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着的空海

1 高野山内殿

这里是位于海拔1000米高山上的纪州高野山(和歌山县伊都郡高野町大字高野山)内殿。从入口处的一桥到弘法大师空海的纪念祠堂大约两公里的参道两侧,挤满了大大小小无数座墓碑,真可谓碑石林立。穿插耸立于墓碑之间的千年古杉更使得四周有一股幽玄的神秘氛围。据说在高野山建墓立碑的风俗始于平安末期,而高野山作为天下之圣地名扬全国则是依靠云游僧人“高野圣”的传播。如今,据说这里的墓碑约有25万座,当然,准确的数字就不得而知了。据说,拥有如此大规模墓碑群的地方还未见先例,在全世界也属罕见。

对于这种宗教现象,现在从佛教民俗学的角度有几种解释。其中一种解释说这是源自日本国民固有的古代信仰之一的“他界观”。也就是认为死后灵魂会聚于某一山顶或海角的信仰。另一种解释是双墓制。也就是说,高野山的墓并非实际埋葬的地方,而是另外建造的形式上的墓。但是,不管怎么说,因为仰慕空海法师的伟大宗教人格,人们希望埋葬于他的身边的愿望应该说是最直接的动机。因此,我们对弘法大师的入定信仰和高野山净土信仰要有一定的理解。

在流经内殿祠堂前面的玉川的清流附近有御供所,这里是负责准备空海祠堂供品的地方。每天早上三点,先将做好的供品供奉于御供所旁的专司尝毒的地藏菩萨,然后再上供灯笼堂。所有的仪式都和侍奉活着的人一模一样。大师的信徒们坚信空海绝没有死,他只是带着肉身进入了宗教的冥想境界,并且永远活着。这就叫作入定信仰,到平安末期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信仰形态。

大师的住所在何处?传教大师和慈觉大师在比叡山横河的庙堂,智证大师在三井寺,弘法大师仍在高野山。

(《梁尘秘抄》第二卷 二九五)

伴随着高野山是空海入定之圣地的信仰,高野山是现世之净土的信仰也于空海圆寂一个世纪后开始出现,平安中期以后,随着净土思想的传播而广泛流传。围绕高野山的八座山峰被比作八片莲花瓣,住在山中的人则被喻为净土之圣众。

这种入定信仰在世界信仰史上也是与众不同的。然而,人类的空海作为一个拥有永恒生命的存在而被神化,必须要有它相应的理由。

2 弘法大师传

世界上被称为伟人的,我认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这个人本身确实是个杰出的人物;另一类是,这个人本身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而是被他的党徒或后继者们人为地吹捧抬高的。特别是在日本佛教界,后者的情况较多。

关于弘法大师空海是历史罕见的大人物这一点,客观地看是毫无疑问的。幸田露伴在明治42年的一次演讲中就已做过如下评价。

(前略)不用说,我们的弘法大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是我们的大恩人。大师在我国国民的思想史上留下的功绩以及为我国思想界作出的贡献之大是无须赘言的。其思想的光辉至今犹放光芒,其信念之火至今犹存于世。大师是我们思想上不可忘却的恩人。

露伴是博古通今、学贯东西的学者,尤其是他不受宗派立场的束缚,能够公正地看待和判断,所以他的此番发言是很重要的。

空海是一位少见的伟大人物,这一点现在不必重复了,但是对他的误解则是来自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由于空海风格明快的古典文体让后世的人读起来比较困难,造成人们没能直接理解空海的思想,反而因对优秀的东西的嫉妒而反加诽谤。尤其是勃兴于镰仓时期的新宗派的底层信徒们最为明显。但是,对于认真研读了空海的所有著作,广泛学习了亚洲佛教史的人来说,空海的伟大是再明确不过的了。

