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什么每一次在他面前,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语冉就带着学习资料到了曾家。站在曾家门外,她还是有些愣住了。爸爸工厂兴旺的时候,他们家也算是富裕人家,可是当她看到曾家大宅时,她还是止不住愣了一下神。

整栋房子精美的造型在周围的楼房里显得格外突出,雪白的磨砂墙壁,仿欧式古堡的建筑风格,让整栋房子显得贵气又不失典雅。

隔着大门,她看到里面有大片绿色的草地,更远的地方似乎是一片薰衣草花田,淡紫色的小花随风舞动,有说不出的灵动,站在这里,她似乎已经闻到了薰衣草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看来爸爸说得没错,曾家的财力完全可以帮助他们家渡过这次的难关。

按了门铃,她抱着学习资料安静地等着。

开门的老伯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见到语冉时微怔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的脖子上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抱歉地说:“您一定是来为少爷补习的同学吧,老爷交代过了,请您跟我进来。”

“谢谢。”语冉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伸出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口。

通往曾家客厅的是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道路有些蜿蜒,一直绕过那一片美丽的薰衣草花田,才看到一扇古老厚重的大门。

室内选用跟外边一样的乳白色墙面,颜色简单,线条分明,天花板上栩栩如生的手工浮雕以及室内简约复古的陈设,每一件都让语冉叹为观止。

“老爷说,您来了之后可以直接去找少爷。少爷的房间在二楼转角的第一间。”老伯带着她停在环形楼梯前。

“好的,谢谢。”语冉微微弯腰,然后走上楼去。

二楼转角的第一扇门微微开着,语冉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缩回了手,叫了几声:“曾墨希……”没有人回答。她轻轻地推了一下门,一眼就看到曾墨希趴在大床上睡得正香。

他的睡姿有些孩子气,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抱住了被子,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忧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也是这么仔细地打量他,语冉突然发现,原来同学们的疯狂是有理由的,他确实长着一张足以迷惑人心的脸。

像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墨希皱了皱眉,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第一眼便看到了语冉有些迷离的神情,于是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懒懒地问道:“你看够了没有?”

他慵懒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语冉,她红着脸带着些许怒气说:“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难道你不知道今天要补习吗?”

虽然她的语气强硬,但心中还是有一阵悸动。为什么他睡醒时孩子气的笑容,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哦!丑八怪,你来啦!”墨希看了看时间,无所谓地耸耸肩,瞄了满脸通红的语冉一眼,笑了起来。

“还不快点儿起床,我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浪费!”语冉别过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遇见他总是会情绪失控。

“你其实没必要这么认真。你只需要在我家里待一天,什么事也不用做,这样我们都很轻松,不是吗?而且,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可以供你消遣,时间到了,你就说你帮我补习完了就可以了。”墨希伸了个懒腰,又往被窝里缩了缩,这样柔软的被窝真是舒服。

“这怎么可以!”语冉生气地走到床边,叫他起床,可越是叫他,他越是无赖地往被窝里缩。语冉一生气,上前一把抽掉他的被子。

“啊——”

“啊——”

语冉捂着眼睛转过身,脸红得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样,她和立刻抓起被子缩在床角的墨希同时尖叫出声。

“你睡觉怎么不穿衣服!你……流氓!”

“你……你女流氓!”

“你快点儿穿衣服!”

“你快点儿出去!”

一阵慌乱之后,语冉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站在房间门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的一幕。墨希细腻的肌肤在晨光里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他的身材修长完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上帝手中最完美的艺术品,勾勒出优雅的弧线。从结实的胸膛一直到修长的大腿,只穿着内裤的墨希,整个人就这样裸露在她的视线里。

她急促地呼吸着,白皙的脸像是红透了的苹果一般。她拼命摇头,却怎么也无法忽视刚才那一幕带给她的震撼。

经过这么一闹,曾墨希再也没有了睡意,他穿好衣服拖着脚步走到门外,招呼了一声就下楼了。

刚才的老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整栋大楼里空空的,就连下楼时都有回音。语冉跟在曾墨希的身后,她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孤独的光晕围绕着他。就像这么大的房子里,却好像缺少了什么一般,冷清得就只像个房子,而不是家……

到了楼下的书房,墨希立刻趴在了桌上。语冉看了他一眼,把书包放到桌上说:“我把补习的学习资料都带来了,今天我们先从你最差的数学开始补起。”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摆在桌上。

墨希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些资料,小声嘀咕:“我以前还是奥数第一名呢!”

