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卡世家新势力——唐卡家族的继承者旦增平措
他,是卡朵家族百年唐卡艺术的继承人。
自出生起就注定了与画结缘。从能熟练拿起画笔的那天起,就再也无法轻易放下。在他父亲的眼中,画画是他的天赋,更是他未来修行的方向。
旦增平措,山南藏族人,勉唐派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西藏唐卡大师丹巴绕旦的儿子。从小喜爱画画,曾经因为在父亲一幅已经快完工的唐卡上随意涂抹,被父亲严厉教训,从此谨记:画唐卡是一件必须恭敬和严谨的事情。
他13岁正式拜父亲为师,学习勉唐派唐卡;15岁到外省读书,接触到外面的文化;17岁时一度远离唐卡,想成为当代艺术家,后来回到父亲身边,继续学画唐卡;大学毕业后在高校担任唐卡美术教师。
旦增平措创作的西藏唐卡作品《大智渡海》,参加过“第三届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并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新传承创意设计大赛”中荣获银奖。
2013年,他参与编撰的《百工录——中国工艺美术记录丛书:唐卡艺术》正式出版发行。
2014年,经过重重选拔,他有幸参与了大昭寺壁画的维修工作。
如今,他已深谙祖辈们灌注在唐卡上的心血和希望,并继承了父亲创办的丹巴绕旦唐卡艺术学校,且自费将学校迁到了远离市区的仙足岛,独力承担起百名弟子的唐卡教学工作。
唐卡,从1300多年前的佛像中走出来,以天然矿物、植物为原料,绘制在平整光滑的画布上,并用彩缎等装裱成卷轴以便悬挂供奉,是具有浓郁藏文化特色的一种绘画形式。
昔日的藏民们骑马牧牛,逐水草而居。一卷唐卡,随手展开,可悬挂在黝黑的帐篷里接受供养,让虔诚的藏民们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信仰的庇佑,感悟到佛法的真谛。
一卷唐卡,便是一座可以随身携带的庙宇
如今,唐卡除了接受虔诚的顶礼膜拜之外,还成为展示藏文化不可或缺的符号。越是画工精美的唐卡,就越是收藏家们趋之若鹜的艺术珍品。每一幅细致精美的唐卡,因为纯手绘的缘故,也因为绘制工序繁杂,所以从开画到完成,所需时间往往要以年来计算。
在西藏,一位稍有名气的唐卡画师,年收入少说也能达到六七位数。但是有这样一个以画唐卡闻名百年的家族,不但没有靠卖唐卡致富,反而将自家的画技免费教授给每一个真心喜爱唐卡的人。这个家族就是卡朵家族,而旦增平措,正是这个家族的第四代继承者。
卡朵家族的第4代继承人
卡朵在藏文里是“颜色”的意思,因为家族里的祖辈都擅长绘画,卡朵也就成了家族的姓氏。
旦增平措出生的卡朵家族,是一个传统的藏族美术世家,西藏的宫廷艺术文化在这个家族的血脉里流淌和传承了100多年。旦增平措和他的祖辈们一样,拥有与生俱来的绘画天资和浪漫个性,不过旦增平措一直认为,“卡朵这个名字过于浪漫”。
绘画的天赋也许还和卡朵家族来自一个名叫“艾”的地方有关。艾地(今西藏自治区山南地区曲松县贡康沙乡)是闻名全藏的艺术之乡,这里的人们大多以艺术创作为生,绘画、泥塑、金属工艺、堆绣、书法等多种传统艺术在这里世代传承。在绘画方面,艾地继承的是勉唐派传统。
蓝天下的布达拉宫
17世纪时,第五世达赖喇嘛阿旺·罗桑嘉措(1617—1682)为了重建布达拉宫,从全藏召集最优秀的画师共66人来到拉萨,直至红宫落成。其中有大部分是来自拉加里的艾地。
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1876—1933)专设宫廷画院,称为“索琼”,院址设在大昭寺南侧一座名叫“西热”的院子里,当时在此供职的画师也主要来自艾地。他们在这里从事壁画和唐卡的绘制任务,并将勉唐派绘画艺术代代相传至今。旦增平措的曾祖父即是宫廷画院中首屈一指的画师。
