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十四阿哥守皇陵

稳定江山

允禵在雍正的注视下,于母亲的灵柩之前痛哭失声。哭奠完毕后,这两个同胞兄弟依旧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看谁。在一片漠然的空气中,雍正走到皇太后的梓宫前,从袖里掏出一道谕旨,谕曰:

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但我为了安慰皇太后在天之灵,特意晋封允禵为郡王。如果他从此能改过自新,我自然会不断地对他施加恩泽;如果他继续作恶,不知改悔,那么为了维护国法,也不得不将他治罪。

令十四阿哥守皇陵

再说那远在西北军中的允禵,当他听到父皇驾崩的消息后,真是五雷轰顶、方寸尽乱。想到半年前自己还曾和父皇共商平定西北之大计,自己也满心希望能够承继大统,可如今却已是斯人已去,换了人间。

三十五岁的允禵捧着谕旨,手不停地颤抖,一个巨大而悲怆的念头向他压来:他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已经没有了任何机会。但是,允禵又是那么的不甘心和不服气,他心想,凭什么我在外面出生入死、浴血疆场,而某个人却安坐京城、君临天下?

此刻的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真是百感交集,是悲,是痛,是怨,是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脑海里面,只有迷惑,犹如一片乱麻在无尽翻腾。

允禵本来以为自己是承继大统的不二人选,可惜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爬得高,摔得也就越重,如今这天下早已是花落别家,自己也只能徒呼奈何!

也许在这个时候,允禵才看清了自己的这个同母所生的四哥,他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又是如此的缜密可怕。为什么大家在争来吵去的时候,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呢?如今回头想来,一切都迟了一步。

有人或许问,既然允禵手握重兵,何不提兵造反?对此,雍正冷冷一笑,说:“朕刚即位时,便召允禵来京,当时朕垂泪对近侍大臣说:‘正值皇考升天之时,允禵却不在跟前,他竟没有这样的福气。应马上降旨宣诏,让他速速回京以尽子臣的孝心’。朕的本意并不是为了防范他。像允禵这样庸劣狂愚、无才无识的人,威不足以服众,德不足以感人;何况在陕西有年羹尧等人在那里震慑。允禵所统之兵,不过几千人,而这些人又大都是满洲子弟,世代皆受朝廷恩惠,他们的家人也都在京城,哪能听从允禵的指使进行反叛呢?”

诚然,允禵接到雍正命其回京奔丧的谕旨后,就立刻返回京城。他本就没有造反之心,即使有这想法,正如雍正所说的,内外皆受钳制,举兵造反,谈何容易?如今风云突变,允禵也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几无还手之力。他的江山,只不过是个美丽的迷梦罢了。

雍正以体谅允禵的名义,将之召回京城奔丧,解除允禵的兵权于不动声色间,还赢得了宽宏大量的赞誉,雍正的这一招儿,的确很高明。于情于理,允禵若胆敢造反,必然落下不孝不忠的骂名,而一旦允禵进入京城,那就成了雍正的囊中之物,只能任由他摆布了。

允禵没当上皇上,他心里憋气,就是不服。激愤之下,他在从西宁回京的路上,不但没有给新皇帝请安,反而扬言说:“如今我兄为皇帝,尚指望我叩头耶?我回京不过一觐梓宫,得见太后后,我事即毕矣。”

快到京城的时候,允禵不知是不懂,还是有意挑衅,他命人行文奏事处,询问到京之后见雍正如何行礼,“举朝无不惊骇”。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嘛,还用问?分明就是不把雍正放在眼里。

允禵就是要用这种冲动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和对雍正的蔑视与挑战,虽然这根本就是无济于事的。但是,在雍正的面前,允禵的这种抗议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起作用。

雍正接到奏事处报告后,根本不予回答,只是淡淡地说:“让允禵先去拜谒大行皇帝的梓宫吧。”

