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萨纳拉归顺江格尔

阿尔泰山摩天劈地,

孔雀未曾在它的顶峰栖息,

野兽未曾在它的山腰留下足迹。

沙尔达嘎海茫茫无际,

百川都向它那里汇聚。

海滨是宝石的白头山,

山阳矗立着江格尔的宫邸。

江格尔的宫殿壮丽雄伟,

六十六个檐角凌空欲飞,

八十八个纹窗璀璨夺目,

七千根画栋绚丽多彩。

巍峨的宫顶穿过云海,

距那天宫只有三指远。

在这十层高的黄金宫殿里,

八千名宝通、十二位勇士,

簇拥着江格尔圣主,

团团坐了七围,

举行芳醇美酒的筵席。

大宴进行了八十天,

那达慕举行了七十天,

幸福快乐地又过了六十天,

勇士们心花怒放,笑容满面。

江格尔高坐在八条腿的宝座上,

对右手头名勇士阿拉谭策吉说:

“智慧的老人啊,勇士的兄长,

东南方有一个阿布辉海,

海滨有平顶的锡基尔山,

那山的西麓居住着一位好汉。

好汉的宝座上铺着八十层坐垫,

他身穿七十层厚的战袍,

七十层厚的战袍上披挂着八层铠甲,

胸前佩着黄金的护心镜,

头戴闪着耀眼光华的金盔,

坐骑是美丽的红沙马,

他是勇猛的可汗,名叫萨纳拉。

智慧的老人呵,

你跨上大红马,

前去问问他:

要和睦相处,

还是要厮杀?

如果他说要厮杀,

你就填平他的阿布辉海,

把他的奴隶全部赶来,

不要给他留下一条母狗,

不要给他留下一个孤儿!”

千里眼阿拉谭策吉,

洞微烛幽,未卜先知,

宇宙万象的变幻,

人间的阴谋诡计,

他都能洞察不误;

大千世界上,

他最富有智慧。

阿拉谭策吉老人,

展开他那巨大的手掌,

那手掌好比富人的庄园,

他毕恭毕敬慢慢言讲:

“荣耀的江格尔,我的圣主,

我的大红马跑得飞快神速,

我还身强体健精力充沛,

我的雕弓利箭锋芒犹在,

愿为宝木巴建立伟大的业绩,

我听从你的吩咐,

不论何时何地,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的大红马南征北战,经验丰富,

它喝过许多河流的清水,

它啃过许多地方的绿草,

准备套马杆快快把它套来!”

阿拉谭策吉的吼声,

好比洪钟,好比海潮。

一位健壮的马夫,

拿着巨大的金笼头和银辔头,

跃过蜿蜒的河流,

飞上葱绿的山坡,

套住了大红马。

大红马的两耳前后剪动,

好像雕刻精美的金刚杵;

大红马的两眼左顾右盼,

好像闪耀的启明星;

大红马抬头远看,

能望穿七千座山峰。

马夫给大红马戴上金笼头,

勒好银辔头,

牵着偏缰来到宫门前头。

马背上先铺精美的毡片,

再铺洁白的鞍垫。

鞍垫上鞴好巨大的黄木鞍,

那木鞍形如高山。

大红马举起四蹄,

跃跃欲驰,

拽得五十名儿郎

前仰后合,不能站立。

阿拉谭策吉

连饮七十碗美酒,

又干了八十碗醇酒,

老英雄心潮澎湃。

他那翘动的胡须,

像雕鹰在扇动翅膀。

他那转动的两眼,

像雄鹰攫取猎物的目光。

他的前额上现出一道道皱纹,

像角斗的公牛威武雄壮。

他咬牙切齿发出巨响,

像发怒的公驼凶猛异常。

他把灿灿的金盔,

端正地戴在头上;

右手拎起玲珑的钢鞭,

右股佩带着宝剑。

那宝剑精工锻造,

锻打了一年,

开刃又用了一年,

那宝剑

比雪还白,

比纸还薄,

寒光闪闪,削铁如泥。

老人的肩上是雕弓利箭,

那弓背用六十只野羊角拼成,

那弓弦用一百头黄羊筋拧成。

老英雄大步流星走出宫帐,

翻身跃上马背像火花一闪,

稳坐在鞍垫上说了美好的祝赞:

“荣耀的江格尔,

亲爱的八千名伙伴,

祝愿你们幸福平安!

