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门

文昌门

我频繁地出入文昌门,也就是近四五年的事。原因么,我新结识了两位画家朋友,一位是王归光,住在文昌门内的五龙大厦,一位是于力,住在文昌门外的仁义巷,他们都是国画家赵振川先生的入室弟子,数十年孜孜以求,精研山水画。二人性情淡泊,不求闻达,绘画之余,又好吃两杯老酒,与我心相契,这样,认识之后,便来往上了,且关系一日密似一日。一周之中,我们总要见上一两次面,有时在中午,而大多数时间,则在斜晖满地的下午,或晚饭之后。这段时日,他们作画一天,要缓口气休息一下,我也恰好下班,正好相聚。有了这点因缘,我便得以经常到文昌门附近去。

我去文昌门,一般都是步行。路线嘛,有两条。一条是出小南门,沿环城公园,一路向东,至文昌门。一条是走湘子庙街,穿过南大街地下通道,经书院门、碑林,抵达。这两条线路都不恶。走环城公园,可以看看四季次第开放的鲜花,听鸟鸣,呼吸郁郁葱葱的树木散发出的气息,得一些幽趣;走湘子庙街、书院门,则可看看沿途画店里摆出的字画,娱目怡情。不过,相比较而言,我则更喜欢走环城公园,我觉得那里离自然更近一些,也更让我心中惬意。无论走哪条线路,用时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既健了身,还不会太累。

文昌门我过去当然来过,记忆里,第一次到文昌门,应当是在1983年前后吧。我在南郊翠华路上的一所学校里读书,读书之余,几位喜好文学的同学心热,共同发起成立了曲江诗社,还办了一份油印的期刊。那时大家都穷,无钱,为了给诗社筹措经费,有位同学想了一个点子,卖报,搞一点勤工俭学。大家觉得此办法可行,于是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卖《法制周报》。之所以决定卖该报,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张报纸案例多,有看点,老百姓喜欢看。法制周报社在下马陵,刚好在文昌门内路东,这样,我们便骑了自行车,去了文昌门。那时的文昌门还没有经过修葺,破败不说,还是一个豁口子。至于为何叫文昌门,是多年之后,我翻阅了西安的文史资料才知道的。原来这里的城墙上,昔年曾建有魁星楼,是西安城墙上唯一一处与军事防御无关的设施。魁星系二十八星宿之一,古代传说是主宰文运兴衰的神,被人们尊称“文曲星”“文昌星”。如果被他的朱笔点中,就能妙笔生花,连中三元,成为状元,所以,古代孔庙、学府里都建有供奉香火的魁星楼。明清时的西安府学和孔庙建在城墙旁边,也就是今天的碑林博物馆所在地,魁星楼也便顺势建在城墙之上。自然,我第一次来文昌门时没有见到魁星楼,因魁星楼和文昌门一样,都是1986年后才修建的。

我步行到文昌门,和王归光、于力兄会合后,我们要么去他们的画室喝茶聊天,要么到环城公园里散步,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到附近的小酒馆喝酒。文昌门内街道两边全是鲜花店,但也有几处吃饭的好所在,比如,碑林博物馆后面的老蒲城饭店,柏树林附近的魏家凉皮店、木屋酒店等,凉菜、热菜都有特点,味道都很不错。我们踅进店里,要三四盘凉菜,要一瓶白酒,有滋有味地吃喝起来。归光兄属真正的饮者,他酒量好,几乎每天都喝,但每次都喝至恰到好处,似醉非醉,微醺而已。而于力兄和我也能喝上几杯。因此,一瓶酒便在不知不觉间,很快喝光。酒罢,我们有时会返回于力的画室,在那里坐坐。而这种时候,二人常常技痒难熬,会借着酒劲,乘兴画上那么一幅两幅小品。这些山水小品,比平日更加率性、灵动,有逸气,我常常会携之而去。我的藏画中,有十多幅扇面,就是这样得来的。闲暇时,我偶尔检视、把玩这些小品,一边回想着我们之间的友谊,心里就感到无限的愉悦。

我喜欢到文昌门去,还有一个原因,这就是柏树林街道路东,有一家名字叫博文的小书店。这家书店虽然不大,但店里经营的书籍却极有品位,学术、史料价值高,很合我的胃口。几年间,我先后在此购买了五六十种书,计有《大家小书》《张大千家书》《板桥论画》等。这些书几乎成了我的枕边书,许多的长夜里,就是这些书籍陪伴我度过的。我在这里还见到了我的学兄邢小利主编的文学刊物《秦岭》,以及他的一幅书法作品。书法作品为四尺竖条,上书宋人邵定的《山中》诗:“白日看云坐,清秋对雨眠。眉头无一事,笔下有千年。”我便猜想,这位书店老板一定和我的学兄很熟,一问果然。这样,此后再逛这家书店时,我便觉出几分的亲切。

文昌门外路西的环城公园里有一架紫藤。每年花开时节,香飘数百步之外,惹得蜜蜂夜间都忙着采蜜。去年夏日的一夕,我和一友酒后闲步,途经此地,适逢紫藤花开。我们俩坐在紫藤架下闲话,竟聊到了后半夜。那晚夜色如黛,月明星稀,清风徐来,香气满鼻。至今忆之,恍如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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