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妹

酒妹

酒的作用,唯有快意

特征

酒的作用,唯有快意。

只要还能喝酒,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杜拉斯说:“酒精就是为了让我们可以承受世界的空茫、星球的摇摆,

承受它们在空间永不停止地转动,承受它们面对你的痛苦漠然地沉默。”

酒妹在喝过无数种酒后,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我同醉酒的你,十分愉快”,

之后开始戒酒。

>>>1

KTV里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家声嘶力竭地唱着情歌。酒妹和好哥们儿摇着骰子,喝着酒,他们已经开了两瓶红酒,喝了一箱啤酒了。KTV永远是两伙人的主场:一类是唱歌的,另一类就是像酒妹这样喝酒跟打架一样拼的。

酒妹爱喝酒是出了名的,酒量好也是出了名的,所以身边江湖气的朋友很多,一有喝酒的活动,他们也铁定忘不了酒妹。

关于酒妹的“英勇”事迹,流传下来的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酒妹和交往了四年的前男友分手—是酒妹提出来的。前男友死缠烂打,不肯分手,还每天去骚扰她的生活。酒妹烦得要死,恨不得找人暴打他一顿。最后朋友出来调和,把他们约到以前常去的一家酒吧。结果前男友在里面撒泼打闹,就是不肯放酒妹走。忍无可忍的酒妹差点把桌子掀了,最后起身拎起对面前男友的衣领,吼道:“你还成黏皮糖了是不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分手!”

前男友被酒妹这么一闹,肾上腺素激增,一冲动直接撂下狠话:“分手可以,只要你能把这条酒吧街上所有家的酒全部喝一遍!”

酒妹松开他的衣领,像是嫌弃一样拍了拍手,豪迈地说了声:“好!”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喝酒,从所在的这家酒吧开始,每人喝五杯,喝完再去下一家,看谁先喝光。酒妹直接拿起瓶子就喝,咕噜咕噜干完五杯酒的量,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到第三家的时候,前男友喝吐了,跑到洗手间吐了一会儿,脸红红的,像是要杀人似的神情,没来由地大吼了一声,冲到吧台又喝了起来。而一旁的酒妹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喝完五杯后,就出门朝下一家走去。其实眼尖的人能看出来,酒妹脚步有些摇晃,但一般人很难看那么仔细,所以大家都觉得酒妹稳操胜券,前男友那样子,别说五杯,再喝三杯,铁定倒下。

在喝到第四家的时候,酒妹的胃里也涌出一阵恶心的感觉,她差点就冲进洗手间,但朋友们都看着,何况前男友也已经喝红了眼,她可不能长他的志气。最后,酒妹真的是硬生生地忍了回去,把点的酒都喝光,问服务生要了杯热水,缓解身体的不适感。

喝完第四家,两个人明显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前男友还在大呼小叫,说自己还能喝,一定要喝赢酒妹。酒妹端着温开水慢慢喝,一句话也没说。

结果两个人在走出酒吧门口的时候,前男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本来酒精就已经让他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重得像拖着铅块一样,这一摔让他徒劳地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再起来,而周围的人,也没有谁站出来去拉他。

酒妹就这样赢得了这场喝酒比赛。虽然是因为意外状况,胜得不那么坦然,但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谁还顾得上这个小意外,故事的版本最后统一成了一个:酒妹跟前男友拼酒,酒量直接甩下他一条街。

酒妹的好酒量,就是那个时候众所周知的,但其实酒妹自己知道,如果前男友没摔那个跟头,先败下来的很有可能是她。酒妹是知道前男友的酒量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强装镇定,想着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利用了前男友急躁的心理,她不过是把所有胜算都赌在了运气上。

>>>2

第二件事,跟林凛有关。

林凛,就是当初在酒吧门口伸脚绊倒酒妹前男友的人。当时他在酒吧喝酒,看到一群人涌进来,围在吧台处。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他过去看了一眼,听到一旁的人在议论酒妹和前男友喝酒的赌注。他一眼就看出来,酒妹再喝下去肯定输了,于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偷偷伸出脚,绊倒了酒妹的前男友。

之后的机缘巧合之下,林凛和酒妹通过朋友互相认识了,林凛把这事当成玩笑,告诉了她。当时酒妹表情惊诧,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一个大男人,分个手还磨磨叽叽的,还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喝了那么多酒,是个人都会看不下去,出‘脚’相助的!”