美丽的阿尔泰家乡呵,

祝愿你永远繁荣富强!”

阿拉谭策吉跃马扬鞭,

转瞬消失在远方。

大红马迅猛疾飞,

好像离弦的箭一样快,

好像呼啸的弹丸一样强,

大红马奔驰了五十个日夜。

“现在它跑出多远?”

阿拉谭策吉回首瞭望,

大红马还没有跑出江格尔的家园。

阿拉谭策吉对大红马说道:

“你呼啸飞驰好像离弦的箭,

你迅猛非凡好像凌云的海青

为什么还没有跑出自家的墙垣?

用这样的速度前进,

何时跑完我们的旅程?”

大红马抖动着长尾,

竖起修剪的鬃毛越跑越快。

大红马跑呵,颠呵,

整整跑了一年,

才来到阿布辉海滨。

阿布辉海无边无际,

骏马绕着它不知要跑几个月。

海中的激流汹涌奔腾,

巨石相撞火光闪烁。

翻腾的怒涛如同峰峦,

滔天的巨浪绽开浪花万朵。

阿布辉海岸,

陡峭如壁。

高处有一千支枪杆高,

低处也有一百支枪杆高,

陡峭的海岸,

犹如锋利的刀刃。

大红马沿着峭岸逆水飞跑,

跑了二十五天,

没有看到渡口。

大红马又顺水飞跑,

跑了十五天,

还没有找到渡口。

“为了寻找渡口,

怎能旷废日月?”

正当旭日东升,朝霞辉映,

阿拉谭策吉驱马跃入阿布辉海。

海涛汹涌叠起千重浪,

大红马劈波斩浪,气势磅礴,

好像八千匹骏马在竞赛奔驰。

中午,大红马从西岸游到大海中部。

大红马抖动八十庹长尾,

竖起修剪的鬃毛,

立起金刚杵似的两耳,

游到大海的彼岸。

大红马在急流中,

逆水走了二十五天,

没有找到渡口;

顺水走了十五天,

也没有找到渡口。

“为了寻找渡口,

怎能旷废日月?

我们又不是水中的游鱼!”

阿拉谭策吉挥舞皮鞭,

鞭打大红马,大声疾呼。

大红马用四个獠牙,

猛然咬住峭岸上的香檀树杈,

跃到峭岸之上,

大红马扑倒在岸边。

阿拉谭策吉跳下马背,

把大红马举过头顶,

抛到十五伯勒远的地方,

那里有清泉淙淙流淌,

那里有青草翠绿芳香。

老人摘掉大红马的辔头,

让它自在地啃嚼嫩草。

老人上山打来梅花鹿,

点燃篝火,炙烤鹿肉。

英雄伸展四肢,

像一条皮绳,

像一棵红柳,

躺在草地上睡觉。

阿拉谭策吉从甜梦中醒来,

看见大红马吃得体壮膘肥,

就像刚从草场上套来一样。

老人割着烧熟的鹿肉,

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老人跨上大红马,

朝着锡基尔山出发。

大红马飞翔了七天,

登上一个黄色的山冈。

老人勒住大红马,

极目向前眺望。

在平顶的锡基尔山西麓,

萨纳拉的宫殿金光灿灿。

阿拉谭策吉跃马奔驰,

经过锡基尔山西麓,

来到金黄宫殿前跳下马背。

他来到宫殿门前,

有连根倒拔的八千根香檀

竖放在前面,

一百五十名守门的力士,

枕着树干响着鼻鼾,

老人方要从正门走入,

惊动了酣睡的力士把他阻拦。

从那力士枕着的香檀中,

阿拉谭策吉抽出一根,

向拦路的力士挥舞,

树干都被打断打碎,

鲜血从力士的口中涌流。

迎面来了一个力士,

名叫冬金·布库,

阿拉谭策吉一把揪住,

把他抛到宫殿的一隅。

阿拉谭策吉拉开外门,

威武地走进宫殿。

萨纳拉高坐在银桌上,

神采焕发,威武雄壮。

老人来到筵席中间,

神态坦然,

在右席的敖其尔格日勒之上,

巴达玛格日勒之下就座。

酒宴进行了八十天,

又继续了六十天,

他们梦也没有梦到

异国的使臣坐在他们中间。

阿拉谭策吉从容自若,

喝着烈性的醇酒,

品尝着甘美的奶酪。

他用七十个人也抬不动的大碗,

一气干了七十五碗美酒,

一连又喝了八十五碗醇酒。

千里眼阿拉谭策吉,

红光满面,摩拳擦掌,

牙齿咬得咔咔响,

他走到银桌前大声喧嚷:

