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

知道罗得斯这个名字是在约10年前,那时我还在读研,刚刚开始对非洲史有一些兴趣。那时我所能掌握的信息是:罗得斯是一个狂热而狂妄的殖民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他居然要建立从开普到开罗的殖民地!而对于殖民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我们的书籍当然是要大加挞伐的。

可那时,我隐隐地感到奇怪,罗得斯就只是一个狂热而狂妄的家伙吗?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关注一些关于罗得斯的资料,然后很快就发现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非常多,无论是南部非洲史还是非洲史,都会谈到这个人。这就意味着,这个名字的主人绝不仅仅是一个“狂徒”。

在随后数年的时间里,我逐渐地对罗得斯、对南部非洲的历史发展形成了一些粗浅看法。2011年底,我在一个会议上谈了关于英国在非洲的殖民活动以及罗得斯的一些东西。有人希望我找一本罗得斯的传记来翻译,当时答应了,但这项工作我却并没有好好地做起来。

也是在2011年,我们邀请了一位博茨瓦纳大学历史系的教授来上课。在讲南部非洲历史时,这位总是避免谈白人在南部非洲活动的非洲教授讲到了罗得斯。他在讲到罗得斯于1902年去世时,重复地说一个词:Fortunately。他说:“Fortunately,罗得斯死了!Fortunately!”我当时听了觉得有点儿好笑,但当时只是把这种说法当作南部非洲的非洲人对白人一贯的态度的一种体现。后来,我总是想起这句话。我想,这句话体现的恐怕不仅是南部非洲的非洲人对白人的敌意,应该还有一种害怕。也就是说,要是罗得斯不死的话,还不知会干出多少事来。

2016年,我已经轮回讲授《南部非洲史》课程多次。在这数年的授课中,我关于南部非洲历史的知识不断增加,对一些问题的理解也不断改变。而罗得斯这个人,也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授课和我的思考中。我开始很明确地意识到,我们过去对罗得斯的描述是不是不够全面呢?或者说,是不是太过偏激了呢?而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又如何呈现一个全面的罗得斯呢?虽然我在2011年会议上的相关发言后来出现在一本出版的论文集上,但这本论文集应该很少有人看,而一篇文章也显然不能很好地呈现一个人。

于是,我决定还是要把罗得斯的传记译出来。经过了2016年整年和2017年头几个月的拖延后,译稿终于在2017年6月完成了。

2017年7月,我来到了津巴布韦,这个曾以罗得斯名字命名而被称作“南罗得西亚”或者“罗得西亚”并且是罗得斯埋骨之所的国家。

在津巴布韦,我尽可能地去寻找关于罗得斯的旧迹:以“塞西尔”或者“罗得斯”命名——当然有的已经改换了名字——的道路和场所、罗得斯停住过的房子、罗得斯的雕像、各种地方关于罗得斯的介绍以及与罗得斯相关的人的旧迹,当然,还有罗得斯在马托博山的安息之地。

在哈拉雷,这个在罗得西亚时代被称作索尔兹伯里的地方,有很多罗得斯及其友人或追随者的旧迹。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罗得斯的雕像,它曾矗立在索尔兹伯里的主街上,但现在是在津巴布韦国家档案馆的院子里。

在布拉瓦约,这个罗得斯曾一意要其雄伟辉煌的地方,我看到的是一个比哈拉雷更整齐、更干净、更宽敞也更雄伟的城市,白人时代的建筑——我只能说,它们真的是够坚固、够持久。而在号称津巴布韦最大、南部非洲也排得上名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里,我发现还有一个空间不小的罗得斯的专门展厅,图文并茂的资料、各种实物、一尊坐像,还有一尊胸像,完整地呈现着罗得斯从生到死的历程。

在马托博国家公园里,我遇见了一群非洲人学生,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用非洲人特有的方式,摇摆着身体,说唱着读罗得斯的年谱——这是他们要掌握的知识点!然后,这些人登上“世界之眼”,在罗得斯的墓碑上或坐或卧,甚至在上面跺脚践踏。我当时想,还好这墓碑够结实!