第二,所谓的“偏爱反为害”也造成了对空海的错误评价。由于被空海多方面的非凡才能和业绩所迷惑,他的后继者们严重歪曲了空海本身及其价值。空海本是具备综合的思想体系,开展了广泛的普遍性活动的人物,不能将他限制于一宗一派的框框里。而他的弟子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追随这一伟大的生命。公平地讲,可以说传教大师最澄比空海更加得益于他的后继者。因此,可以确定地说,能够正确地将空海思想传达于后世,再现他的伟大的人物还没有出现。

对于历史上的伟人,总有一些虚构的成分,空海也不例外。举一个广为人知的例子,“伊吕波歌”并非空海所创,这基本上已经是定论。另外,那些遍布全国的大师传说,即便是仰慕空海遗德的善意的产物,也不能说里面没有对空海的真正形象有所歪曲的东西。

空海的传记资料数量实在庞大。其中,真济的《空海僧都传》和藤原良房的《大僧都空海传》这两本创作于空海圆寂后不久,内容的可信度较高,但是过于简单。可是,这两本书今天被认为有伪作之嫌。

往后推迟半个世纪左右,贞观寺座主有一本叫作《赠大僧正空海和上传记》[《宽平御传》,宽平七年(895年)]的书。后面还将提到,书中除去一处逸闻插曲之外,与前面两本书基本相同。再后来的作品,不管是出于什么立场写的,都很难当作第一手资料。

因此,这里首先还是根据《空海僧都传》来进行叙述吧。原文是汉文,为了好懂,改写为现代文,内容如下。

和上生前位列大僧都,法号空海,接受灌顶时被授予“遍照金刚”称号。俗姓佐伯直,生于赞岐国多度郡(今善通寺市)。

国史记载,他的祖上属天尊系统,曾经随日本武尊征伐虾夷有功,受赏土地,便在此定居。而且,代代成为这块土地的领主。

和上生性聪慧,颇识事理,到五六岁时在当地便被称为神童。十五岁时,跟随母亲那边的外舅阿刀大足读《论语》《孝经》等历史书籍,学习作文。

后来上京入大学,从味酒净成学《毛诗》(诗经)和《尚书》(书经),从冈田博士广学(儒教的)《经》《史》。

但是,空海最为喜欢的还是佛教经典,他总是这样说:

我现在所学的是古人的糟粕,连眼前都没有用,更不用说死后了。肉体终究要消亡,必须仰望真理。

因此便著三卷本书籍,名《三教指归》,成为一名优婆塞(佛教修行者)。名山的险峻之处,石壁高耸的荒凉海岸边都留下了他苦行的足迹。有一次,正在阿波的大泷岳专心修行时,忽现虚空藏菩萨之灵感,一把巨剑飞来。又有一次,正在土佐的室户崎闭目冥想,一颗明星飞入口中,出现了佛的法力的奇迹。他的苦行生活是极其艰苦的,大雪纷飞的冬天只穿一身葛布内衣外出行走,酷热的夏季则粒食不进,过着朝夕忏悔的日子。

这样直到二十岁时,剃发受沙弥(出家的见习期)戒。后又面对佛像,发了如下誓愿。

吾自入佛道以来,不停寻求佛法之要害,学尽所谓三乘、五乘、十二部,心中却犹存疑惑,犹豫不决。唯愿诸佛示我以最高之真理。

如此一心祈祷之后,梦里出现一个人,告诉他:“《大毗卢遮那经》(《大日经》)才是汝之所求。”

他醒来后非常高兴,便寻得一本,通读后发现有些地方不理解,四处询问却无人能解答。因此想要渡唐学法,没想到诚心感动了上天,延历末年(804年)果真实现了渡海的愿望。

在长安的青龙寺见了惠果阿阇梨,受五部灌顶,学《胎藏界》《金刚界》两部奥秘之法后,于大同二年(807年,到达九州是在前一年的十月)携《毗卢遮那经》《金刚顶经》等两百多卷经典,特别是包含新译的经、论在内的梵语、汉语佛典回到京都报告天皇。从那之后,历经四代天皇,前后五十一回,建坛修法,为国息风祈雨,屡屡灵验。包括天皇和一般民众在内,受其灌顶者达数万人之众。灌顶仪式即是从空海法师开始,日本的真言教也就是创立于此时。

