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

少年往事

外婆家的花园

外婆家的四合院,有一个相当大的天井,种了许多花草。外婆或是亲自动手,或是指挥家人劳动,一年四季都有花。这不就是花园吗?

面对正房的右边,有一棵玉兰花树,长得很高。春天一到,先看见它长了许多骨朵儿。这时,我、四姐和外侄女淑媛,心里就痒痒的了。等呀,等呀,好不容易花开了。几十朵白花像树枝上顶满白雪,使人感到纯洁。但是还得等,等什么?等它的花朵掉下来。——如果花不掉下来去摇动树干,准会挨骂。——不管哪个拾到花朵,一人分几瓣,用手把花瓣一摩擦,再把瓣头撕掉一小块,用嘴吹,花瓣便慢慢地鼓起来,像一个扁的小气球。拿着玩一会儿,比比谁吹得大,然后再用两手一拍,听听谁拍得响。这里面可有技术啦。摩擦得太重,花瓣就破了,吹不起来;吹也得轻轻地,不然就爆了。

左边,树可多了。

有一棵绿萼梅树。它的花开得早,虽然香味儿不浓,但素雅,像一个姑娘。还有垂丝海棠树。每逢开花,树上像吊着一根根的丝线,丝线上挂着一串串红色的小花朵。四姐最喜欢垂丝海棠,说它很美,经常摘些花朵送她的同学。

我兴趣最大的是紫荆花树。花是红的,只要用手去抓树干,树枝就要动。大人说是给它抓痒。我们一天总要给它抓几次痒。胖舅舅也爱叫我给他抓痒,胖舅舅的肉很软和。树干像瘦人的骨头,硬邦邦的。尽管如此,我们仍愿给紫荆花树抓痒。

几棵树的中间,有一个绿色的大水缸。里面全是绿色的浮萍和水草。据说有很多金鱼,我们找来找去,很难找到。胖舅舅说水草太多,金鱼被盖住了。我几次用棍子去拨开水草,只看见过一条红色的金鱼。太费时间了,没有兴趣再去看它。

有蟋蟀,我也捉到过几只。大人说蟋蟀会打架,特别是有一种叫“棺材头”的。可是我捉住的,从不打架。它们也许是朋友,也许是“和平爱好者”。大人叫我们不要打架,何必要蟋蟀去打呢?我把纸盒打开,让它们回家去。

树多,夏天有蝉叫。我很想抓一只,但或是看不见,或是太高,从没有抓住。只不时发现一些蝉壳,外婆说中药叫蝉蜕,可以明目。

经常看见的是蚂蚁。如果打死一只苍蝇,放在地上,不久被小蚂蚁发现,急急忙忙地跑回去报信,不一会儿,一长串小蚂蚁排着队来了。我和淑媛便高兴地唱:“蚂蚁儿、蚂蚁儿来来,大哥不来小哥来,吹吹打打一路来。”等许多小蚂蚁来了,它们便齐心合力地把苍蝇拉走。可是看完这一过程,得花很长的时间,往往看到一半,大人就叫去吃饭;我们的腿也疼了,借此休息一会儿。可惜再来看的时候,蚂蚁已经不见了。但这种小动物的有组织的行动,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夜晚,能听见“叫咕咕”清脆的声音,给夏天的黑夜增添一份欢乐的气氛。叫咕咕一般是胖舅舅买的,装在用稻草编的笼子里,吃南瓜花。吃完南瓜花,总不能让它饿死,便把它放到花园里去“自谋”生路。也不知道它吃什么,还能活多久。这是一个谜。

外婆亲自动手的:一是牡丹花,一是兰花。每到冬天,外婆要把牡丹树枝一些可能生骨朵儿的地方,用旧棉花缠住。像小孩戴了一顶棉帽,好暖和啊!不知等多久,春天到了,外婆把棉帽取掉,能看见骨朵儿了。又不知等多久,花盛开了。外婆请客人来赏花,客人对外婆说一些吉祥的话,外婆也很高兴。牡丹花显得雍容富贵,我母亲爱画牡丹,我也喜欢它。这时,天暖和,外婆几乎天天出来观花,还要加肥。不仅要把鸡关住,还不断给小孩打招呼,不许去碰它。至于兰花,外婆也很爱护,但我不会欣赏,只觉得清香。

唯一的果树是枇杷树。每年结果,外婆总要叫人摘下来,说是清热,要母亲剥了皮给我吃。

房后的小天井,也是花园。几株芭蕉树,叶子特别绿。它让我想起舅妈给我讲的《西游记》中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下雨,很好听,外婆叫“雨打芭蕉”。若干棵蜡梅,它的花不特别漂亮,但味儿很香,是我最喜欢的香味儿。与它们挨近,有一棵柚子树,秋天柚子成熟,可惜味太酸。我只要一个柚子,用竿穿进去,在柚子上贴些花纸,做成龙脑壳,神气十足地拿着它到处飞舞,一边叫:“龙来了,龙来了。”

厢房外的天井仅有一棵椿芽树,大人很爱吃它的叶子,但我闻不来它的气味。不论大人如何宣传,一听说吃椿芽,我便跑得远远的。

小时候,我们的天地很狭窄,幸好外婆家有这样一个花园,使我接触到一小角“大自然”。它让我和一些树木、花草与昆虫交了朋友。长大后,我到过许多地方和一些国家,无论那些地方的自然环境多么美好,但它不能代替外婆的花园。外婆的花园始终和我的童年连在一起,直到永远。

1998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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