允禵的挑衅,很快被雍正轻描淡写地消灭于无形间。但是,允禵的怒火迟早要爆发出来。在去康熙灵柩前哭拜的时候,雍正也在场,允禵见了自己的哥哥——这个刚上任的皇帝后,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也只能含屈带愤地向雍正远远地叩头,“毫无哀戚亲近之意”,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让雍正难看。

雍正很清楚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但是,在康熙的灵柩之前,他不想发作。他为了表示对弟弟的亲善,还特意上前去扶允禵,但允禵脖子一梗,偏就拒不动弹。一时间空气都似乎凝结,兄弟俩一个拉,一个不动,场面十分尴尬。

这时,雍正的侍卫拉锡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拉住允禵,让他赶紧对新皇帝行跪拜之礼,允禵甩手咆哮道:“我本恭敬尽礼,拉锡这样下贱的奴才,也敢对我拉拉扯扯!若我有不是,请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没有不是处,请皇上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

天威不可犯!雍正终于发怒了,他当下就命削去允禵的王爵,只保留允禵最初的贝子身份。雍正元年三月,雍正在送康熙灵柩到遵化景陵行礼完毕后,便命允禵留在遵化守陵,不要再回京城了。

所谓的守陵,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是将之监禁罢了。不仅如此,雍正还特派自己的亲信副将李如柏在此监视并限制允禵的活动。随后,雍正开始拿允禵的亲随开刀了,他命人传问允禵的家人向雅图和侍卫孙泰、苏伯、常明等人,问:“允禵在军中的时候,听说有吃酒行凶的事情,你等从实奏来。”

向雅图等人不知所云,回奏道:“并无此事。”

雍正听后大怒,命将这些人送刑部永远枷示,连他们十六岁以上的儿子也一起倒霉,同样被永远枷示。

话说雍正得了皇位,自己的母亲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的生母德妃乌雅氏的第一反应,更多的是错愕与惊讶,而不是由衷的喜悦。《清世宗实录》中记载说,乌雅氏得知雍正即位后,她说:“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

此话乃大大的不吉利,哪有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做母亲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说自己做梦都没想到的?乌雅氏的话似乎透出两层含义,第一是自己并不看好雍正,有怀疑的意思;第二恐怕是自己觉得应该另有其人,可惜最后大位得非所望。

据一般的猜测,乌雅氏大概是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当时呼声很高的十四阿哥胤禵继位。胤禛的生母乌雅氏生于顺治十七年,比康熙小六岁,她是满洲正黄旗人,其父名叫威武,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护军参领是满洲八旗的军职,每旗有十个名额,正参领是三品。

乌雅氏大概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进了宫,应该是在康熙的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去世之后。康熙十六年二月,康熙首次正式册封嫔妃的时候,封了八个主位,乌雅氏榜上无名,当时她大概只处于“常在”或者“贵人”这个级别。

直到康熙十七年,乌雅氏喜得贵子,这就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四阿哥胤禛。尽管胤禛在满月后便被贵妃佟佳氏抱去抚养,但“母以子贵”,乌雅氏生子有功,在康熙十八年她便被册封为德嫔。

康熙十九年二月,乌雅氏又生下六阿哥胤祚,因为乌雅氏连得两子,康熙二十年十二月又被晋升为德妃,只可惜六阿哥胤祚这孩子福浅命薄,六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此后,乌雅氏再接再厉,于康熙二十一年六月又生了皇七女,这个小女孩更是短命,三个月不到便早疡了。不过,乌雅氏这几年大概颇受康熙的宠爱,她的生育能力也是超级的强,在康熙二十二年九月,乌雅氏又生下皇九女,这个女儿得以顺利成长,在康熙二十一个女儿中被称为“五公主”。