旦增平措的曾祖父名叫乌钦·次仁久吴(1872—1935),18岁就因画技高超被聘到当时的宫廷画院,30岁就获得了其中的最高职称“乌钦”。作为十三世达赖喇嘛的随身画师,1904年他也跟随达赖喇嘛去北京觐见过慈禧太后。回到拉萨后,他就在罗布林卡的金色大殿里绘制壁画,将颐和园的形象呈现其中,并且据说还创作过一幅画有慈禧太后的唐卡,可惜没能保存下来。这次朝觐的经历还塑造了一位潮人画师:留着络腮大胡子,头戴形似小斗笠的黑帽,一袭锦缎长袍马褂,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手持拐杖走在拉萨街头。这身打扮相当新潮,隔着老远人们就能认出是“久吴”(藏语“久吴”是“大胡子”的意思)来了。
旦增平措的爷爷仲多·格桑诺布(1910—1966),也是在20岁就进入了“索琼”画院,23岁获得“乌琼”称号,调入“雪堆白”(代表着西藏地区手工艺最高水平的管办机构)后取得了“崇多”这一最高职位,成为近代西藏杰出的设计大师,设计了位于布达拉宫红宫西侧的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其塔高14余丈,用近2万两优质黄金包裹,并刻有精致的龙凤花卉、吉祥八宝图纹,塔身遍缀五光十色的珠宝,璀璨无比。仲多·格桑诺布还在20世纪50年代时设计了藏银100两套色纸币(合人民币100元)和藏银25两(合人民币25元)的套色纸币,那个时代还没有缩放技术,钞票实际幅面有多小,画家就得画多小,作品完全靠画家异常精细的手绘技艺。
旦增平措的父亲丹巴绕旦(1941—),是勉唐派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11岁起开始学习绘画技法与造像量度的理论知识。绘画对丹巴绕旦来说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学得又快又好,15岁的他就系统掌握了从起稿到上色、勾线、开脸等所有唐卡技法。1979年,他被调入西藏师范学院,从事《格萨尔王》的研究和插图绘制工作。1985年到西藏大学艺术系任教,并组建藏族传统美术教研室,将西藏传统绘画的实践和理论教学引进到高等教育体制中。
丹巴绕旦,西藏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兼硕士生导师,已培养了30多位藏族传统美术方向的硕士研究生,被授予“西藏唐卡艺术大师”称号
和祖辈们一样,1985年生的旦增平措,一出生就生活在唐卡的世界里。墙上悬挂的、佛前供奉的、父亲倾心传授的、大哥哥们日夜描绘的,都只有一件事物,那就是唐卡。也许是由于身体里流淌着艺术世家的血脉,天性使然,从小他就喜欢随手抓起一支画笔来涂抹,在他心目中,画笔是用来表达感受最直接的也是最熟悉的工具。
当然,画笔也有涂错地方的时候。小时候的旦增平措调皮好动,经常把父亲书桌上的画册拿起来当小人书一样随意翻看,有一天看得兴起,抄起画笔就开画,把父亲一幅已经画了一年多、快要完工的唐卡(开脸完成,就等着签章和装裱)涂了个乱七八糟。事后他自然被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从此他明白了一件事儿:画唐卡绝对不是即兴的创作,它的每一个笔触里,都蕴藏着历经千年的感动和画师全身心的投入。
6岁多的时候,旦增平措翻看到父亲书架上的抽象画册,然后第二天自己找了块画布和各种颜料,随便涂上去,还把这块画布挂在自己床头上炫耀,虽然结果是被父亲训斥,但喜欢尝鲜的种子却从此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13岁时,旦增平措正式拜父亲为师学习唐卡,严厉的父亲既乐见儿子在绘画上独具的天赋,又担心他被单纯的技法所桎梏,无法达到思想和意境的彼端。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不再教给他画画的技法,而是希望他好好读书,并在他15岁时送他去外省,希望他能借此机会,丰富自己的眼界和见识。
外面的世界总是很精彩。年少的旦增平措敏感而乐观,加上身边不乏好友的陪伴,他很快就融入周边的生活和文化氛围。多姿多彩的文化艺术形式让他流连忘返,敢于尝试的他更是好为人先,事事争做体验第一人。
