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不是狂妄,我只是自信

10.我不是狂妄,我只是自信

《西夏咒》里有一件事看起来很荒诞,却是真的:

你三岁那年,你不是还能看到一个麻脸老汉吗?他向你伸出手,手里有豆豆糖,你总是叫爷爷豆豆糖爷爷豆豆糖。你就是吃着爷爷的豆豆糖度过童年的,你并不知道爷爷已死了多年。

这里的“你”,就是童年时的我。那是我小学一年级之前的事情了。

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里,也有一个神奇的小男孩,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超感觉。这在西部农村,属于常见现象,那里还经常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比如爹死后,妈仍然认为他就在身边。有一次,有个人来我家吃饭,盛饭之后,刚准备吃,碗就掉在地上打碎了(那人平时很严谨,一般不会出现这种事),妈认为,那是死去的爹在发脾气。她想,爹定然嫌来人不礼貌,没给主人施食——这是凉州老人的习惯,到了别人家吃饭,先得供人家的先人——自己就吃起来了。于是,妈就当场训斥了爹几句,说他咋跟客人抢饭吃。

在唯物主义者眼里,这种思维定然很荒唐,但是在凉州,它成集体无意识了。

小时候,我除了能看见死去的爷爷,还能看见好多已经死去的人。这一点,童年时的我跟《西夏咒》里的琼很像。也许这是一种幻觉,当然,你也可以把这当成一种想象力的产物。

童年时的我,除了能看到死去的爷爷之外,还有好得出奇的专注力,很容易就能静下来。那时节,我虽然调皮,喜欢幻想,经常恶作剧,但我无论做什么,都很专注,我尤其喜欢静坐,时时能像老僧那样入定。有时,我早上起床,就像中了定身咒那样,突然就呆住了;有时,我衣服穿了一半,手还悬在空中,又突然呆住了。这时,母亲就会害怕,她总是说,你咋又呆住了?一见我这样,她就发慌。后来,我的日记中,记载了许多感情上的波动,但那只是暂时的情绪,一进入禅修状态,我多能入定。也许,在这一点上,我是有一点天分的。

还有一点,除了主动联想之外——许多时候,是我有意这样的,比如,在十八岁后的日记中,我写了许多情感上的事,就是我为了写日记而强迫自己想的。那时节,我给自己定了任务,每天一定要写日记。为了完成任务,我总是强迫自己想些事。也幸好有了这些记录,我才留下了几十万字的日记。

小时候的我,心常常像无云晴空,没什么杂念,澄明如镜。有时,我还能直观地看到自己的未来。我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以后会怎么样,等等。这不像是观想,也不像推理,而像是看到,就像你看到一朵花,看到一片云那样。后来我才知道,消除分别心时,就可能激活一种人类本有的智慧。

小时候,我的记忆力也很好。那时家里常来人,客人总爱讲故事,我就会记下复述。我一复述,爹就会憨憨地、赞许地对我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爹的笑,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也是因为他的笑,我一直都很自信。

有些孩子之所以没自信,或许就因为,他在童年时得不到父母的认可,而且老是被父母拿来跟其他孩子作比较。父母是孩子最信任的人,如果连父母都觉得他一无是处,他就会对自己缺乏信心,一旦受到外界的质疑,他就容易怀疑自己。这种孩子很可怜,因为他们常会缺乏一种勇气,显得有些懦弱,在机遇或是挑战面前,容易退缩。这样,他们是很难改变命运,或是实现梦想的。因为实现梦想的路不好走,每一个追求梦想的人,除了要有明确的方向,要懂得取舍,而且耐得住寂寞之外,还得有自信,要经得起别人的嘲笑,也要经得起别人的质疑。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质疑我、嘲笑我的人,都远远多于鼓励我、支持我的人。人们总是觉得,我一个农村孩子,是不可能成为大作家的,而且,我直到二十五岁,才写出像样的作品。之前的那些年,我一直都是在练笔,外相上,也显得很潦倒。这时,要是没有强大的自信和意志力,是很难走下去的。一些孩子有他优秀的地方,却一直很自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这会给他的成长设置很大的障碍,让他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心理压力。当然,过于自信,以至于自负也不好,因为自负的人容易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忠告。别人的忠告,不一定全都对,但也不一定全都错,能让自己成长的,吸收一点营养也无妨,关键是刚愎自用的心态不好,这样的人眼界很窄,到了一定程度,就很难再往上成长了。

有些人觉得我很狂妄,但事实上,我不是狂妄,我只是自信。而且,我在待人处事的时候,心态是很谦虚的,所以我才能从孩子的身上,也吸收到很多营养。不管别人觉得我强大,还是不强大,我都从来没有想过:好了,到这里就够了,我已经很好了。不,在我的心里,学无止境,只要生命还没停止,我就会用一种更高的追求打碎自己,让自己继续成长。这当然也源于我的自信。

所以,即使童年时很穷,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的父母有着很好的品质,也给了我一种自由宽松的家庭氛围,让我能自由、自信地成长。这一点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一直认为,他们是上天赐给我的第一份重要礼物,没有他们的鼓励和支持,就没有今天的我。

现在回想起来,我收集素材的习惯,也许就是在复述人们的故事时养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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