康熙二十五年,乌雅氏生下皇十二女,这也是她的第三个女儿,通常称为“七公主”,可惜这个小公主也只活了十二岁。

康熙二十七年,乌雅氏生下她最后一个孩子,这就是十四阿哥胤禵。在当时看来,乌雅氏的确是个“英雄”母亲,她总共为康熙生了三子三女,在康熙的后妃里面并列第一。

当时能和乌雅氏比拼的只有三阿哥胤祉的母亲荣妃马佳氏,她为康熙生了五子一女,但只有“二公主”和最小的胤祉活了下来,其他都不幸早疡了。

而乌雅氏的六个子女中,除了皇七女早疡、六阿哥胤祚六岁夭折和七公主十二岁夭折外,四阿哥胤禛、五公主和十四阿哥胤禵都顺利长大成人。胤禛出世的时候,乌雅氏还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因为清宫规定,只有嫔以上的后宫主位、包括嫔这个级别在内才有资格抚养皇子。由此,胤禛从小便和乌雅氏分开而居,由皇贵妃佟佳氏抚养到她病逝为止。

尽管胤禛和生母乌雅氏有请安或祝寿等固定的见面时间,但是,在宫中的森严制度下,母子间似乎既无法亲近,也缺乏必要的交流和沟通。正如雍正自己所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或许在当时胤禛的眼中,养母佟佳氏才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由此,雍正和亲生母亲乌雅氏的感情不如养母佟佳氏,这也就很自然了。雍正即位后,对养母佟佳氏家族的封赏也是远胜于生母乌雅氏一家,这大概也是雍正一直想报答佟佳氏的缘故吧。

从乌雅氏这边来看,她除了不能时刻接触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外,由于胤禛养母的地位尊贵,而她自己地位的卑下,这可能也构成了她对胤禛感情的障碍和隔阂。

或许,胤禛也曾因为自己是皇贵妃抚养而在无意间流露出骄傲的神态,这自然会让乌雅氏感到不自在而伤心难过。久而久之,母子关系自然互生隔阂,陷于关系淡漠的尴尬境地。

由于幼年时期缺乏生母的母爱关怀,成年后的胤禛对乌雅氏可能大都浮于礼节性的尊重。这种关系,可能既陌生,又熟悉;既频繁,又冷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被制度戕害而蒙上了阴影的母子关系,既悲哀又伤感。

从母子的性格来说,乌雅氏和胤禛倒是颇有相似的地方,就连一胞所生的十四阿哥胤禵,也都是十分的倔强而情绪化。康熙说小时候的胤禛“喜怒不定”,这种容易情绪化的性格估计也是来于乌雅氏的遗传。

胤禛和胤禵两兄弟本都是性情中人,胤禵可以为保八阿哥胤禩而顶撞盛怒之下的康熙,胤禛虽然在争夺储位的时候韬光养晦,但他即位后性格凸显,写的很多批示也是爽快淋漓,令人拍案叫绝。

乌雅氏也是如此,一样的执拗,一样的感情用事。本来雍正做了皇帝,作为母亲的乌雅氏应当高兴才是,但这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费解。雍正即位后,乌雅氏说自己不愿接受“天子以四海奉养圣母一人”的威福,居然要以死相殉,随大行皇帝康熙而去。这,实在是太不给雍正面子了。

据雍正自己说:“父皇驾崩之时,母后哀痛欲绝,决心随父皇殉葬,不饮不食。朕叩头痛哭,上奏母后说:‘皇考以大事托付给我,今母亲执意以死相殉,那儿臣更有何依赖?将何以对天下臣民?那我也只好以身相从了。’经过再三哀求,母后才放弃寻死的念头,勉强进食。自此以后,朕每晚都要亲自到昭仁殿去详细询问值班太监,得知母后一夜安睡后,才放心地回到守灵的地方。”

如此看来,乌雅氏的做法不仅绝情,简直就是添乱。雍正也是被她逼得没有办法,最后只能说:“没办法,你死我也死,省得我蒙受不孝之名,没脸去见天下臣民。”

一个要以死相殉,另一个以死相逼,最后乌雅氏只好妥协,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这对母子的关系也未免滑稽。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本是雍正登基的喜庆日子,乌雅氏却又弄出不和谐音符。

按照惯例,皇帝登基前,应先到皇太后处行礼,礼部官员按照雍正的旨意,提前一天将登基的程序启奏皇太后,乌雅氏却说:“皇帝诞膺大位,理应受贺。与我行礼,有何紧要,概免行礼!”