我发现,无论津巴布韦的非洲人再怎么不喜欢罗得斯,但津巴布韦共和国的历史还只有30余年,而在此之前的罗得西亚的历史却有80余年。无论如何,他们得知道罗得斯,因为这是他们必修的历史知识。

而在其他的地方,可能会有一些尴尬的事发生。比如南非,开普敦大学的非洲学生在2015年把校园内的罗得斯雕像移走了,当时的舆论还说要牛津大学也考虑把那里的雕像移走。但开普敦和开普敦大学很多有形的、非洲人仍然在使用的东西,可是好多是由罗得斯贡献的。

确实,罗得斯这个名字,在南部非洲这片广大区域的历史中无法回避。南非、莱索托、博茨瓦纳、津巴布韦、赞比亚、马拉维等,当谈起这些国家的历史时,无论是谁,无论持何种史观,都不能不谈罗得斯。其实,南非的白人又怎能不谈祖鲁和恰卡,津巴布韦的白人又怎能忽视恩德贝莱、姆齐利卡策和洛本古拉呢。

即便是说现实,我们也总能在现实中发现罗得斯存在的回响。

当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东南非共同市场、东非共同体于2015年宣布联合组建跨越非洲大陆东半部的自由贸易区时,“开普到开罗”真的实现了。有人会说,这可跟罗得斯的那个“开普到开罗”不同!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开普到开罗”并不是罗得斯发明的,只是后来被安到了他身上。而又有多少人知道,“三共体”所谈的自由贸易,罗得斯当年可是真的关注并去努力追求过的。今天的“开普到开罗”,人们当然可以说它有一种新的时代意涵,但其实它所追求的和罗得斯所追求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还有就是,当人们在谈论建立“泛非铁路网”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罗得斯和他的追随者们在100多年前就已经在赞比西河以南的地区大致完成了这一任务;当人们在谈论“泛非通信网”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罗得斯在100多年前就已经将电报线从南非架到了大湖地区的南部。

当一个人提出一个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时,人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这个人狂妄。但如果这个人确实有相当的实力、去实践了并且还以一己之力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的很大一部分呢?

对一个历史人物进行全面客观的评价是很难的,或者有时就是不可能的;而要以偏概全地进行攻击、讽刺或者说些风凉话,倒是非常容易。我自认做不到前者,但也不想做后者。

我无意为殖民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张目,并不认同传记原作者作为传记作者不可避免地会有的一些辩护和过誉之辞,也更不赞同传记中的一些对于非洲人和非洲文明的认识不足和偏见。我想做的只是尽力呈现一个不可回避的历史人物,并希望能在对这个南部非洲历史中不可回避的历史人物进行尽可能全面呈现的基础上,使有兴趣者尽可能地对南部非洲及相关国家的历史有一个更真切或者说更多元的认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观念,不同国家的人们对事关自己国家的过去有不同的视角和由此而来的不同的解读,相信睿智的读者自有辨别的能力。

本书成于20世纪初,彼时的一些用词、说法和概念或与今日不同。

我们今日一般不能用“部落”“黑人”“土著”等来书写和谈论非洲,但为忠于原文,本书在涉及此类时仍作直译;一些非洲的人名和地名,书中的英文表述可能与今日不同,或今日之地名已有所变更;“阿非利坎人”,书中除称“阿非利坎人”外,有时也称“荷兰人”,有时则称“布尔人”;“南非”,今一般指以比勒陀利亚为行政首都、开普敦为议会所在地的“南非共和国”这个国家,但书中的南非在不同的上下文中会有不同的含义,有时指开普殖民地、纳塔尔殖民地、德兰士瓦共和国、奥兰治自由邦四部以及诸相关非洲人保留地和王国所在的区域,有时指四部联合之后的南非联邦,有时则很宽泛地指林波波河以南或者赞比西河以南的区域,部分地与今日常用的“南部非洲”重合。

如此等等,敬请留意。

本书由本人独译,力求忠实原文,如有错漏或不当,责任一律由本人承担。

2017年8月1日

津巴布韦马托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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