就要求我们具有一种独特的倾听意识,这种倾听必然在强大的自我和悲天悯人之中孕育而生。这种鉴别会使我们更有深度,它也是一种通往内省之路的修行。带着坦然和诚挚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中经历的一切是一种艺术,我相信,这种艺术将使我们的“抵抗或逃跑”的本能慢慢脱离其原始性,实现进化。敢于面对冲突和恐惧,会使我们与自己的体验更加贴近,从而发觉,我们和世界原本一体。

那些让人心花怒放或心灰意冷的事物

那些让人心花怒放或心灰意冷的事物有很多。不管我们多么处心积虑、用尽千方百计,苦难和丧失永远不可能从我们的生命里消失。但是如果我们互相帮助,再多的苦难与痛失也不会阻挡体验生活的努力。

我们会有很多恐惧,这些恐惧让我们的生命力消磨殆尽,变得心灰意冷。这些恐惧包括:

●对未知的恐惧——我看不见未来——影响我们对生活的信念。

●对前功尽弃的恐惧——努力半天反而产生最糟糕的结果——让我们玩世不恭。

●对意外的恐惧——顷刻间似大厦无情倾倒——对生命充满消极的预期。

●对被排斥的恐惧——我要说真话大家就都走了——导致我们遮掩隐藏。

●对死亡的恐惧——丧钟随时会敲响——我们变成惶恐和紧迫的奴隶。

以上这些恐惧,如果偶尔出现,都是正常的,但是如果你容忍它占据你的生活,它就会成为榨干你的生命力、让你心灰意冷的念头。

幸亏,我们同时还有很多让我们心花怒放、热爱生活的念头,这些念头足以和恐惧匹敌。让我举几个例子:

●要增强对生活的信念:我们可以扩展我们的生活,迎接生活的奇妙,深化感受力,允许自己去好奇和赞叹。

●要强化生活的可能性:我们不妨也花点儿时间想象下,一切顺利会是什么情形,不要总想坏的情况。

●要增强我们对痛苦的接纳力:我们不妨试想自己是水,当石头掉进来后不是被砸成碎片,而是宛而流动,无所不容。

●要改进我们掩藏的习惯:我们要像专注听课一样倾听生活,静静等候生活呈现其真理,像树苗追求阳光一样。

●要改进我们匆匆忙忙的紧迫性,我们可以多在当下停留,试着接纳时间的终结,即死亡。

我们往往都在心花怒放与心灰意冷之间左右摇摆,有一点很清楚,当我们执着于自己彼时的境况、目光短浅地看着所有发生的事情时,我们就可能掉进陷阱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最终被恐惧钳制。当我们能不再于痛苦中挣扎、纠缠,就有机会站在高处,以整体的视角纵观繁杂的世事。生活会为我们打开通往神秘的大门,让我们在神秘中找到生命的浮力。生命之中,很少有像从心灰意冷之地转入柳暗花明之境的过程一样,能如此让人绞尽脑汁却又令人如此尽兴。

去发现珍宝

不管我们此刻多么恐惧、怀疑、不知所措,也不管伤痛与愤怒让我们多么丧失理智,只要我们让自己沉入当下,以欣赏的目光看待世界,无论朝向哪个方向,我们都能找到那通向柳暗花明之境的回归之路。

应对苦难最简单和勇敢的途径,就是“去发现珍宝”,这也是“欣赏”的原本含义。如果我们带着喜悦的目光去生活,就会欣然、清晰地发现,生活就是一连串的奇迹,这个发现会让我们感到无比自由,而最终,发现珍宝之旅也会把我们带回那最重要的地方。辨识什么让人心灰意冷、什么让人心花怒放需要深层省察,而带着欣赏的目光生活,会使我们重新获得生机。

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曾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和我们生存于同一时代的哲人小瓦因·德洛里亚(Vine Deloria Jr.)说:“我们可能会错误地理解,但是我们从来不会错误地体验。”这两位都在说,我们和我们省察到的生活都是绵延不断、及时更新的,我们和生活随时处在变化之中。以上两位与爱默生和佛陀都不谋而合地指出,投入灵动的生活,是发现隐藏在我们道路上智慧的最快捷的方法。面对生活,我们也许会试图重新阐释、否认、猜想或者就干脆直接一走了之,走投无路之后才发现我们除了一头扎进自己的体验之外,别无选择。当体验穿透我们的生命之后,我们才会恍然大悟,自己心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歌声。

当体验穿透我们的生命之后,我们才会恍然大悟,自己心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歌声。

对经历省察的核心矛盾在于,尽管我们一方面能向彼此学习,也能像我在上文那样引经据典,以此证明我们不是唯一受苦之人,但是最终我们的生活都要由我们自己去过。意大利小说家安伯托·艾柯(Umberto Eco)说:“如果真理马上展现在你面前,你可能认不出来,因为你的心灵还有待漫长探索的洗礼。”

所以在这个每30分钟就能获知灾难和悲剧发生的世界中,电视台每晚重复播放着生命戏剧,混乱和背叛比比皆是,历史的黑暗不断重演。在这样的世界中,请你放下蜂刺,我也会帮助你回归洞见,让我们不紧不慢地奔向我们心中的珍宝。试着让你那饱经风霜的嘴唇再次感受到微风的清凉,鼓起勇气在抵抗或逃跑之前,站稳脚跟,敞怀倾听。让我们挑战自己,敢于大胆抒怀,向和谐奔进,让每一时刻点燃我们新的生命,以便让时间在一路流逝中,能够留给我们更多的礼赠。

内省时刻

在你的日记里,请描述两三件现在让你心灰意冷的事情,找出这些事的共同点;然后再描述两三件让你心花怒放的事情,看看这些事又有什么共同点。思考一下,你怎样才能平息那些让你心灰意冷的情绪,让自己向心花怒放靠近?

  1. 斯多葛哲学学派,是古希腊哲学家芝诺(Zeno,公元前336~公元前264)于公元前300年左右在雅典创立的学派。斯多葛派认为,世界理性决定事物的发展变化。所谓“世界理性”,就是神性,它是世界的主宰,个人只不过是神的整体中的一分子。在社会生活中,斯多葛派强调顺从天命,要安于自己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要恬淡寡欲,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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