“那又怎么样?现在你的数学连20分都不到!”语冉瞪了他一眼。

墨希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么小声还是被她听到了,对上她不屑的目光,他想她果然很记仇,之前自己取笑她,现在她有大把的机会“回报”自己了……

坐在她的对面,他又闻到了那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有些奇怪,她身上似乎有一股他很熟悉的香气,但他又说不出是什么气息,只觉得很亲切。

“现在可以开始复习了吧?”语冉没好气地说。

为了叫他起床,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他明明就是拜托别人帮他补习的人,却偏偏一副好像被强迫的模样。

“不要!”墨希固执地反驳。

“什么?”语冉又按捺不住生气了。

“我肚子饿!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饿的话,脑子就会缺氧。这样怎么有办法正常学习?”墨希一本正经地抗议,红润的唇撅了起来,像孩子般无赖。

“你家里没有一点儿吃的东西吗?你们家不是有个管家吗?他难道不管你吃饭没有吗?”语冉有些不解地问。

墨希垂下脑袋,眼神暗淡了下去,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又恢复了笑意,仿佛那几秒钟的暗淡只是语冉的错觉,他笑了笑,说:“那只是位管理花草的老伯。我和爸爸几乎就没有在家里吃过饭,自从,我妈去世了之后……哎呀,总之我饿了,我现在没有精神学习!”

墨希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他笑着,可是那笑容看在语冉的眼里,显得不太真实。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让语冉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那,家里就没有一点儿可以吃的东西了吗?”语冉沉默了一会儿后问。

“有几颗鸡蛋,好像还有一点儿面包。”墨希眨眨眼,迷人的笑容像是刚升起的太阳一般灿烂,好像刚才令人心疼的表情从不属于他一样。

“你等着,如果吃过东西还是不肯补习的话,哼,你就死定了!”语冉起身走向冰箱,里面果然空空的,只有几颗鸡蛋,还好面包没有过期。为了不让他再找借口,她走进了厨房,把面包放进了烤箱,然后走到燃气灶前开始煎鸡蛋。

煎鸡蛋的香气很快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这种熟悉的气味勾起了墨希心底的记忆,虽然那些已经过去很久了,但那温馨的感觉令他无比留恋。

他的鼻子猛然发酸,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身体里流窜着。他怔怔地注视着语冉忙碌的身影,她正熟练地将煎好的鸡蛋盛在盘子里,然后皱着鼻子眯起眼睛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其实,她的背影还蛮好看的。粉色的套头衫,配着齐膝的乳白色裙子,长发简单地束成马尾,虽然很平凡,但是那么自然清新。墨希被自己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

很快,语冉就端着煎鸡蛋和面包走了出来。墨希收拾好情绪,大口地吃着热气腾腾的煎鸡蛋,抬起头对上语冉有些期待的目光,笑道:“其实如果你不是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还有你那里的伤痕……”说着,他的目光移向语冉的脖子,语冉立刻不自然地将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拉了拉领口。

“丑八怪,你做的东西还蛮好吃的,真是可惜呀!”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墨希满足地擦了擦嘴。

可恶!语冉在心里暗骂,她捏着拳头,要不是因为爸爸,她一定会狠狠地揍这个家伙!而且,这个家伙似乎很喜欢惹自己生气……

“喂,吃饱了吧,可以开始了吧?”语冉盯着他,眼里藏着怒火。

“嗯?还没有!”墨希笑得很无赖,脸上透出邪气,他眨了眨眼睛说,“你看,还有煎鸡蛋没有吃完呢!”他指了指盘子里的煎鸡蛋,眼睛清澈得像个孩子。

语冉明明想要生气,但是看到他的眼眸时,又不忍了。语冉只好耐着性子等他吃完,在一旁整理着昨天自己努力到半夜的成果。

“今天天气很好,一起去公园走走吧……”

突然,一阵《蜡笔小新》动画片的主题曲响了起来,墨希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后,他整个人如同中了奖似的雀跃起来。

真是幼稚,语冉在心里暗笑。

“喂,乐美吗?啊,你已经回国了?现在在机场,太好了!嗯嗯,好的!”