让父亲意想不到的是,旦增平措在拓宽对艺术的认识和理解的同时,居然开始越来越倾向于唐卡之外的另一种艺术形式:当代艺术。这种热爱到了2005年,旦增平措考取西藏大学艺术学院美术教育专业之后,变得尤其强烈,并最终形成一个想法:他向往成为一名当代艺术家。有一次为了交上一份满意的行为艺术科目的作业,旦增平措甚至不惜用保鲜膜把自己裹成一个透明的粽子……
当旦增平措找到父亲商讨这件事的时候,丹巴绕旦当即决定,收回手中放出的长线,并诚恳地希望儿子能回来继承卡朵家族的唐卡艺术。一边是满怀青春热血的儿子,另一边是恪守传统的父亲,父子之间曾为此发生过多次激烈的争吵,而这一吵就使得两年的时光飞逝而过。最终,秉性忠孝的旦增平措,不忍见父亲撑着日渐老迈的身体日夜操劳,更被父亲不遗余力传承唐卡艺术的信念所感召,最终选择回到父亲身边,继续钻研唐卡艺术,并赶在自己大学毕业之前,完成后续的唐卡学习。
2013年,旦增平措参与编撰的《百工录——中国工艺美术记录丛书:唐卡艺术》正式出版发行;2014年,经过各位画师的严格遴选,旦增平措获得参与维修大昭寺壁画的资格。同时,他的唐卡作品《大智渡海》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新传承创意设计大赛”中荣获银奖,且在第十届“中国国际文化冬季工艺美术精品美术展”中,荣获“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铜奖。
现在,作为卡朵家族勉唐派第四代传承人,旦增平措不但在任教的高校里专职教授唐卡技艺,而且他还继承了父亲创办30多年的唐卡学校,并把它搬迁到了远离拉萨市区的仙足岛。
面朝雪山,传承唐卡之美
这所唐卡学校是父亲丹巴绕旦对外招徒的地方,它的入学几乎不设门槛,只看学生是否真心热爱唐卡艺术,并且是否有恒心耐得住寂寞坚持学习。30多年来,丹巴绕旦就在一间60平方米的教室里教学,不但对每一位前来学习的学生都倾囊相授,而且还容留家中贫困的学生在这里解决食宿。丹巴绕旦一直艰辛地用自己微薄的收入补贴着学校,从不收任何学杂费,坚持至今。
不收学杂费,就意味着学校没有任何收入,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纯公益性质的学校。每每谈起当初创办学校的初衷,旦增平措的话语里总是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敬。
从这间简陋的画室里学成毕业的500多名学生之中,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大有人在,有30多人对当下的唐卡界具有一定影响力
20世纪80年代,曾经在西藏历史上无比辉煌灿烂的唐卡,却面临着即将失传的危机,当时全拉萨的唐卡画师只剩下不到20人,而丹巴绕旦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这让刚从山南调回拉萨,还寄住在热振活佛家院子里的丹巴绕旦感到非常震惊,他决心打破唐卡“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传承方式,自己出资开办唐卡学校,面向社会招收学徒。
为什么规模如此小的学校里,能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学生?旦增平措觉得,这是因为父亲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对佛教信仰的虔诚。作为卡朵家族的继承人,他感到在传承勉唐派唐卡技法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传承前辈们精神上的某种东西。
2013年,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唐卡学校的日常管理和教学,决定将学校搬迁到仙足岛的一个院子,并正式命名“西藏丹巴绕旦唐卡艺术学校”。从60平方米到200多平方米,在数字上虽然不算什么飞跃,却实实在在地解决了60多名学生如何一起学习的问题。搬家虽好,但每年16万元的房租也实实在在扛在了旦增平措的肩上。每月仅有3000元的教师薪资,还要抚养膝下的一儿一女,与多出一位数的房租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旦增平措不得不靠出卖画技来养活学校。
