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肉圆

一千个肉圆

刚进大学的时候,高年级男生非常权威地对我们说:吃到一千个肉圆,大学就可以毕业了。后来就天天吃肉圆,不是为了等毕业,而是学校食堂确实没什么好吃的。厨师水平高,鱼也好,肉也好,土豆也好,豆腐也好,都是一个味道;而且卖菜师傅对于我们成长中的胃而言,永远是小气了点。肉圆却是童叟无欺傻大傻大的,因此成了我们的食谱主打。肉圆子红彤彤地堆在食堂窗口里,尽管和着九成面粉,辉映着食堂叔叔阿姨的满月脸,特别有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气氛。

北方来的男生经常和南方的打菜师傅吵架,因为嫌菜给得少。有次,一山东小伙逼急了把一份炖鸡蛋全泼食堂男人身上了,那师傅也火了,顺手抡出一个肉圆子。整个食堂霎时欢腾起来,肉圆从窗口接二连三飞出来,奋勇的学生接住肉圆又往窗口里射,前前后后混战了好几分钟,终于不分胜负。那天损失的肉圆在很长的时间里受到缅怀,不是因为浪费,是战争的奢华感叫人悠然神往。

后来发现,原来这种傻大个肉圆是当时天南地北大学生的共通体验,除了北方学生描绘出的肉圆更傻大一点,积淀在肉圆里的青春和激情是如此相似,让“肉圆”一词像白色年代的接头暗号似的,一比画,就能辨认出是不是同志。

然而,这种肉圆和肉圆时代的生活已经被淘汰出局。学生不再需要捧着小脸盆似的饭碗去打菜,大学食堂已经跟国际接轨,全面完成了“现代化”改造:统一餐具,统一食谱,统一服务。食堂秩序确实也比从前好多了,学生从笑眯眯的人手里接过菜,笑眯眯地端到饭桌上,肯德基式的营销方式成功地收编了我们的肉圆、免费汤,以及无处发泄的精力。

十八世纪,咖啡馆和酒吧在伦敦大量出现,英国文学史全面改观。而我相信,因为肉圆的离去,这个世纪的文学也将换面。列那狐和花猫蒂贝尔的香肠事件不会再发生了,乌韦·提姆(Uwe Timm)笔下的咖喱香肠大战更是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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