接完电话之后,墨希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中,快乐得像个孩子,笑容中充满了期待。他捧着手机,按在胸口,似乎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了。

看着他,语冉有一瞬间的迷失。他平常分明像个可恶的有钱少爷,现在却因为一个电话就单纯得像个孩子,曾墨希,真是怪人一个。

“喂,喂,可以开始补习了吗?”语冉瞪着他,一脸的不快。

“嗯?”听到语冉的声音,墨希终于从喜悦中拉回自己的思绪,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柔和,“我要去机场一趟,有一个很重要的学姐今天回国了,你先在我家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喂……”语冉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墨希已经飞奔出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怎么办?她托着下巴,心乱成一团。原本她想借这次补习的机会,把爸爸的事情说出来,请他帮忙的,可是现在好像不是那么顺利,想到爸爸这些天奔波劳累的样子,她苦恼地垂下了眼帘。

机场。

人潮汹涌,有些人开心地相拥在一起诉说久别之情,有些人泪眼婆娑,挥手告别。

墨希站在人群里焦急地张望着,心情无比激动,因为一心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乐美学姐了,所以就连身旁的女生在不停地偷看自己,他都没有注意到。

低领的长袖衫,加上一条时下最流行的牛仔裤,将他完美的身材衬得恰到好处。他的头发随意地立着,因为刚才跑得太急而垂下了几缕发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随性而魅惑的帅气,细腻的肌肤让很多女生都自叹不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是从漫画书中走出的完美男主角。

“嗨,墨希!”

终于,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墨希整个人好像被人点中穴位似的,顿时心跳如鼓点,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乐美!”

他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烫,他呆呆地看着乐美走过来,竟然忘记迎上前去,只是傻站在原地。直到乐美轻轻拥住他之后,他才慢慢地缓和了自己激动的情绪,也伸出手拥抱住了他朝思暮想的乐美。

“太好了,乐美,你终于回来了!”稍稍拉开距离,他看着林乐美兴奋地说。他们俩应该有一年没见了吧,她的变化很大,以前直直的长发现在已经变成了大波浪,甜美的发卡也消失不见了,乐美浑身散发出成熟妩媚的女人气息。她大大的眼睛涂着稍显夸张的眼影,有些紧身的衣裤正好衬托出她玲珑的身材。

虽然乐美这样的打扮令他觉得有些陌生,但她的笑容还是这么熟悉。他最喜欢的学姐,终于从国外归来,现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一切让他兴奋到不知道如何表达。

“墨希,你好像又变帅了!不过,还是这么害羞!”乐美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墨希刚想说些什么,一个人走了过来。是一个气质很儒雅的男生,他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略带着敌意的眼神,让墨希有些不舒服。男生一只手搭在林乐美的肩膀上,他略尖的下巴凑向她的脸,暧昧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弟,曾墨希吧,果然很帅呢!”

“你好。”虽然墨希对他的出现有些不悦,但墨希还是僵硬地跟他打了招呼,眼神像寒冰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搭在乐美肩膀上的手。

“墨希,这位是我在美国的同学,现在和我一个学校,他叫邱杰。”乐美一脸甜蜜地介绍着,身体微微往他身上靠了靠。

虽然乐美说是同学,可他们之间亲密的表现还是让墨希心里起了疙瘩。再次与乐美重逢的喜悦也被冲掉了一半,他的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

“你好,我是邱杰。”男生点头微笑,他一眼就看出墨希对乐美的特殊感情。特别是当他的手搭在乐美的肩膀上时,墨希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似的。

“那现在大家就算是认识了!”乐美笑了起来,走到墨希的身边说,“看在你第一时间赶来接我的面子上,我请客,一起吃饭吧?”

“好啊。”明媚而阳光的笑容又回到了墨希的脸上,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乐美,虽然邱杰的存在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可是只要有乐美在他身边,好像所有的不愉快都会消失不见。

走出机场,墨希本来想带乐美去吃她最喜欢的小吃,可是乐美说她现在已经不喜欢吃那些东西了。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在车上,邱杰不停地和乐美说笑,他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墨希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乐美的许多变化让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就连她的胃口也变了……

看着急速后退的景色,墨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和乐美最初相遇时的情景——

清晨的校园弥漫着白雾,树枝交错的梧桐树下,墨希失落地坐着。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身上,闪闪烁烁,他手中拿着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从昨夜到清晨,他就这样听着梧桐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坐了一整晚。

“你在这里做什么?”