除了在高校授课,旦增平措每天要花费大量时间待在唐卡学校里指导学生,同时靠画定制唐卡赚取房租。每天他都会画到很晚,经常会到凌晨,只是为了多卖一些唐卡,能够把学校维持下去。他的校长办公室在小院的二层楼上,5平方米的小屋里挤坐着旦增平措和几名弟子。
旦增平措十分能干的助理——乌兰就是几名弟子之一,提起旦增平措,她最常用的一个词就是“不容易”。在她的印象里,“小老师”(学生们对旦增平措的称呼,对丹巴绕旦则称“大老师”)有时连吃面的钱都没有,只好由带了钱的学生们先行垫付。
拜师礼
就是这样一所学校,却恪守着异常严格的学习过程和过关标准。唐卡学习有很多阶段,仅“白描”这个阶段就有十几个关卡要过,然后是“上色”,过四五关,再有“勾金”“估量”和“开脸”,最后画毕业唐卡,才算一整个系统的结束。以“白描”为例:每幅画要画10张,并且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画一幅吉祥天母得一周多的时间,一般学生要两三个月才能过一次关。从“起稿”“上色”“勾线”“描金图案、背景”等技法,再到“估量”“开脸”,直到“吞唐”完成,一位唐卡画师要经历6年学习之后,才能合格毕业。这一套源自卡朵家族的唐卡学习程序,连同卡朵家族勉唐画派的所有技法,学校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每个学生。
完成这一整套唐卡教学,平均每个学生大致需要花费4到6年的时间。学成时间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学生个人的悟性和能力,用在这里进修的学生的话来说,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如今的西藏丹巴绕旦唐卡艺术学校,已经成为西藏自治区勉唐派非物质文化传习基地。这里严谨的治学,在反复锤炼着学生们的画艺,让他们得到更多成长,绘制唐卡的基础和技艺也因此更为扎实。
穿越时光的指尖修行
旦增平措正在筹备一个唐卡展览,一个首次以父亲的名字命名的唐卡作品展。为了展示当下勉唐派唐卡的实力和风格,父亲特意甄选了8位弟子的优秀唐卡作品,和自己30年前的作品《大威德金刚》一起送展,并将展览命名为“薪脉相承,指语菩提”。
没有可以招揽展览公司的资金,却有上百幅价格百万级别的唐卡,它们将要被布置在1000多平方米的展馆里,而距离开展的时间仅剩下一周。为此,旦增平措带着助理乌兰、卡朵中心的志愿者和唐卡学校的学生们开始了连续一周的日夜鏖战,从整理资料到印刷宣传,从熬夜布展到排练展览流程,尽管中间困难重重,但他们少眠不休也要把展览做到最好。只因为这不仅是一场展示传承力量的倾情展览,更是一场唐卡爱好者的视觉盛宴。
一幅幅绘制精美的唐卡,绝非普通的工艺品能媲美。画一幅唐卡,需要经过极为复杂的一道道工序,而完成这些工序,往往需要花费一年甚至十几年的时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一幅唐卡的创作,都像是一次旅行,是一次穿越时光的指尖修行。修行的结果是获得某种圆满或提升,而方法却可以千差万别,全凭修行者个人选择。
一般而言,绘制唐卡的工序主要有以下几步:
一、绷布、刷白:将一块一尘不染的白棉布剪裁成形,然后绷上架,兑牛胶,并在两面涂满胶后阴干。
二、打磨:在上好白底的布上打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打磨和阴干,磨去粗糙颗粒的同时,也磨砺着初学者的耐性。以前是用光滑的石头打磨,如今发现瓷器能打磨得更好。
三、开画:在新唐卡绘制之前,旦增平措会去大昭寺拜佛,以求得佛祖的允许和庇佑,然后才会动笔开画。
四、定稿:打磨完之后用炭笔定稿,然后勾线。神佛的绘制,会遵照严格的度量标准。炭笔在画布上反复构图和修改的过程,也是画师们突破技艺的一次次试炼。