“喀拉·萨纳拉,

你要仔细听明:

有个美丽的阿尔泰山,

孔雀未曾在它的顶峰栖息,

走兽未曾在它的山腰留下足迹,

江格尔就居住在阿尔泰山之西。

我传达江格尔的命令:

住在阿布辉海滨的勇士——

勇猛的喀拉·萨纳拉,

你要和好,还是要厮杀?

如果要厮杀,

我填平你的阿布辉海,

赶走你的奴隶,

不留一个孤儿,

不留一条母狗!”

阿拉谭策吉声如洪钟,

左右两席的勇士默不作声。

萨纳拉高坐在银桌上,

头上的金盔发出耀眼的光辉,

像灿烂的太阳升起东方,

他爽朗大笑,对阿拉谭策吉说:

“你只有杀死牛犊的力量,

妄想捕捉公牛。

你要何时赶走马群?

你既是勇士,

言必信,行必果。”

阿拉谭策吉起身站立:

“这是可汗您给予我的权力,

我向您叩拜!”

他说着离开了筵席。

阿拉谭策吉单人匹马,

敌人成千上万,

日以继夜,

战斗了四十九个日夜,

战马的身上糊满了鲜血。

阿拉谭策吉跃入阿布辉海,

洗刷血糊的坐骑。

老人来到平顶的锡基尔山,

从怀里掏出黄金的法绳,

在手臂上绕了十三道,

把法绳抛向萨纳拉的金宫。

法绳钩住了宫殿的飞檐,

那翘起的飞檐,

好像雄狮和大象的獠牙。

阿拉谭策吉用力猛拉,

七千根画栋咔咔摇晃。

老英雄阿拉谭策吉,

厉声吆喝,鞭打大红马,

大红马翘起长尾巴,

和主人一起用力拉。

萨纳拉的金宫,

哗啦啦一声倒塌。

敖其尔格日勒说:

“这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他刚跑到旗杆下,就被活捉。

阿拉谭策吉把他驮在马背上,

拍马刚要离去,

勇士萨拉金·塔布克迎面相遇。

萨拉金·塔布克视力非凡,

他能看得见

快马十二个月跑不到的远处的景物。

小马驹走动的脚步,

小马驹颤动的鼻孔,

马驹啃嚼的嫩草尖儿上的露珠,

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拦住阿拉谭策吉的去路,

要他留下马背上的俘虏:

“你虚无缥缈,

犹如空谷中的回声,

你先天不足,

好像老骆驼出生的幼羔,

讨厌的东西,

你不要狂叫!”

说着他就把皮鞭摇。

阿拉谭策吉老人,

稳坐在大红马背上答道:

“像田野里恐吓鸟兽的草人,

像牧场上守夜的烂布条,

臭东西,莫充英豪!

萨纳拉的金黄宫殿,

早已让我拽得底朝天。

到平顶的查扎山,

叫你领教我的宝刀!”

阿拉谭策吉挥鞭一击,

打中萨拉金·塔布克的头顶。

萨拉金·塔布克,

吓得魄散魂飞,

抱着马鬃仓皇逃跑。

阿拉谭策吉的铠甲也被打乱,

好似吉祥结在脖颈下飘舞。

他撒开大红马的银缰向前疾飞,

势如千军万马奔腾倾泻。

阿拉谭策吉回头观看,

萨纳拉跨着红沙马紧紧追赶。

这时节,

江格尔的金黄宫殿,

正在举行盛大的酒宴。

酒宴上,荣耀的江格尔开言:

“为完成艰巨的事业,

阿拉谭策吉远征异地,

他面临困境,

我们必须立刻出征。

包鲁芒乃,快快击鼓!”

