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讲究

我的讲究

①我的文具

噢,神啊!

是神将文具赐予了人类。

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对文具的看法都只是批量买点便宜货就好,无非是一百日元一支的自动铅笔,或者大荣百货店买的三十日元一册的大学笔记本。既因为我当初囊中羞涩,也因为没有逛文具店的习惯。更何况光靠这些就够使了,这也是文具的美好之处。

然而毕业之后,写文章的工作越来越多,可我并不是那种文思如泉涌的人,自然会有卡壳的时候。思来想去之后,我发现手头比起上学时宽裕了些,便决定买些高级的笔记本。在高级的纸上写字,说不定能冒出一些高级的点子来呢。

于是,我打开钱包,直奔当初时兴的Moleskine(魔力斯奇那)笔记本和Rhodia(罗地亚)便笺本而去。

我兴奋地将初次购买的Moleskine笔记本贴身携带,以便随时抓住写笔记的机会。终于,我冒出了第一条巧思。当我要在第一页上写下值得纪念的第一笔时,内心却涌出了抵触情绪。我告诉自己别无选择,这一定也是命运的抉择!我写下的词语便是“内裤总番长”[1]。看来真的派上用场了,能写下来真是太好了。

从那以来,我就沉湎于文具之中——尤其是笔记本和便笺本。哪怕买了再多,看到店头摆出崭新顺滑的纸本,那些文思如泉涌的妄想和成为当红作家的妄想就折磨着我,逼我去把它们买回家。发展到面对复印纸都能发情的程度时,我已经堆积了十年都用不完的笔记本和便笺本。而我的文思根本赶不上堆积的纸片。噢!明知如此,昨天却又买了笔记本回来。

只要有新笔记本就有希望,就有梦想。总而言之,我需要这些纸。

噢,纸啊![2]

②我的狗

“对了,你听我说。我老家养了条狗,是柴犬。虽说这世上什么狗都可爱,但没有比柴犬更可爱的狗了。什么比格犬、吉娃娃,根本不值一提。非得是柴犬才行。非柴犬者非犬。[3]全世界的狗一条不剩地全都变成柴犬都行。我可以接受一个永恒的柴犬世界,坦然活下去。不过,就算全世界的狗都变成了柴犬,也不会有比我家的柴犬更可爱的柴犬。这绝对是千真万确的。你说我在偏袒自家的狗?我不听我不听。怕不是我家的小狗太过可爱,已经让你丧失冷静的判断力了吧?不会错的。你要问它可爱在哪里,首先就是小小的眼睛,真是滴溜溜的,但又不会太小,是小得恰到好处。这就是可爱之处。其次是它的脸蛋。这可真是无懈可击的超凡美貌。路过的公狗都会一见钟情,连街坊邻居的大婶们也一个不留地彻底征服了。再次就是它的任性了。超任性。孩子们全都开始独立生活之后,只有我父母留在了老家,它可是在我父母溺爱下养大的千金大小姐,除了排泄之外一概放任自由。就算崭新的地毯沾满狗毛,就算椅子腿一条不留都啃得破破烂烂,也会说着‘真拿这孩子没辙’然后原谅它。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是个超级刁蛮的千金小姐。它的这些地方真是可爱到极点了。要我再说一个可爱之处的话,那就是名字。当它系着红头巾刚来我家的时候,比现在更小更可爱,大家都叫它‘可爱小炸弹’。又因为它长得小巧又性格泼辣,干脆叫它‘山椒’,可是太难听了点,于是取名叫‘小梅’。命名者不是别人,就是我。怎么样啊?很可爱吧?”

某个熟人冲着我口若悬河。

我觉得他是个傻子。

③我的玩具

小时候我很沉迷乐高积木。

老家有个很大的乐高专用箱子,里面装了很多我买来的积木块。我只要一有空就会哗啦哗啦地在箱子里翻找零件。当初我指尖的神经非常敏锐发达,很擅长从堆积成山的积木块中迅速找到自己想要的形状。

乐高的套装很贵,就算想要,家人也不一定会买给我,所以只好每年从玩具店带回乐高的产品目录。光看照片就已经足够快乐了,可还是想要。我想要消防队,我想要海盗船,还想要列车套装。小孩子就是一团物欲的结合体,他们会流着口水翻看无数遍。像这样盯着看个不停的过程中,心中涌现出的不是别的,必然是“创作欲”。我不断在箱中翻找,要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做一个类似的出来。实际上还真能做到,这也是乐高积木的出色之处。

由于我太过于沉迷于乐高,甚至有一段时间还认真地烦恼过:我以后这一辈子会不会永远在拼乐高积木呢?其实根本不必烦恼的,当我升上初中,刚跨过青春期的大门那阵子,对乐高的热情就已经消退了。

尽管已经忘却那种喜悦很久了,在我获得日本幻想小说大奖的时候,为了犒劳自己,还是买了一套乐高海盗船(复刻版),再次摆弄起积木。

那种快乐简直太骇人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这就是幸福的真谛。摆弄积木的时候我甚至能忘记截稿日,太感谢了。

前几天,为了庆祝获得山本周五郎奖,编辑送了我一套乐高飞机。正当我感恩戴德的时候,他却对我说:“森见先生,在截稿日之前请不要打开这个盒子。拜托了。”

(《书之旅人》2007年9月号)


[1]森见登美彦《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中有一个角色的绰号是“内裤总番长”。

[2]日语中的“神”与“纸”发音相同。——译者注。

[3]这句话调侃了平清盛的内弟平时忠所说的‘非平氏者非人(平家にあらずんば人にあらず)’。——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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