墨希抬起头,直视着阳光让他有些晕眩,他看不清阳光下那个人的脸,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全身带着光晕,就好像天使一样站在他的面前,一身洁白的衣裙,将她身体的线条勾勒得窈窕迷人。

墨希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女孩脸上那抹关切的微笑在眼里越来越清晰。就那么一眼,他的心从一片寂静中活了过来。

“你是……”

“我是高中部的林乐美,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是初中部的吧?”林乐美挨着他坐了下来,粉红色发卡上的图案是草莓。

墨希觉得眼前的林乐美也像草莓一样漂亮甜美。

他很想告诉她,因为总是达不到爸爸的要求,所以他放弃了。自从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之后,他和爸爸的关系就更加紧张起来了。妈妈过世之后,爸爸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哪怕他拿了第一名也不能够让爸爸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很累,很想念天堂里的妈妈,想她温暖的怀抱,想她轻轻敲打自己的脑袋说,墨希真是妈妈的好孩子……

“你一整晚都坐在这里吗?一个人不害怕吗?应该还没有吃早餐吧?这个给你!”她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牛奶还有蛋糕,因为刚买来没有多久,所以还是温热的。

墨希的心一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他抬起头,对上乐美关切的目光,心中又是一暖,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暖意在掌间游走。虽然只是一份早餐,却让他体会到久违了的温暖。

看着乐美真诚的双眼,他的鼻子突然一酸,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女孩面前掉下了眼泪。乐美微微一愣,立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说:“傻瓜,只是一份早餐嘛,不用这么感动!”

她的手心很柔软,她的笑容也很亲切,墨希擦干脸上的泪,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了,至少此刻还有一个人在关心他……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跟在乐美的身后,起初不停地叫她学姐学姐,直到她即将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他也升入了高一,从那以后,他不肯再叫她学姐,而是直接叫乐美。他心里有个念头逐渐清晰,他要和乐美在一起。

“墨希,到了!”

乐美的声音把墨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餐厅里,邱杰细心地为乐美切开牛排,递到她的面前,神态和动作都很绅士。墨希发出了一声冷哼。

乐美举杯,满脸笑容地对墨希说:“墨希,你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吗?”

“嗯?乐美你说过的话,我可是每句都记得呢!”墨希故意说得很大声,眼睛瞟向了邱杰。

“是吗?”乐美笑得更加开心了,“我记得我以前说过,如果我有了男朋友,一定要第一个介绍给墨希认识,我可是很守信用的哦!”

笑容生生地僵在墨希的脸上,他想起之前他们亲昵的动作和乐美的介绍,眼神顿时失去了光彩。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久久地看着乐美。然后他突然起身,丢下餐巾就离开了。

林乐美回过头看了看邱杰,邱杰只是对她一笑,没有说话。她愣愣地看着墨希愤怒的背影,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曾家。

“不是说好一会儿就回来的吗?都下午了也没有见到人影,怎么搞的?”语冉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往门外张望了一会儿,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微风吹过,淡淡的花草香气飘了进来,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跟随着清新的香气走到了后院。

院内有几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树,阳光洒在上面,仿佛笼罩着一层湿润的光芒。树旁是一排风铃草,还有一大片蒲公英,一团团白绒在风中颤抖着,有几朵已经受不了风的诱惑飞舞了起来。

这一切那么熟悉,记忆中那张已经模糊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

“好漂亮!你的脖子上有一只‘红色的蝴蝶’,很特别,不是吗?”

每当想起这句话,她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这句话一直藏在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每当听到别人嘲笑她时,她就会翻出记忆温暖自己。

突然,一个黑影从围墙上朝她扑了过来,她吓了一跳,轻叫了一声躲到了一边。那个黑影停在她的脚边,小小的一团,她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小猫褐黄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语冉弯腰把它抱在怀中,它便慵懒地眯起双眼,往她的怀里钻,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舒服睡觉的地方。

语冉立刻就喜欢上这只温驯的猫,它躺在她的怀中眯着双眼,时不时用爪子摸摸脸。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语冉正在想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她想一定是墨希回来了,一会儿他进了门一定要好好说说他,明明说好一会儿就回来的,可是都几个小时了,他到底还想不想复习了?