乌雅氏的意思似乎是肚子里有气,说自己与新皇帝雍正登基没有关系,不肯接受行礼,这弄得雍正精心准备的登基大典差点泡汤,实在是大煞风景。有上一次事情的教训,雍正知道母亲乌雅氏的脾气的确是不好对付。于是,雍正便派礼部、内务府总管等官员,加上和允禵关系不错的允禩,大家一起去劝说皇太后受礼。

但是,乌雅氏也真是执拗得可以,这么多人劝她都不听,览过仍不受。雍正被弄得焦头烂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亲自出马,再三恳求,乌雅氏这才不情不愿地说:“诸大臣等既援引先帝所行大礼恳切求情,我亦无可奈何。”

好一个“无可奈何”!听乌雅氏的意思,好像是看在先帝的先例份儿上才答应群臣的请求。这词用的,绝了。按照惯例,雍正得给乌雅氏上皇太后的尊号。

当时,内阁翰林院也已将“仁寿”皇太后的尊号拟好,皇太后的表文、册文,还有金册、金宝这些证明文件和仪仗程序的各项准备事宜也都弄好了,钦天监也挑了个黄道吉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偏乌雅氏就是不同意。

乌雅氏说:“梓宫大事正在举行,凄切哀衷,何暇他及。但愿予子体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诸王大臣永体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则兆民胥赖,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荣,胜于受尊号远矣。”

乌雅氏以康熙的葬礼未完成为借口,既不接受皇太后的尊号,也不肯从居住多年的永和宫搬出。看来,乌雅氏对那些破落制度是要顽抗到底了。这下,雍正是被弄得头皮发麻,本来他当上这个皇帝就有点不明不白,所以他才在这种仪式上要做得循规蹈矩,尽量完美,免得天下人说他的闲话,谁料得生母乌雅氏却和自己处处不配合,这真是让雍正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憋气,却又无可奈何。

没办法,雍正只好又硬着头皮,亲自去“诚敬谆切叩请再三”,但这次,乌雅氏却死活不听,她再次来了个:“诸王大臣援引旧典,恳切陈辞,皇帝屡次叩请,予亦无可如何。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中国的权术史上是一个极为经典的词。“知道了”隐含的意思可就太多了,也许是表示未置可否;也许是表示不同意;也许是让请示人看着办,若办好了,说明属下聪明伶俐;若万一办不好,领导也可以推掉自己的责任;总而言之,领导总是能从“知道了”这里把握先机。

乌雅氏的“知道了”,不过是缓兵之计,用这词给勉强搪塞过去,实际上就是不愿意受封号,也不想搬到皇太后该住的宁寿宫去。牛不喝水强按头,乌雅氏就这倔脾气,她是皇帝的生母,雍正能拿她怎么办?没办法,这事也只好拖了下来。

没多久,在雍正元年的三月,正好到了雍正登基后乌雅氏的第一个生日。按理,这皇太后的生日得有个仪式叫“圣寿节”,以表示皇帝孝敬母亲,以“仁孝治天下”。

礼部官员也拟安排雍正带领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集体去给皇太后庆寿,不料乌雅氏还是不给面子,“奉懿旨,免行礼。”雍正本想利用好这个机会改善和生母的关系,让母亲接受封号,并移居宁寿宫,但乌雅氏似乎早有所料,未及雍正开口便将之拒于门外。

乌雅氏这些举动,似乎是太不近人情了,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这事恐怕还得从十四阿哥允禵说起。允禵是乌雅氏最小的儿子,父母疼爱小儿子,甚至对小儿子偏心,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天下的父母,总认为自己对待子女是公正的,所做的一切也是不偏不倚、非常有道理的,但问题就在于,世界上就没有不偏心的父母。感情这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乌雅氏本该是幸福的,她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其中必有一个做皇上,但是,问题偏就出在她认为该做皇上的,却没做上,而她又偏爱这个落败的孩子。

允禵从西北回来后,雍正一开始便给了允禵一个下马威,将他的王爵革去,只保留了最初的贝子身份。这做母亲的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不让一个不服,做哥哥的如此露骨地欺负弟弟,心里怎能不伤心难过?