当时林凛有个女朋友,交往了一两年,两个人关系稳定,所以一开始,酒妹也没想太多,只把林凛当朋友。平时大家一起出去玩,林凛总是温柔又周到,能顾虑到每个人的感受和喜好,在朋友中,他的人缘也是最好的。

酒妹不喜欢吃葱,点菜的时候,林凛总是避开葱多的食物,如果看到酒妹碗里有葱,他会主动帮她夹走。有一次酒妹生理期,大家还劝她喝酒,也是被林凛挡下的。后来酒妹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生理期的,林凛说,因为这么热的天她都不喝冰水,所以就猜到了。

想要不喜欢林凛这样的男生,实在太难,而在长时间的相处中,林凛也渐渐地对酒妹产生了好感。于是林凛和女友分手,希望能跟酒妹在一起。分手的过程是痛苦的,林凛为了保护酒妹,没告诉女友分手的真正原因,只是说不喜欢了,可是他的女友也不是省油的灯,吵吵闹闹地最后打听到了酒妹的事,立刻带上她的几个闺密朋友去找酒妹麻烦。

酒妹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很小的咖啡馆,林凛女友带着人找上门去,气势汹汹,把店里的客人都吓了一跳。其实这种事本来应该找个私密的场合,两个人单独谈谈,可林凛的女友性格冲动,做事缺少分寸,看到正站在吧台洗咖啡杯的酒妹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走过去直接一把夺过酒妹手里的杯子,然后“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事情开始朝最坏的方向行进。酒妹认出眼前的女孩是林凛的女友,但一点也没露出惊慌或者别的神色。

“你这个第三者,抢我男朋友居然还能这么镇定地站在这里!简直不要脸!”林凛女友冲她大声吼道。

店里的客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这两个女孩,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机,准备把这精彩的一刻拍下来传到网上。幸好酒妹的朋友手脚麻利,迅速过去招呼着,让那些客人离开了店里,也不收他们的钱了。酒妹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很礼貌客气地让他们先坐下,还问他们要不要喝点什么。酒妹的朋友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却被酒妹拦住。

林凛的女友不客气地看向酒妹,说道:“林凛是我的男朋友,我劝你不要在他身上打算盘了,我要你以后都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

酒妹眨眨眼,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可能!”

林凛女友骂了句:“狐狸精!”

“你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而我跟林凛还没有交往,所以严格意义上算来,我并不是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林凛女友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那你喜欢林凛吗?”

“喜欢!”酒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可不行!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准你喜欢他!”林凛女友开始撒泼,看到什么砸什么。酒妹和她的朋友过去拦住她,结果林凛女友带来的朋友冲过来,和他们打作一团。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酒妹生气了,拉住林凛女友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再怎么闹都没用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跑到这里来闹事,只会让林凛更加厌烦你。”酒妹继续说,“你提个条件,除了让我离开林凛这种没可能的事外,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解气?”

林凛女友像个泄气的皮球,但表情依然坚毅,在对峙了十几秒后,她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好,只要你能喝完一整箱酒,我就成全你们两个,但你要是喝不完,就必须离开林凛!”

酒妹想了想,最后答应了她。

林凛女友叫朋友去附近商店买了一箱酒回来,然后全部打开,让酒妹喝。

啤酒胀肚,喝了几瓶下去,酒妹就有些受不了了,她想去洗手间,结果被对方拦住:“不许去,要去也得全部喝完才可以!”

“喂,你别这么霸道行不行?”酒妹朋友看不过去了,想为她说几句话,却被酒妹拦住。

酒妹一瓶瓶往肚子里灌,林凛女友嚣张地坐在对面,看着酒妹喝得那么难受,冷不丁来一两句:“喝不下就别逞强,输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酒妹不理她,继续喝。喝到最后,一瓶酒至少要喝上十分钟才能喝完。等到酒妹艰难地喝完最后一瓶酒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咚”一声,把手里的空瓶子重重地落在桌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我赢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林凛女友一脸惊愕,她没想到酒妹居然真的喝光了所有的酒。林凛女友记得自己之前做出的承诺,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践行诺言。

这次喝酒,正值酒妹的生理期,之后的几天里,她都虚弱地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林凛知道后,很生气,说是要让前女友过来跟酒妹道歉。酒妹脸色苍白,笑笑说:“不用了,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3

酒妹就这样和林凛在一起了。交往期间,彼此都很快乐,林凛工作空闲了就会去酒妹的咖啡馆里找她,给她和朋友带很多好吃的。情人节那天,他买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让人用车子送到店里,把咖啡店布置成了玫瑰花房。林凛浪漫又懂得分寸,酒妹性格内敛不多话,林凛知道她内心的温柔,所以总是一遍遍告诉她,自己爱她,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交往半年后,林凛用自己的积蓄在市区按揭买了一套公寓,让酒妹搬来和他住。两个人一起去家居商场挑选沙发、床,小到家里用的杯子,两人也会互相征询对方的意见。墙纸是酒妹选的,她喜欢深绿色的,并买了很多电影海报张贴在书房。林凛过去不爱看电影,但是跟酒妹在一起后,陪着她一次次看完那些艰深难懂的影片,并记下了许多小众电影导演的名字。

酒妹和林凛的共同朋友都是一群酒鬼。平时出去吃饭,大家不醉不归,凌晨吃烧烤喝啤酒,不喝到尽兴谁都不准走。酒妹酒量好,常常被人劝酒,林凛每次都帮她挡酒,被大家嘲笑是爱老婆爱到不要命。

这样的感情基础和深度,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周遭的朋友,都觉得他们会一起到老。酒妹已经把和林凛一起住的公寓当成自己的家,她甚至买来锅碗瓢盆开始学习做菜,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妻子。林凛每天努力工作赚钱,闲暇之余就带着酒妹出去旅行。那真是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可是最后,林凛却没能够娶她。

林凛的父母早年离异,他由母亲一手带大,小时候生活得很清苦,长大后家里的生活条件才稍微宽裕一些。大学毕业后,林凛便没再和母亲一起生活,一个人留在这座城市打拼,而他的母亲结识了一位美籍华人,两人相恋,一起在国外定居了。现在,林凛的母亲手里有了些钱,想要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也想让他搬到国外和自己一起生活。她强烈建议儿子要到国外留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着急结什么婚呢!