五、白描:这一步骤共有十几个阶段的学习。以释迦牟尼为例,学习唐卡首先要学习画头部,然后是身体,再然后是释迦牟尼裸身像,如果前一关没过的话,画师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六、上色:一般有五个阶段。唐卡所用的颜料全是天然矿物、植物,有各自专业的名字。怎么磨、怎么配制,学生需要全部了解得清清楚楚。
七、勾边:用各色线条来装饰画面,比如铺金描银。
八、开脸:每一幅唐卡作品,都对应着一段时光的流逝。开脸是最后一道工序,也因此成为整幅唐卡的点睛之笔。轻轻几笔,替佛像和众生画上了五官,也赋予了他们生的灵气。
绷布
刷白
阴干
打磨
定稿
白描
上色
勾边
开脸
很多人误以为唐卡画得越精细就越好,旦增平措却认为并非如此,他觉得看待一幅唐卡,必须要先有一个整体性的认识。例如里面的构图是怎么样的,以及该如何去安排和完成这幅作品,佛性放在哪里,佛像中有什么故事,这些都会是安排构图的基础考量。换句话说,就是画师必须服从整体,为大局着想。
2016年5月17日,在西藏牦牛博物馆,熬完最后一个通宵后,旦增平措终于迎来了开展的这一天。当他看到父亲丹巴绕旦被雪花般的哈达围绕着,被众多的勉唐派弟子簇拥着,他不由得再一次为父亲感到骄傲,也再次认定了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旦增平措说:“所有的艺术是相通的,它们都来自我们的心里。”
“薪脉相承,指语菩提”
更多更好的选择
曾经有一次,旦增平措想要布置一幅唐卡的背景,他翻阅了很多画册,由于看得过于投入,有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不知道方向在哪里,门又在哪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空间关系变得混乱;就如同突然让他停下来,又突然让他走,那么出口在哪里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对绘画来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但如果放在现实生活中,却折射出时代所赋予旦增平措的是其他更多的选择。
当初在一度“叛逃”之后,旦增平措选择了回归,他回到年迈的父亲身边,继续传承着卡朵家族世代坚守的勉唐派唐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永远停下敢于尝试的脚步。事实上,创新的种子在他心中不断发芽生长,同样是传承,年轻的旦增平措却采用了与朴素的父亲截然不同的方式,他的思路、创作和生活显得更为丰富多彩。
例如,在唐卡的上色处理方面,旦增平措更喜欢淡雅的颜色,并注重色彩的统一性,较少使用过于浓烈或跳跃的颜色。他甚至在背景的设计借鉴了一些国画上的技法,而在鬼怪的细节处理上,加进了些许电影的元素。
在办学上,他努力将学校规模办大,只为了给学生们提供更加便利的学习条件。他找政府、求合作,一直在争取寻找到空间大些的地方,让每个教室可以分开来,最好能再专门设一间图书室和一个展厅,同时希望能更好地解决学生们的食宿问题,另外,符合条件的学生还可以注册学籍。
为了更多更好地宣传和传承唐卡艺术,旦增平措每天离开唐卡学校后,总会抽空去看望父亲,他在准备出一本书,将父亲口述的许多关于唐卡的珍贵记录传承下来。他还组建了“卡朵艺术中心”,招募那些喜爱唐卡艺术的志愿者,和自己一起办展览、搞讲座、组织各色沙龙活动。
唐卡和学校,是父子二人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个性活跃的旦增平措容易接受新事物,偶然一次,他发现手机上有可以直播的软件,他想到了唐卡,于是就在自己画唐卡的时候进行直播,以此让更多的人看到唐卡绘制的过程,并分享自己的唐卡教学。他在直播中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来来来,都来给我点赞。”
一个朋友问旦增平措:“你们画唐卡的人,心肯定是非常非常静的,你们是不是平时做其他事情也非常慢?”
旦增平措当时就笑了,他回答说:“我毛笔一放下就非常high(兴奋)!我还有可能到迪厅里去的,那就是另外一个状态了!”