密教祖师的传承始于高祖大毗卢遮那如来传于金刚萨埵,接着从龙猛菩萨一直传到六祖不空阿阇梨,不空从印度来到中国传于惠果,和上继承惠果衣钵为八祖。

在和上自己的作品中记有那位阿阇梨(惠果)说的一段话:“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我已经等你很久,现在,你果真来了。我的道可以传到东边去了。”

另外,在唐人写的书中也有这样一句话:“现在,日本的沙门来求圣教,就像把一个瓶子里的水倒入另外一个瓶子一样,一点不剩地都学去了。”

和上于弘仁七年(816年)上书天皇,请求将纪州的南山(高野山)定为入定之地,建了一两处草庵,离开了熟悉的高雄山,迁往南山。那里峰高路险,远离人烟。和上在那里居住的时候一直有明神守护身边。和上经常对弟子们说:“我本亲自然而疏人事,此身犹如浮云,所以我打算在此度日,并将终老于此岩洞的东边。”

但是,后来奉太上皇(嵯峨天皇)之命他再次被招入宫中,供养一月有余后留在了高雄山。在天长皇帝(淳和天皇)即位时(823年)被任命为少僧都,再三推托不成,遂就公职,终日处理世事不得闲暇。但每年的春秋两季之间必会去一次高野山。

在赴高野山的途中有一个叫作丹生津媛的女神的神社,神社周边有沼泽地,到那里的人立刻就会受伤。和上登山时,得到神谕:“我自信仰神道以来期待威福已久。您这样的高僧莅临此山,对于弟子我来说乃是幸福之事。故献上我的土地以表信任之情。”现在这里叫作常庄,开垦有两三町田地,指的就是此事。

凡事有始必有终,这是很自然的事。自古以来,即便是贤人智者也终有一死。

大师从天长九年(832年)十二月(另有三月、十一月说)开始断绝世间的食物,专事坐禅。弟子们劝其进食,他却说寿命都有尽头,只等大限来临,不听劝言。承和元年(834年)五月的最后一天,他招来弟子们,对他们说:“我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尔等只要努力守护佛法就好。我将永归山林,一去不返了。”九月初,他自己定下了安葬的地点。第二年正月开始,水也不进了。有人劝他,还是不听。至三月二十一日后半夜时,身子往右一斜,大师圆寂。

遵照遗言,其遗体埋葬于东峰。享年六十二岁,出家四十一年。天皇亲派使者赐予诏书。(以下括号中为笔者加注)

另外再加上空海自己的记述,也就是《性灵集》(准确的名称是《遍照发挥性灵集》)中收录的诗文,以及《请来目录》和可以看作是青年时期自传的《三教指归》(《聋瞽指归》),汇总一部大致可靠的空海传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其他的资料还有名为《御遗告》的一卷十种。此书一直在学者当中存在真伪之争,其中内容很难直接采信。每本书的内容都各有不同,但关于空海的生涯的记述大致相同。这些记述与上文提到的《空海僧都传》以及空海的其他著作相比,只能作为第二手资料。

我们来看一看《御遗告》中有而《空海僧都传》中没有记载的内容。首先是关于他幼年时期的事情。

五六岁时,空海常梦见自己坐于八瓣莲花之中,与诸佛共语。父母视其为珍宝,精心抚育。十二岁时,据他的父母说,“这孩子前世必是佛门弟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孩子是梦见天竺国的圣僧入怀后怀上的。所以,将来还是让他出家为僧吧。”空海听了之后,便用泥土捏佛像,并在自家附近搭佛堂供奉,时常礼拜。

