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激情的顶点
有这么个水手,他正在街上走的时候遇见一位涂口红的女士。女士对他说:“你知道紫色激情的顶点是什么吗?”水手说:“不知道。”女士说:“你想知道吗?”水手说:“想。”于是女士让水手五点整上她家去。水手去了,他按响门铃,屋里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它们绕着屋子飞了三圈,然后门开了,它们又都飞了进去。涂口红的女士来了。她说:“你还想知道紫色激情的顶点是什么吗?”水手说想知道。于是女士让他去洗个澡,把身上弄得干干净净的。他去了,跑回来的时候踩在肥皂上滑了一跤,把脖子摔断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他到最后也没弄明白那个是什么。我的朋友爱丽丝跟我讲了这个故事,是她认识的一个人亲身经历的。
——不错,这就是一个小故事,全文照搬自《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
先来说故事。
大家从来对于未知的一切保有好奇,并且趋利避害,从来在好奇之中怀有赌徒般的侥幸,那就是——我们愿意相信,所有未知的背面,都藏着属于我们的好运气。这没什么好说的,也无可指责,就好比当一位涂口红的女士劈面塞给你一个美妙的问题,谁都会蠢蠢欲动一番。涂口红女士的问题,更像是个诱人的憧憬,它用“紫色”“激情”“顶点”连缀而成,递进着诱惑你,不免要惹得你心痒难忍。于是,我们上路了,准时叩响那扇神秘之门。我们看到了出来又进去的鸟儿,它们有“四面八方”那样的规模。不是吗,这已经有了点“紫色激情”的意思。但这能算得上是“顶点”了吗?——好像,嗯,还差着点意思。想要“登顶”吗?那就得费点周折了,你得“把身上弄得干干净净的”。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想要知道“紫色激情的顶点”,可不就是得有些前提条件嘛!回去洗洗再来吧。我们是得有多急迫,遵嘱弄干净了自己,跑着又来了。这一跑不得了,最后就弄出了故事的结局。与其说那位涂口红的女士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毋宁说是上帝指派她来变了个魔术,只不过,这个魔术有点变态,玩笑开大了。
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跨年演唱会的实况,屏幕一派沸腾的光影——实在很巧,那就是满眼炫目的紫色(为什么舞台上的热烈效果总是显得很紫?)。于是,怀着跨年的心情,我领受到了一份紫色的激情。可是这份紫色的激情,是否抵达了“顶点”,我就不敢保证了。
再来说说新年。
当上帝将绵延不绝的时光折叠成一个又一个的白昼,折过三百六十五下,再度不厌其烦地折叠一回时,我们谁都会重新对这周而复始的日子开始新一轮的惦记。这就好比牌局重开,人人都盘算着这回没准会抓上一手好牌;这也像那位故事里的水手,满怀热望地想要去探求紫色激情的顶点。同样,这些都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上帝每隔三百六十五天都会给我们一个貌似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既然有一个紫色激情的顶点在不远的地方向我们招手。可说的是——既然是牌局,不确定性必然依旧存在;锣鼓重开之时,牌桌上的规矩还是森严如昔。懂得了这个,剩下的,才可以交给那位折叠日子的大能者。这么说好像有点消极。可我觉得做一个懂得上帝心意的牌手,你也许才上得了台面。他之所以给你一个又一个的新年,给你重开牌局,在我看来,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教会我们度日的规矩。这种教诲的次数说起来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粗略估计一下,不过百回。一般说来,在上帝的牌局中,没人会赢到底,也没人会输不完,旧日子赢了的,来年咱们戒骄戒躁;老时光输了的,新年咱们重整旗鼓。无论输赢,规矩都在那里。要知道,不按规矩出牌,没准咱们就成了故事的结局。
回到那个小故事。读到它的时候,跨年的气氛决定了我的心情,让我觉得这个有点变态的玩笑其实还蛮喜庆的。不是吗?蛊惑水手最终摔断了脖子的,是“紫色激情的顶点”这种玩意儿。这位仁兄由此变得挺招人喜爱,他不是为了“芝麻开门”,不是跟在阿里巴巴屁股后面觊觎金银财宝的四十大盗,他所迷恋的,是一种迷人的、格调一般的旨趣。他一度看到了群鸟,紫色激情就在眼前,可以的话,我们还能说他“曾经那么接近幸福”。当然,这么说有些滑稽,但也庄严。我觉得他没什么问题。非要说有,那就是他的心急了点,在追寻幸福的道路上,跑起来了。这一跑不要紧,可能就坏了上帝的规矩,于是一块肥皂都能将他撂倒。寓教于乐的故事,就成了寓言。那么,这则寓言告诉我们:别急。当我们距离那个“顶点”不远的时候,先得看看脚下有没有肥皂。
我觉得这个故事在跨年之际被我读到,算是上帝给我的新年礼物。现在我也把它当作礼物送给大家。
新年伊始,你还想知道紫色激情的顶点是什么吗?
我还想。
牌已经重新洗过,干吗不再度兴致盎然呢?即便心怀着一点点赌徒般的侥幸;除去金银财宝,干吗不去对紫色激情的顶点保有好奇?
我想我在这新的牌局里,不过是要牢记——度日如年,台面上的规矩还是老规矩;新的日子里,如果当我有幸接近紫色激情的顶点,斯时,我得先看看手里的牌是不是藏着一块要命的肥皂。
开牌吧。新年快乐。
2014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