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固有学术的消沉

第五节 固有学术的消沉

清代学术的畸形发达

清代学术,唯有小学昌明,余多不振,绪言中已发其端。这种学术上的畸形发达,就因为在异族统制之下,顾忌太多的缘故。鲁迅说:“说起清代的学术来,有几位学者总是眉飞色舞,说那发达是为前代所未有的。证据也真够十足:解经的大作层出不穷,小学也非常的进步;史论家虽然绝迹了,考史家却不少;尤其是考据之学,给我们明白了宋、明人绝没有看懂的古书。……我每遇到学者谈起清代的学术时,总不免同时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小事情,不提也好罢;但失去全国的土地,大家十足做了二百五十年的奴隶,却换得这几叶光荣的学术史……”(《花边文学——算账》)言之极为沉痛。有人以为清朝一代,国学渊微,发明已备,后生只要追踪前修,无须更事高深。此乃浅见之言,其实缺陷正多着呢!考史者虽则留心于地理、官制,而其他如姓氏、刑法、食货、乐律之学,却无一不见衰微。章先生有云:

姓氏之学,自《元和姓纂》以降,郑樵亦粗明其统绪;至郑氏辩证,渐确凿矣。元、明以降,转变增损,又益繁多,未见近代有治此者也(原注:元史氏族志别是一种)。刑法之学,旧籍惟唐律为完,汉、晋、南北朝之事,散在史传,如补兵以减死,督责以代杖,又皆律外方便之门,皆当校其异同,评其利病,又未见近代有治此者也。食货之学,非独关于租赋,而权度之大小,钱币之少多,垦田之盈诎,金银粟米之贵贱,皆与民生日用相系;此不可不论列者,又未见近代有治此者也。乐律之学,略有端倪,陈氏通义发明荀勖之学,可谓精且博矣。然清康熙朝所审定者,丝声倍半相应,竹声倍半不相应,相应者乃八与一,九与四。其言人气折旋,必有度数,皆由证验所明,更谓丝器不可以名律吕,亦可谓得理者。而陈君犹取倍半相应之说,两者孰是?必听音而后知之,非衍算所能尽理,又未有商略是非者也。斯四术者,所包闳远,三百年中,何其衰微也!此皆实事求是之学,不能以空言淆乱者,既尚考证,而置此弗道乎?(《章先生自述学术次第》)

先生学术的精深独到

先生更进言清代的小学与玄理,并且自述其独到之处,与下文第十三节所引可以互参。其言云:

近世小学,似若甚精,然推其本则未究语言之原,明其用又未综方言之要。其余若此类者,盖亦多矣。若夫周、秦九流,则眇尽事理之言,而中国所以守四千年之胙者也。玄理深微,或似佛法,先正以邹鲁为衡,其弃置不道,抑无足怪。乃如庄周天运,终举巫咸,此即明宗教惑人所自始。惠施去尊之义,与名家所守相反。予华子迫生不若死之说,又可谓管乎人情矣。此皆人事之纪,政教所关,亦未有一时垂意者。汪容甫略推墨学,晚有陈兰甫始略次诸子异言,而粗末亦已甚。此皆学术缺陷之大端,顽鄙所以发愤。古文经说,得孙仲容出。多所推明。余所撰著,若《文始》《新方言》《齐物论释》,及《国故论衡》中《明见》《原名》《辨性》诸篇,皆积年讨论,以补前人所未举。……(同上)

康有为

综观以上所述,清政府的罪恶、帝国主义的猖狂既如彼,民族主义的沦没、固有学术的消沉又如此,在这暗无天日的中间,忽然现出了光明的救星,这便是章先生所负的使命,换句话说,便是救中国——光复中华,振兴学术——的事业。其所完成的,不但和曾国藩这一派的洋务,康有为这一派的变法截然不同,就是和梁启超的运动,有志革命而仍徘徊于君主立宪的也根本有别:这是先生伟大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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