偏偏这三人还都一个脾气,就是死不认输,谁也不肯妥协,结果矛盾越陷越深,几至于无法挣脱。这雍正越打击允禵,乌雅氏便越不配合雍正的工作,两人几乎陷于冷战状态。

也有人猜疑说,乌雅氏本就偏爱小儿子,而且康熙晚年的时候,小儿子的呼声很高,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小儿子的皇位被大儿子篡位夺去,乌雅氏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本来可以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做皇太后,如今却成了“篡位贼子”封的伪太后,这怎能不让她气恼?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即位后第一次出北京城,这也是他做上皇帝后仅有的几次出城之一。他这次要带着王公大臣,还有皇太后及后宫的妃嫔,亲送康熙的梓宫到遵化东陵。

这次送葬活动人员众多,规模浩大,所幸中间没出什么大的乱子。本来送葬的事情进行得挺好,不料就在行完礼后,送葬队伍准备返回北京的时候,雍正却做了一项重大而无情的决定,那就是将允禵留在遵化守陵。这等于就是将允禵软禁于此了。

不仅如此,雍正还拿允禵府上的人向雅图和护卫孙泰、苏伯、常明等人开刀,将他们施以枷示。随后,在允禵被软禁在遵化的时候,雍正又借口有人在奏折里将“大将军”与“皇上”并写,将允禵贝子的禄米革去,以儆示尤。就这事而言,允禵并没有任何过错,雍正明摆着就是在有意整允禵了。雍正这么欺负弟弟,做母亲的当然看不下去。就在允禵革去禄米的第十天,乌雅氏便突然犯病。

根据《清世宗实录》的记载,乌雅氏在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末刻发病,第二天丑刻便去世了。乌雅氏从发病到死亡,中间不过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显系暴卒,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得不让人猜疑了。

《大义觉迷录》记载了这样一段民间传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皇太后乌雅氏居住的永和宫里突然传来吵闹声。原来,雍正听说皇太后生了病,急忙赶来看望,不料还没说上两句话,两人便争吵了起来。

外面宫女和太监们战战兢兢,都不敢进去。只听皇太后在大骂:“你为何对你弟弟如此绝情!他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你要如此害他?你到底还想要怎样?是不是把我们母子都整死了,你就高兴了?”

跪在地上磕头说:“儿臣不敢,儿臣决无此心!”

皇太后说:“那好,我现在就要见允禵,你把他放回来!”

雍正说:“先帝的陵墓需要有人看守,允禵心高气傲,经常犯错,让他在那里好好闭门思过也好。”

皇太后气极而笑道:“好,好!你是铁了心要把他关死在那里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得了这皇上就可以任意妄为,这天下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人心里头有杆秤的,到时你就不怕后人戳你的脊梁骨?”

雍正似乎也被激怒了,里面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不一会,宫中突然出“砰”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撞在了柱上,随后便归于沉寂。雍正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喝道:“皇太后病危,还不快传御医!”

但此刻为时已晚,第二天宫中便传出皇太后归天噩耗。当然,永和宫的柱上是没有血的。到底皇太后是不是撞柱而死,这已经无从考证,但从乌雅氏的身体而言,不到一天便宣告死亡,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据说乌雅氏原本有气管炎和哮喘类疾病,加上康熙的驾崩对她可能打击很大,但是,这可能都不是最主要的。乌雅氏身体状况的恶化,恐怕还是因为胤禛和允禵这两兄弟间的倾轧所导致,特别是雍正对小儿子的不公正待遇,怎不让乌雅氏这个做母亲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虽然民间传闻中的“逼母”一说未必成立,但乌雅氏的死,要说和雍正一点关系没有,那也说不过去。由于史料的缺乏,无法知道乌雅氏在允禵被囚后是什么态度,但断然不会是漠不关心、不闻不问。