林凛的母亲回国后,在林凛的介绍下,见过一次酒妹。说实话,酒妹身上真的没有一点不让人喜欢的地方,可林凛的母亲为了让林凛和自己一起生活,坚决不同意他们继续交往。她说像酒妹这样的女孩子,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而且他们两个人还没结婚,她就堂而皇之地搬进男方的家里住,实在是居心叵测。

酒妹做了很多努力,想让林凛的母亲接受自己,但每次都无功而返,被他母亲的几番当面辱骂弄得精神崩溃。

“我觉得我没办法和你母亲相处,林凛,你必须作出选择。”酒妹泪眼蒙眬地望着林凛,“这不是亲情和爱情之间的选择,因为我也是你的亲人,这是在你所爱之人中的一个选择,我和她没办法共处。我不希望你伤心,但是现实让你必须有个抉择。”

林凛找到母亲想要进行调和,结果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抑郁症诊断的单子,说林凛再这样逼她,她就不活了。林凛被戳到痛处,只能暂时听从了母亲的话。他把公寓留给了酒妹,说等过一段时间,他母亲的情况好转些再回国找她。

林凛一方面是被母亲胁迫,另一方面是他真的想提升自己,也想趁这段时间努力念书拿个证书回来。在国外最开始的半年,林凛每天都偷偷跟酒妹视频聊天,国际话费再贵他也会打电话和酒妹聊一两个小时。这期间,酒妹和朋友一起经营的咖啡馆翻修了一次,生意比从前更好了,其余没什么变化。比起身处在国外,每天都会有不同发现的林凛来说,酒妹的生活显得枯燥乏味。

林凛不在身边的日子里,酒妹不记得自己喝过多少次酒。她对自己和林凛的未来其实毫无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要等到哪一天,林凛才会回国。或许明天,或许再也不会。酒妹一直努力赚钱,她想要存够往返的机票钱好去看一次林凛。可是在她还没有去的时候,林凛突然打来电话告诉酒妹,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除了林凛,没人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就连酒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林凛的变化,她还每天守着手机,等他再打来电话。酒妹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每天通话的时间越来越短,她以为是最初的那份热情在慢慢消失,沦为一种常态,但林凛却说,他不会回来了。

酒妹当场就哭了,她问,如果她现在过去找他,他们还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林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她:“对不起,我想我们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林凛托国内的朋友帮忙,把公寓更名给酒妹,随后便杳无音讯。

失恋后的酒妹每天都流连于酒吧,不喝到大醉被朋友拖走,绝不回家。她去找林凛的朋友,想知道林凛在国外的具体地址,但他的那些朋友纷纷表示他们也不清楚。

酒妹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求你们告诉我吧!我想去找他……”

谁会想到,当初那个为了甩掉前男友喝过一条酒吧街的酒的女孩,现在为了另一个男生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大抵爱情就是这样吧,你亏欠在别人身上的,终究会偿还在另一个人身上。酒妹沉迷于自暴自弃的状态,谁都无法拯救她—深陷爱情里的人,向来只能自救。

分手后的两个月里,酒妹把身体喝坏了。医生让她戒酒,不能再喝下去了,否则会喝出病来的。

酒妹叹了口气,说:“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让我快乐的事了,再不喝酒我真的会废掉。”

>>>4

然而,并没有真的废掉。

酒妹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从这段感情里挣扎着走出来。如今,她看上去和几年前还没认识林凛的时候一样,充满了希望和活力,但只有酒妹自己清楚,外表再完好,内里坏了,也是没法再跟从前一样了。

从朋友那里,酒妹也听来一些林凛的近况。他好像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没人清楚是谁,只知道他生活得很好,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酒妹一直不明白,当初的林凛为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后来的某一天,她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输给现实的爱情,其实一点都不可耻。最后那些没有在一起的爱情,就像一张没有完成的试卷,可能会成为遗憾,也可能会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爱情是消耗品,世俗的生活基础才是我们活着的一切条件。那些为爱情克服一切困难的人,固然值得我们尊敬和颂扬,但并不意味着败给现实的爱情就一文不值。

林凛没有克服那些困难,但并不代表他不爱酒妹。感情的事,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相爱一场,彼此把青春耗费,都是一场需要勇气的赌博。赢了当然可喜,输掉了也没什么可惜,因为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耗费时间来陪你两败俱伤。

酒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我同醉酒的你,十分愉快。

从此开始,她不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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