打开门,门外的人却不是墨希。

一个陌生的男生,带着柔和的笑容,看到语冉后他的一双眼睛更加明亮了起来。虽然他的样子很友善,可他的眼神还是让语冉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从来没有人对她投来这样的目光。

“你是……”语冉疑惑地问。

“哦,它!”男生指了指在她怀中安睡的小猫,笑着说,“因为它调皮,刚才我骂了它几句,它就翻墙跑了。没有想到它居然愿意让你抱着,它一向最不喜欢陌生人的。”

“是吗?”语冉也觉得很意外,于是将猫递给了他。

“我是墨希的邻居,叫彦梓栾,就住在隔壁。我是一个摄影师,可以邀请你去我的工作室看看吗?”梓栾热情地发出邀请,他第一眼看到语冉时,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她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五官立体而精致,卷翘的睫毛,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她有些骄傲的神情中隐藏着淡淡的忧郁,戒备的眼神仿若害怕受到伤害一般,这一切都是他找寻了很久的,太完美了。

“这……可是……”语冉有些犹豫,因为说好了要等墨希回来。可是她也很想到他的工作室去看看,她一直很好奇,那些寓意深刻的照片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只是一张照片,却能传达不同的信息,很神奇。

“啊,可能是我太唐突了。”梓栾一笑,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温和的笑容让人感觉很亲切,“但是,我真的好想帮你拍一组照片,一定会很美的!”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语冉一定会认为那个人是在嘲笑她。可是梓栾的双眼中写满了真诚,坚定而柔和的目光直视着她的双眼,没有一丝嘲笑与虚伪。

“那么,请等一下吧!”语冉无法推辞,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于是点头答应。她进屋留了张字条给曾墨希,告诉他自己去了邻居梓栾家,一会儿就回来。

梓栾的工作室就在他自己的家中,室内有灯光、布景,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专业器材。语冉并没有四处张望,而是一脸平静地走到他的作品前。其中有很多风景照片,也有一些美女的写真,她们造型各异,但她总觉得这些照片过于呆板,没有活力。

“摄影师和模特之间需要一种很奇特的信任感,如果模特无法相信摄影师,或是无法按照摄影师所说的去拍摄的话,照片就会变得呆板,死气沉沉的。”像是看穿了语冉心中的想法一般,梓栾把小猫安置好之后,走到她的身边。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窗外的阳光从背后投在语冉的身上,从他现在的角度看去,她脖子上的伤痕竟如展翅的蝴蝶一样鲜活,透着一种梦幻的美。

梓栾一时看得愣住了,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

语冉一张一张地往下看,丝毫没有发觉梓栾的双眼一直凝视着她,确切地说,是她的脖子。

“你的脖子很美。”梓栾缓缓地开口,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她脖子上的伤痕,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

语冉一怔,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遮挡那块伤痕。这些年来,不论穿什么衣服,她都喜欢带领子的,每次出门前都会习惯性地拉一拉领口,想遮挡住那块伤痕。

梓栾发现了她眼神中的慌乱,他拉住了她的手,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块伤痕由衷地说:“你脖子上的伤痕很特别,像蝴蝶,不是吗?这么漂亮的伤痕,为什么要遮起来?你知道吗?拍下来之后,它会成为一个故事,一个令人有着无限想象空间的故事。”

梓栾发自内心地说着,在他的眼中,这不是伤痕,而是一个完美的杰作。

“你脖子上的伤痕很特别,像蝴蝶,不是吗?”

“好漂亮!你的脖子上有一只‘红色的蝴蝶’,很特别,不是吗?”

这两句话不停地在语冉的耳边响起,她的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像是中了魔咒一般,语冉愣愣地抬起头,心跳动得厉害,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发出了期待的光芒,又仿佛带着清晨的雾气,迷茫得让人无法一眼看清她的思绪。

这短暂的一幕被梓栾捕捉到了,他兴奋了起来。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他这一次作品的主题——“谜蝶”了。

会是他吗?语冉呆住了,试图在梓栾的脸上找到当年的影子。他是那个小男孩吗?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小男孩直视她的伤痕时,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赞美她的伤痕如同蝴蝶一样漂亮,他眼中的真诚与现在梓栾的眼神如出一辙。

语冉愣怔地看着温润如玉的梓栾,小男孩的身影和眼前的梓栾不停地重叠着……

出租车里,墨希靠在车窗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墨希,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成我的弟弟。”

就只是弟弟吗?墨希的耳中不断回响着乐美的话,嘴角抿得更紧了,他摇下车窗,让风吹着自己凌乱的思绪。

刚才他从餐厅出来之后,林乐美就追了出来。在餐厅里她说的话,他已经很清楚了,那个和她一起回国的邱杰,就是她的男朋友。而她约他出来,只是为了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吗?