也许就在那个晚上,乌雅氏爆发了,她可能严厉地责备了雍正,也可能声泪俱下地替允禵求情,求雍正放他回来,让她见上一面,可惜她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据官方记载,雍正闻知皇太后病重后,急忙赶到永和宫,昼夜侍奉汤药。也就在当天,雍正派侍卫吴喜和朱兰太去遵化景陵将允禵召回。

但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当时负责看管允禵的副将李如柏在放走允禵后,心里觉得后怕,生怕是有人矫诏阴谋造反,便又派人以“旨意未明,又无印信”的理由追回了允禵,并将雍正派去的侍卫扣押,然后自己亲自向雍正请旨,问是否要放允禵回京。

等到李如柏得知确属雍正的旨意后,这才将允禵放回北京,但此时已经是二十三日的白天了,乌雅氏早在当天的凌晨崩逝,享年六十四岁。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允禵回到皇宫,见到的只是自己母亲冰冷苍凉的梓宫。不过,李如柏却从中受益了,后来他被赏赐了一千两白银,并被升为总兵官。

乌雅氏死后,雍正也不必再去恳请皇太后接受尊号,也不必再让皇太后从永和宫搬到宁寿宫去住了。但颇为奇怪的是,雍正在乌雅氏死后,却先将她的梓宫移到宁寿宫,停灵三天后才运到帝后停灵的寿皇殿。这其中的含义,实在让人捉摸不透。难道雍正不知道这样做是违背母亲遗愿的?

允禵在雍正的注视下,于母亲的灵柩之前痛哭失声。哭奠完毕后,这两个同胞兄弟依旧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看谁。在一片漠然的空气中,雍正走到皇太后的梓宫前,从袖里掏出一道谕旨,谕曰:

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但我为了安慰皇太后在天之灵,特意晋封允禵为郡王。如果他从此能改过自新,我自然会不断地对他施加恩泽;如果他继续作恶,不知改悔,那么为了维护国法,也不得不将他治罪。

当年九月初一,乌雅氏的梓宫随同康熙的梓宫入葬景陵地宫,而允禵被重新送回遵化守陵。雍正知道,允禵已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雍正对某些兄弟的打击,的确是出于公心,而非出于一己私念。

诸王大臣曾奏请将允禵“即正典刑,一彰国法!”但为了避免落个诛戮兄弟的罪名,雍正还是对自己的同胞兄弟允禵来了个“法外施恩”。雍正称允禵虽是罪人,但只是秉性糊涂,行事狂妄。

逐步削弱八阿哥势力

雍正要巩固自己的统治,必须先稳定和自己多年争斗的兄弟,内无忧才能外无患。雍正采取的是拉拢怀柔政策,使之先归附自己,并且可以利用他们手中的势力去稳定下边,然后一步步分化、瓦解、利诱,最后为自己所用。既化解了敌我矛盾,又笼络了人心。

因而雍正一上台就稳定了政治局面,这又是进一步打击对手的可靠保证。只要稳定,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接下来就是逐个消灭对手了。刚继位不久的雍正并未对允禩本人急于发起实质性的进攻,这主要是因为雍正认为时机还不够成熟。

为了稳定,雍正不能立即采取行动。因为那是不明智的做法,如果不成功的话,反会被众敌围攻,把他拉下马。还有一个原因,毕竟大家都是兄弟,雍正不愿落个“诛杀兄弟”的骂名,因此他还是采取了稳中求进的分化策略,即分而化之、各个击破、拉打结合。

雍正二年五月十四日,雍正以苏努、勒什亨父子顾念旧日同党,袒护允禟等人,扰乱国家之心毫无悔改为由,革去苏努的贝勒爵位,撤回公中佐领,发遣他与其子同往左卫居住。

没隔几天,雍正又下旨斥责允禩及其党羽,指出七十、马尔齐哈、常明等,都是导致廉亲王允禩到现在仍然与皇帝结怨的罪魁,使众心离散,造成国家大乱,以便浑水摸鱼。

雍正在这里用了严重的语气说:“古人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皇考每引述此语,特指廉亲王言之。”