包鲁芒乃勇士走出宫殿,

敲击巨大的花斑鼓,

上七锤,下七锤,鼓声震天。

敦布锡力克的次子,

英雄阿拉谭喀拉,

在江格尔的右腿上叩头请战,

他走出宫殿。

英雄阿拉谭喀拉,

他有匹黄骠马。

黄骠马的父亲,

是从九天飞落的天马。

黄骠马的牙齿九拃长,

坚硬的牙齿如同金刚石。

黄骠马的身躯九庹长,

四蹄飞腾犹如天马行空。

包鲁芒乃继续擂鼓。

坐下大黑马,肩上铁箭袋,

巨腹大汉库恩伯,

在江格尔的左腿上叩头请战,

他走出宫殿,给战马鞴鞍。

包鲁芒乃继续擂鼓。

陶斯车臣可汗的后代,

尊贵的勇士墨力根·塔布噶,

手拿铁刀杖走出宫殿。

他的战马有蹇驴的脊背,

有矫健的四肢,

是一匹巨大的枣骝儿马。

它那雄壮的身躯,

能填满波涛汹涌的四十九个大海。

阿拉谭策吉的大儿子,

勇士阿里亚·双合尔,

高举着黄花旗走在队伍前头。

江格尔跨上阿兰扎尔,

跃马横枪,飞驰了二十一天,

来到阿拉坦楚胡尔山巅。

萨纳拉可汗,

占据了门都叶拉门山顶。

挑选最好的月份,

挑选最好的日子,

两个可汗在查扎山交锋。

打得难解难分,

杀来杀去,

两个可汗对面相逢。

江格尔的阿兰扎尔,

一岁就经历过战场,

两岁南征北战,

它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江格尔跨着阿兰扎尔,

朝着阿布辉海逆水飞奔。

萨纳拉跨着红沙马,

从后面大步追来,

跃马挺枪刺向江格尔。

一会儿向左闪,

一会儿向右闪,

一闪闪出五十伯勒远,

萨纳拉无法刺中江格尔可汗。

萨纳拉仔细端详,

数了江格尔头盔中的头发,

数了江格尔肉中的骨头,

认出江格尔是阳光下万物的主宰,

阿兰扎尔

看出江格尔是洪福齐天的可汗。

勇猛的喀拉·萨纳拉,

调转红沙马,

沿着阿布辉海顺水逃跑。

荣耀的江格尔,

跨着阿兰扎尔追来,

他挥舞长枪刺去。

那长枪穿过萨纳拉的肩甲,

江格尔把萨纳拉连人带马

一枪挑到空中,抛在地下:

“年轻人,你有什么夙愿,

快快言讲!”

跨着红沙马的萨纳拉回答:

“今天,我已经知道,

荣耀的江格尔,

你是阳光下万物的主宰,

你是洪福齐天的可汗。

我接受你的恩德,

我投入你的怀抱!

战斗的时刻,

做你的战马,

紧急的时刻,

做你的号角!”

荣耀的江格尔说:

“年轻人,我准许你的请求。”

阿拉谭策吉老人,

骑着大红马恰好来临。

敖其尔格日勒,

萨拉金·塔布克,

二位勇士也匆匆赶来,

像仙鹤一样伸着长脖子,

像野雁一般低着小脑袋,

他们叩头说:

“我们的主人,萨纳拉可汗,

归顺了荣耀的江格尔,

江格尔的宝木巴地方,

没有衰老,没有死亡,

人们永葆青春,

好像二十五岁的青年一样。

荣耀的江格尔,

如果您的衣襟能把我们包容,

我们也愿向您归降!”

江格尔和勇士们凯旋,

浩浩荡荡回到金黄宫殿。

荣耀的江格尔吩咐:

“线脸红沙马的主人,

宝林格尔的儿子萨纳拉,

在左席的勇士中坐第三席。”

勇士们团团坐了七圈,

举行芳醇美酒的盛宴。

筵席上有烈性的马奶酒,

还有那甘甜的葡萄酒。

大宴进行了八十天,

那达慕举行了七十天,

幸福的酒宴又继续了六十天。

  1. 宝通:蒙古语,野猪,指英雄。
  2. 那达慕:蒙古语,游艺、娱乐活动的意思。
  3. 海青:鸟名,即“海东青”,雕的一种,飞行迅速。
  4. 伯勒:蒙古语,长度单位,一伯勒相当于四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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