关于幼时的记载如果可信的话,空海生来便注定要归入佛门,而且,不用人教,五六岁开始便梦见自己与诸佛共处,十二岁时从父母那听到关于自己出生的不可思议的说法后,便以做佛像并礼拜之为少时的游戏。

假设这些都是事实的话,那么,因为很早就有志于佛道,作为准备,他应该学习过儒学。从大师信仰的立场来说,这样的推测很合理。但是,记载这些传说的书籍并不能作为原始资料,其他的空海的著作当中也没有可以支持这种说法的内容。所以,对于这些传说,即便不能一概否定,也只能作为儿时的故事暂且保留比较稳妥。

如果果真如此,可见这位少年应该是首先学习儒学,继而上京入大学继续研究,后来由于某种因缘而转向佛教。当然,我并不打算因此而否定他是成长在佛教信仰浓厚的家庭氛围之中。

其次,《御遗告》中关于下面这则逸闻的记载也值得留意。空海青年时期云游各地修行时,在播磨国遇路边草庵请求投宿,出来一位老婆婆一边用铁钵盛饭奉上,一边说:“我本是行基菩萨的弟子僧出家之前的妻子,他将这个铁钵交给我说:‘将来某年某月某日会有一位高僧前来投宿,到时你就用此钵来供养他。’屈指一算,今天就是那个日子。”

之后空海又前往伊豆国桂谷山寺,传说他在空中书写《大般若经》中的《魔事品》,六书八体的文字笔画便在空中显现。在这之后,他出家成为沙弥,不久受具足戒。

这第二则故事在前述《赠大僧正空海和上传记》(895年)中也有几乎同样的记载,可见在当时已经广为人知了。

不过,这种逸闻传说从形式上来看恐怕只能认为是虚构的故事吧。

从空海苦行时代的事迹联想到作为前辈的行基菩萨(749年圆寂),并受到其弟子的铁钵供养,这正如“继承衣钵”这句话所说的,让人想到他与行基的某种关联。不过,关于空海在修行时遇到老妪并受其激励的故事,也可能确有其事。《三教指归》中有一段像是自传的内容,其中有一句“或观浒倍尼,策意厌离”。或许前述行基弟子妻子的故事就起源于此。

另外,顺便提一下,《三教指归》中在关于浒倍尼的叙述之前,有一句“或眄云童娘,懈心服思”。这也很可能是空海自己的真实体验,说不定还反映了他青年时代曾经历过的淡淡的恋情。此外,还是在刚才那句话之前,记载了一个叫作阿毗私度(法师)的好友和一个叫作光明婆塞的信徒所说的话,这个应该可以认为是事实。以上内容,可以作为对空海修行时代的情形的补充。

上述行基菩萨弟子的妻子的故事后面就是伊豆国桂谷山寺的传说,但《御遗告》的其中一本中并没有前者,只记有后者,所以,本来应该是其他内容。

书法奇观肯定是名书法家的传说之一,而且,地点选择在伊豆,可能是联想到了流传于伊豆一带的“役小角”的传说。现在还找不到能够证明空海当时到达过伊豆的资料。

《空海僧都传》里没有,而《御遗告》的其中两本中都出现的第三个故事是关于临终时的弥勒兜率天往生的记载。据记载,空海在临终时曾这样告诫弟子们:

希望我的后世弟子即便看不到我的容貌,有心之人应知恩爱之因由。并不是要小心守护我的遗体,而是要将密教的寿命守护下去,以便在龙华三会(弥勒菩萨将来成佛说法之时)上显其效果。我打算在我入定之后,往生兜率天,侍奉于弥勒慈尊御前。五十六亿多年之后,必会随慈尊下界,查寻我的后世情形如何。到那时,勤于修行者将会得到幸福,没有信仰者会得不幸。要勤勉修行,不可荒疏。