事实上,走出了唐卡的圈子,日常生活中的旦增平措也同样很充实。他有时会去酒吧喝酒会友,顺便唱歌娱乐自己,也会邀请帮助过他的朋友到野外烧烤,有时他还会和学生们一起踢球,架起篝火联欢,也会独自一人开车去羊湖边散步,任思绪蔓延。
虽然旦增平措的日子有时过得窘迫,但他还是保持着卡朵家族的艺术风范,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一身合体的小西装,头戴一顶时尚的小礼帽,修得很齐整的两绺小胡子服帖地伏在唇边。别人都爱夸他帅,他却说,他所有的时尚造型,都是开藏装店的母亲专门设计、亲手缝制的。洋溢着幸福的眉眼之间,满满地都是对母亲的感恩。
最带感的“西藏金城武”
旦增平措个子不高,但朋友们都说,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在摄制组成员的眼里,他却是不折不扣的、最带感的“西藏金城武”。
男神感
谈到金城武,不要问那一抹帅气微笑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而要问杀伤范围有多大,从“萌妹子”到“奶奶灰”,几乎全龄覆盖。
旦增平措之所以被称为“西藏金城武”,除了那一脸酷似金城武的帅之外,还有那一抹无辜的笑。虽然屡次有人跳出来佐证说他是装的,但也无法阻挡众位粉丝相信他的那颗心。你们如果不信,可以亲眼瞧一瞧旦增平措老师的定妆照,给他的颜值打个分。
自嗨感
每到夜深人静,正是旦增平措精力最为充沛的时候。
感觉到笔下的画渐入佳境,他顺手点开手机上的直播软件,开始直播自己画唐卡。
“我这帅得不要不要的啦!”这位“金城武”似乎忘记了此时已到子时,大多数人已经或者准备进入梦乡。而他把自拍的视频传到网上,居然即时收获了上百人的讨论和聊天,这更加速了他自拍的频率。
摄制组拍摄他在酒吧唱歌的那个晚上,旦增平措不但顺利地展示了他完美的歌喉,据说,他还在摄制组全部撤回酒店陆续出现高原反应的时候,一直飙歌到凌晨。
神秘感
在飞到拉萨之前,摄制组几次申请旦增平措的微信好友,但他一直不予理睬,保持了足够时日的神秘感。
在之后的拍摄过程中,旦增平措始终都是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主角。最常见的一种情况是迟到,纪录中迟到时间最短的一次,是比之前预约好的时间晚到了2小时35分58秒。而最可怕也是最无奈的情况则是失联,第一天手机关机,助理乌兰打遍家人和朋友的电话也找不到人,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再然后是失联10小时之后的姗姗来迟。最不幸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又失联了,而且是当着摄制组的面,因为急着送孩子去幼儿园,他一溜烟开车走了,可怜的摄制组一路导航找到他家,大家不由得开始担心第三天的拍摄。意料之中的失联还是发生了,因为学校里临时有事儿,原定2点到唐卡学校的老师再次爽约不接电话,直到5点才打通电话,6点半才匆匆赶来拍摄。
几乎不用太多的解释,忙碌和疲累都写在他脸上,成了他完美的佐证,再加上那一脸无辜的歉意,会使积聚已久的众怒瞬间蒸发。
矛盾感
作为一名个性叛逆的年轻画师,却在做着传承古老唐卡艺术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一个矛盾体的组合。
2016年5月17日,丹巴绕旦唐卡艺术展在牦牛博物馆正式开展,有个需要注水的卡朵艺术雕塑迟迟没有送到,乌兰跑去现场检查,告诉旦增老师出现了意外情况,雕塑无法正常完工,旦增老师忍不住在电话中发了火。后来乌兰保证雕塑会有一面不漏水,于是旦增老师决定冒险一试。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两瓶红色的颜料缓缓注入卡朵艺术雕塑,获得了一片掌声,机智的乌兰把不漏水的一面对着观众,又趁大家不注意,及时将雕塑抬到门厅处。旦增老师如释重负,激动之下,还与卡朵志愿者朱诗音击掌庆祝……
拍摄渐渐步入尾声,旦增平措趁拍摄唐卡的间隙又观赏了一次唐卡艺术展的作品。眼前这一幅幅唐卡真的很美,线条美,颜色美,佛像美,而在隐隐约约之间,透过这一幅幅美丽的唐卡,旦增平措更感受到了一种源自心灵的美。他由衷地赞颂这些美丽,因为有了它们,唐卡画师手中的画笔才会日渐注入丰满的灵魂,也正因为有了它们,唐卡画师的人生才会在这一笔一笔的积淀里,获得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