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梨花
“眼看菊蕊重阳泪,手把梨花寒食心。”唐人白居易的这两句诗明确地告诉我们:如果说菊花许身给重阳日,那么梨花则钟情于寒食节。
有意思的是,寒食在清明前一两天,杏花先于梨花开放,但清明时节所降之雨却被称作“杏花雨”,而杜牧笔下那位牧童在清明时节手指的方向也是杏花村,而非“梨花村”。
在古人的笔下,无桃花之娇艳的梨花钟情于寒食节想必是有缘由的。白色梨花天生素淡,同为唐人的卢象,在其诗句“四海同寒食,千古为一人”中提到的介子推不慕荣利,二者在精神层面是十分契合的。难怪丘处机在《无俗念》中这样写道:“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梨花之颜,只有雪花可与之媲美。
梨花白,惹人爱。丘处机在词中赞美梨花:“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一树梨花,不仅高洁如一株堆雪的玉树,还有胜过白雪的一段清香,怎能不惹人爱怜?
王恽在《好事近·赋庭下新开梨花》中写道:“放出暖烟迟日,醉风檐香雪。”在一树梨花前,在清香里,诗情画意全都有了,而我们的诗人沉浸其中,显然已经沉醉了。
以雪花喻梨花的诗句中,最喜欢赵蜚声的两句,“千树梨花千树雪,一溪杨柳一溪烟”,与岑参以梨花喻雪花的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梨花之素心,唯有明月可相知。
梨花淡,远尘念。依然是丘处机的那一首《无俗念》:“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白月光与白梨花有着同样的冷色调和明洁本性,月照梨花,梨花载月,静美之中自是两相和谐。
依然是王恽的那一首《好事近·赋庭下新开梨花》:“留待夜深庭院,伴素娥清绝。”素娥是月亮的别称,是梨花的知己。月色如水,梨花映月,清寂之中自可相诉衷情。
单此一点,桃花是无法与梨花比肩的。钱起在其《梨花》一诗中写道:“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与清雅脱俗的梨花相比,一向“依旧笑春风”的桃花难逃艳俗之嫌,没想到自己也被别人“笑”了一次。
对此,黄庭坚在《次韵梨花》一诗中也持相近的观点。“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梨花之素洁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确是两种不同的审美意趣。
这大概是造物主的特意安排吧,刘秉忠在一首名为《临江仙·梨花》的词中云:“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为了凸显梨花与雪同魂、与月同魄的审美特质,造物主以素雅之色妆之,使之恰得妙处,这自是无关悭吝一说的。所以,韩愈笔下的“闻道郭西千树雪,欲将君去醉如何”之境界总是让人神往,而唐代无名氏笔下的“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的境界总是让人心驰。
寒食梨花处处开,岁岁年年何曾改?与洁净白雪遥相媲美,与一轮皎月相守相知,素颜素心的梨花,绽落在浮动暗香的典雅诗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