这是出现在《御遗告》的其中两本当中,后宇多法皇的《弘法大师传》里也有几乎相同的内容。法皇的亲笔稿藏于京都嵯峨的大觉寺,上面有正和四年(1315年)三月二十一日的日期记录。也就是说,是空海入定四百八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这样看来,这个弥勒兜率天往生的记载恐怕也是后人的附会之作了。

但是,空海一生信仰弥勒菩萨这件事,不光从当时的时代背景,从他自己笔下的叙述来看,也很明确。也就是说,从他的处女作《三教指归》中就有“所以,慈悲圣帝……授印玺于慈尊……是故,余忽承檄旨……向都史京”这句来看,也是没有疑问的。此外,收入《性灵集》卷八的“为藤左近将监先妣设三七斋愿文”中也有这样一段:

……这里所说的佛是指圣弥勒菩萨。在法界宫则辅佐大日如来,于兜率天则宣扬释尊教诲。弥勒菩萨本来早已成佛,但他因怜悯众生,现身菩萨,其活动广大无边。(大意)

据以上来看,空海信仰弥勒菩萨,祈愿兜率天往生是很清楚的了。

这样看来,即使上述《御遗告》和后宇多法皇的《弘法大师传》不具有史实的可信度,但从里面的内容也可以窥见空海其人的思想和实践行动。

这样,区别对待不同的资料,并且参考空海自己的作品来尝试再现他的生涯和思想应该说是可行的吧。

3 问题点——资料的处理方法

像空海一样有那么多虚实交织的传说的人物也是不多见的吧。因此,首先就需要将史实与虚构区分开来。但是,很多时候,作为史实传承下来的东西中也掺有不少虚构的成分,而乍一看是虚构的东西,也可能含有意想不到的史实在里面。因此,不用说,判断起来应尽可能考虑各种客观条件,慎重处理。

这一点,在研究空海的传记时应该特别留意。

关于空海的事迹,最可靠的资料是《遍照发挥性灵集》(简称《性灵集》)。这是将他的高徒真济随时记录下的空海三十一岁到六十一岁的三十一年间于各种场合起草的公私诗文,在空海晚年时编成的十卷本作品。这些诗文的大多数标题可能为真济再编辑时所作。《性灵集》的编纂年份不明。一直以来,关于其编纂的具体年份有两种争论,一种是空海晚年说,另一种是空海圆寂的承和二年(835年)说。因为缺少卷八及以后的部分,所以很遗憾无法查阅全卷的所有内容。但是,通览前面七卷,在有确切年份的当中,年代最晚的是收入卷六的“为天长皇帝故中务卿亲王舍田及道场支具入橘寺愿文”,为天长四年(827年)九月,空海时年54岁。其次,比较可能推定年份的是收入卷三的“赠伴按察平章事赴陆府诗 并序”,为天长五年(828年),以及收入卷七的“和气夫人法花寺入奉千灯料愿文”,为天长六年(829年)。真济在《性灵集》序中说道:“执事年深,未见其浅”,并写道:“弟子,忧金玉糅于溪石,叹兰桂压于秋艾。侍坐集记,略得五百以来之纸。”所以,显而易见,集子的编纂无论如何是在空海在世期间。据此推测,《性灵集》应该是在天长四年九月至承和二年三月大约八年间编纂而成的。

下面从其他方面来考查一下这个问题。首先,弘仁五年(814年)的《凌云集》和弘仁九年(818年)的《文华秀丽集》都没有收录空海的诗作。天长四年的《经国集》共有二十卷,但现存只有六卷,其中第十、十一和十三卷中分别载有空海的诗作四首、两首和一首。而这些都是《性灵集》中所没有的诗作。空海是《经国集》的编撰者,而且与此集的代表性诗人良岑安世有密切交往。《性灵集》卷一中的“赠良相公诗”“入山兴”“山中有何乐乎”“徒怀玉”“萝皮函词”等一系列诗文均为赠安世之作。这些赠答诗都没有出现在现存的《经国集》中。

