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一直存在。挣扎一直存在。突然失去音讯的人一直存在。起初半夜有人在楼上唱国歌。非常准时,慷慨激昂,抑扬顿挫。我刚刚学会将这歌声作为一种定时器,那唱歌的人却不再唱了。

有人追着医生,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精确定位目标,嚎叫着将他一把扑倒,拳脚相加。保安赶来将两个人分开,将有病的那一方拖走。他依旧挥动四肢,神情激越。

有阿姨长期在每一间病房的门口徘徊,与每一个有说话能力的对象搭讪攀谈。她拥有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旺盛精力与不避嫌的热心肠,与她手中的苹果一样,永远吃不完的。那时农民大姐尚未出院,母女俩可与她津津乐道很久。说完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与我们讨论:“她这样正常,怎么也会得病住进来呢?”

香樟君说:“可是不是有点太正常了?”

她后来果然犯了事。几天下来,不见人影,再出现时,脸上包着纱布。她气定神闲地继续挨门挨户聊天,终于转至我们这一间的门口。她啃苹果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叫我不得不缩回被子里去。从小我就听不得别人咀嚼苹果的声音——听着,就觉得寒冷,哆嗦,凭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说你打护士……”我在被窝里听见农民大姐的询问。

“当然要打了!”她理直气壮,俯下身,直直问到她们的脸上来,“嗳,他们拿绳子绑我,你说我要不要打他们?绑我哎,那么粗的绳子!”

听者便诺诺。

“他们绑了好几回呢。我都给咬开了。咬开了我就跑!”她说。

也有人好奇,去问护士。“听说有病人打你们哦。”

“是……可那是病人呀。……怎么能和病人计较呢。”她把针头插好了,输液管的速度调匀了,清清淡淡地又补上一句。

那问的人似乎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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