这又为进一步打击允禩及其朋党制造了舆论。接着,雍正就革掉了七十职务,查抄其家产。六月二十七日,又将七十及其妻子发配到黑龙江依兰去了。

此外,雍正还把矛头指向鄂伦岱,说他与阿灵阿二人是允禩党的首领,罪大恶极。并说:“朕即位后,命他为领侍卫内大臣、都统,他也毫无感激报效的念头。朕有朱批谕旨与阿尔松阿,让他转交,他竟在乾清门当着众人把谕旨掷在地上。每当朕召诸王大臣颁发谕旨时,他没有一次颔首心服,有时还低头冷笑。”

就此,雍正将此二人革去了职务。八阿哥允禩是这个集团的领袖,最具有才能和号召力,不容易扳倒,所以在把他外围的人清除之后,接下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集团的得力干将九阿哥允禟。

康熙死了还不到一个月,雍正首先对允禟的老娘宜太妃郭络罗氏加以惩戒。郭络罗氏一向得到康熙的宠爱,康熙驾崩的时候,当时她也在生病,得知康熙的噩耗后,她便乘坐四人软榻,扶病直奔康熙的灵堂。

不知是过于悲痛,或者是郭络罗氏一向得宠,她一下子跑到了雍正生母乌雅氏的前面,这让雍正十分恼火。后来在处理康熙丧事的时候,郭络罗氏又对雍正摆出母妃的架子,那就别怪雍正对她不客气了。

当年十二月初三,雍正便说郭络罗氏的太监张起用违禁做生意,将之发配到土儿鲁去种田;她儿子允禟的太监李尽忠发配到云南极边去当苦差,那个替允禟到江南买美女的何玉柱则发往三姓给穷披甲人为奴。

雍正在没收了他们的家产后,还恨恨地说:“彼等皆属极恶,且极富。如其不肯远去,即令自尽,护送人员报明所在地方官验看烧毁,仍将骸骨送至发遣之处。”

也就是说,要是他们不肯去的话,就令他们自尽,但骸骨依旧要扔到原定的极边之地,以解雍正的心头之恨。就连替允禟打理家务的礼科给事中秦道然也倒了霉,雍正说他一贯助纣为虐,由此挣了不少家当,于是命他缴纳十万两银子充军饷。

很遗憾的是,当两江总督奉命去秦道然的老家无锡清查的时候,却发现秦道然家的全部财产加起来也不满一万两银子。但雍正仍不放过他,依旧将秦道然监禁,什么时候他家里的人交足了银子,就什么时候放人。

说白了,雍正在做阿哥的时候,就看秦道然在帮允禟、允禩等人上蹿下跳、四处奔走,其实那时就想整他了。对于老九允禟,雍正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雍正的印象里,这个老九才能平庸,在康熙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得到过重用,根本就是个“文才武略,一无可取”的废物。但是,就这样一号人物还偏就从来不老实,总是喜欢闹腾点事情出来。

允禟自知承继大统无望,开始是支持老八允禩,后来允禩被康熙打压,又和允禩一起去支持允禵。总之,动机不纯,野心不小,是个刺头。蔑视归蔑视,对付允禟这个家伙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首先,允禟很有钱,他通过姻亲关系,搞到了大贪官明珠家的大量财产,还经常派手下的人去做生意,生财有道。在那些兄弟里面,允禟是最有钱的。当初允禩拉允禟入伙儿,也有借助他财力的意思。

其次是允禟这个人为人处事比较直爽,好讲哥们义气。正如雍正骂他的,“外饰淳良,内藏奸狡”,允禟对人也很平和,没有太多的架子。所以,允禟倒也结交了不少人,能量不小,平时的口碑也还不错。

在康熙在的时候,允禟并没有因为母亲受宠而得到康熙的青睐。每次康熙给皇子们发奖金的时候,允禟总是比自己同龄的兄弟要少,在康熙四十八年的那次封爵中,允禟只被封为贝子,而比他还小的老十允誐却被封为郡王,把他气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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