明亮的阳光照进了墨希的眼中,他的眼里依旧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听到林乐美叫他的声音之后,他停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冰冷,握紧的双拳咯咯作响。

“墨希,你到底是怎么了?”林乐美不解地问,高跟鞋踩着路面发出不小的声响。

墨希抬起头,风吹动他的头发,整个人就好像从童话中走出来的王子一样,他神情忧郁地看着林乐美:“乐美,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我说过,一定会考上你就读的那个学校的,一定会的!再等我一年,到时候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乐美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看着墨希久久没有说话。墨希有些激动,上前抓住了她的双手说:“你忘记了吗?你出国时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等着你的,你忘记了吗?”

“我记得。”乐美点头,“可是墨希,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成我的弟弟。”

她说得那么平静,就好像在讨论天气一般。

这一句话直击墨希的心脏。阳光下,他的指尖冰凉,他慢慢松开了握紧她的手,后退了两步,深深地凝望着她,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林乐美避开了他悲伤的目光,他眼睛里炽热的情感与失落让她的心忍不住悸动起来。

“真的,不能等我吗?一年,也不可以吗?”他的声音很轻,穿梭在喧嚣的街头,还是那么清楚地飘入了林乐美的耳中。

“墨希!”林乐美看了他一眼,“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弟弟,从一开始……”

“呵,我明白了。”他苦笑,脸色苍白,低下头说,“乐美姐,我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林乐美突然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心里有些难过,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时,她才回过神来,脚步沉重地返回餐厅,邱杰还在里面等她。

出租车上。

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墨希忧伤的神情,他是这样的帅气英俊,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令他这么难过,眼睛里已经有了湿气,脸却倔犟地紧绷着。

下了车,墨希走回家,推开门时有气无力地喊着:“丑八怪,我回来了。”然而,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就像他从前回到家里一样,总是一个人。

该死!他在心里咒骂着,明明让她在家里等他的,居然不见了!他有些生气地走向客厅,他走时丢下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了,课本和资料静静地躺在桌上,书包也斜斜地放在沙发上的一角。墨希的心情忽然又好了一些,可是,她人去哪儿了?

他走到书桌前,才发现钢笔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让墨希气得要爆炸的句子,她居然跑到彦梓栾家里去了!

他愤怒地将字条揉成一团扔向垃圾桶,转身重重地把门甩上,冲出了家门。

房间内,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语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生,好像在疑惑着什么,又好像在确定着什么……

“怎么了?”梓栾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才发现她也失神了。

“啊!”语冉抬起头,心中的那个疑问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梓栾指了指一个房间,然后对她说:“去换衣服吧,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拍出来的照片了。”

语冉点头,刚要往房间里走时,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还伴随着大力的敲门声,好像下一秒再不开门,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语冉吃惊地看着梓栾,梓栾也不解地朝门口走去。他刚一打开门,还没看清来人,脸上就挨了一拳。

“曾墨希!”随后跟来的语冉震惊地看着双眼通红,一脸愤怒的曾墨希,冲过去拉住了他。

梓栾被揍了一拳却没有生气,摸了摸嘴角的伤,定定地看着墨希。

“你这只猪,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陌生人走?他——”墨希指着梓栾的鼻子,“根本就是一个色情摄影师,你快点儿走!”墨希推着语冉,想把她推到门外。

语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气地说:“曾墨希,你住手,你疯了吗?”

“我疯了?”墨希冷笑,不可思议地盯着语冉,下一秒就爆炸似的咆哮起来,“你才疯了!这个人根本就是打着摄影师的幌子拍一些低级照片!你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你是丑八怪啊!你觉得一个正常的摄影师会找你这种丑八怪来拍照片吗?真是可笑!”

愤怒的墨希,没有发现语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听着他口不择言地说着那些让她难堪的话,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最后她闭上双眼,用力喊了一句:“曾墨希!”

“嗯?”墨希回过头,立刻感觉到一个巴掌迎面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捂着脸惊讶地看着语冉,不敢相信她再一次动手打了自己!

一旁的梓栾也瞪大了双眼,他不知道原来语冉还有这样的爆发力,也许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永远让人猜不透,却让他从第一眼开始,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喂,你又打我?你居然又打我?你是不是疯了!”墨希气得直跳脚,不满地指着语冉,神情有些受伤地质问。

语冉也有些吃惊,为什么每一次在他面前,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可是他居然当着梓栾的面喊她丑八怪!

“你才是没有大脑的猪,就知道冲动!”看着墨希眼中受伤的神情,她的心也柔软了下来,口气温和了许多。

墨希瞪着她,不说话。

语冉转过头,心乱如麻……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