经过仔细比对,感觉《性灵集》是在有意将《经国集》中的空海作品(与良岑安世、滋野贞主等的赠答诗)排除在外。这也成为了《性灵集》的编辑无法追溯到天长四年以前的旁证。另外,《经国集》中找不到空海赠予良岑安世的那几篇诗作这个事实,使得这些诗是作于天长五年之后的推断成为可能。同时,从《性灵集》开卷本即收录这些诗作来看,《性灵集》的完成应该晚于天长四年《经国集》的编纂。

其次,《性灵集》开头的“遍照发挥性灵集序 西山禅念沙门真济撰集”这句话应当引起注意。西山是指山城高雄山神护寺。真济跟随空海入住神护寺是在天长九年(832年),在他三十三岁的时候。因此,如果“西山云云”不是后人的添加,那么,《性灵集》的编纂是在天长九年之后的假设是可以成立的。(参考拙著《三教指归·性灵集》 岩波日本古典文学系列,第37—38页)

全十卷当中,第八卷、第九卷、第十卷后来散佚了。于是,到承历三年(1079年),仁和寺的济暹通过各种资料收集到前七卷之外的诗文作品四十七篇,以此充当散佚的三卷内容。所以,虽然现在的十卷本《性灵集》的最后三卷是后来补上的,但是,除了其中的几篇之外,其余都被认为是空海之作。

此外,再加上作为空海书信之集大成的宝贵资料《高野杂笔集》(也叫《高野往来集》)上下两卷,和新编纂的收入弘法大师全集的《拾遗杂集》,再以《三教指归》和《请来目录》为补充,就可以从他的自述再现基本可靠的空海生平事迹。

以上所提的当中,现存有真迹的就不用说了。

另外,以他的主要著作《秘密曼荼罗十住心论》(简称《十住心论》)为首,《秘藏宝钥》《辨显密二教论》《付法传》《文镜秘府论》以及《兰契遗音集》《追怀文藻》和各种官符(都已收入弘法大师全集)都是重要的原始资料。

下面我们就依据这些资料,结合时代和社会背景来考察一下弘法大师空海的宗教意识的萌芽、求道的历程以及他精神发展的转折点,回顾一下他追求密教,成为开创真言密教一代宗师的过程。当然,作为密教的社会实践,多彩的文化艺术活动也是他生涯中的精彩华章,这一部分,我也将和读者朋友们来共同领略。

  1. 最澄的谥号。
  2. 圆仁的谥号。
  3. 圆珍的谥号。
  4. 1867—1947,日本近代著名小说家,著有《风流佛》《五重塔》等。
  5. 1192—1333,镰仓幕府统治时期。
  6. 用47个日文假名编成的和歌,日语的识字歌之一,创作于平安中期以后。
  7. 800—860,平安前期的真言宗僧人,空海的十大弟子之一。
  8. 804—872,平安前期贵族,藤原冬嗣之子,曾任摄政。
  9. 和上,即和尚,律宗、法相宗、真言宗中成为授戒之师的僧人,亦指高僧。本书遵从原书,保留 “和上”的写法。
  10. 746—805,唐代密宗高僧,密教付法七祖。
  11. 梵语音译,佛教中指授业之师的意思。
  12. 汉译“大日如来”,是佛教密宗至高无上的本尊,在密宗中称为法身佛。
  13. 真言宗八祖之中第二祖,是佛教密宗极为推崇的圣尊。
  14. 日本古代令制国之一,又称播州。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兵库县南部。
  15. 日本奈良时代的高僧。
  16. 古代日本分国之一,属东海道。又称豆州。大约包含静冈县东部的伊豆半岛及东京都所属的伊豆诸国。
  17. 相传为日本“修验道”的始祖,是飞鸟时代至奈良时代的知名咒术师。
  18. 1267—1324,后宇多天皇,日本第九十一代天皇。
  19. 即太上法皇,简称法皇,是日本历史上的太上天皇出家遁入佛门后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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