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号”老船长
“喂,听得见吗?!”
“你说什么?!”
挂了,电话再响起来。
“喂,我是黄睿啊!”
这下听清楚了,他嗓门又大,声音又响亮,辨识度极高。眼前立即出现了他白白胖胖的形象,活灵活现的。
“黄老师!”赶紧叫一声。他在那面哈哈大笑。
“下午带你去凤凰卫视总部。两点,大埔墟站见!”
2004年8月,为纪念郑和下西洋600周年,凤凰卫视策划了“凤凰号”下西洋电视行动。一艘单桅帆船,从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江苏太仓刘家港,沿长江主航道驶向出海口,探寻当年郑和下西洋海路的壮举。途径数十国,最后抵达肯尼亚,一叶孤帆,以风为动力,走完八个月海路。其中经历多少风浪、看过多少人心,又几度在生死间交替,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那时船上有一位船长,一位电视撰稿人,还有一位,是个23岁的摄像师,福建人,刚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这个人和我还是一届的同学,叫黄睿。
第一次听他说,总觉得他在吹牛皮。这位同学,声如洪钟,身材丰润,嘴巴更厉害,说什么都让人心服口服,毫无辩驳余地,愈是这般,就愈是觉得他吹的跟真的一样。要不是在一辆大巴士里,他说起当年船上的故事,如何面对风浪,如何不幸遭遇海盗被关押,如何缺水只得存尿喝下,我很难想象他这白白净净的身体,竟走过许多路,淌过千山万水。
“喝尿也有讲究。刚开始总是存着,后来发现尿一定要喝新鲜的,放久了的,根本喝不下去。”吹牛皮能吹得这么有细节,这么有指导意义,也是种本事。
从大埔墟地铁站冲出来,黄老师靠在栏杆边上,瞪着我:“再晚,就赶不上班车了,看你怎么去!”
赶紧把身边的娇娇往前一推:“叫哥哥。”小姑娘面前,黄老师瞬间就温和了。
坐班车去凤凰卫视总部,算是圆了学生时代的一个旧梦。十年前的凤凰卫视,就像春天来临时在北欧陆地上吹起的第一股暖风,带来了全新的新闻体验,美丽亲切的新闻主播将严肃、深刻、沉闷的话题化解为一股温柔的力量,我们向往着一种前端、睿智以及与国际接轨的电视人生活。我们学习电视节目制作,充满朝气,生机勃勃,富有创作热情。
进门口的长廊上,贴满了女主播们的相片。鲁豫的那张旧照,怕也有十年历史了吧。相片上的她清新自然,像朵初放的茉莉。当年的《鲁豫有约》,是新闻采访课上,我们学习分析的教程。想到这里我就感到莫名伤感。
演播厅像艘太空飞船,360度蓝色光带环绕,四组操控台,令人眼花缭乱。这时只听黄睿大喊一声“船长!”,就甩开我们大步向前,对着面前的人敬了一个礼。
我收回思绪,只见前方这位,四五十岁模样,深灰色套头衫,戴副边框镜,头发蓬松,然而身板却很是笔挺,眼神融着自尊和骄傲,面容上浮起浅浅笑容。
“知道这是谁吗?”黄睿指着来人问道。那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既不像新闻评论员,也不像电视主播,似曾相识,又无印象。轻轻摇头。
“他就是下西洋时“凤凰号”上的船长翁以煊!”
资料上说,翁以煊,美籍华人航海家。1959年生于北京,1980年赴美留学,1985年毕业于美国德州图库大学计算机系。1998年开始环球航海,成为首位驾帆船完成环球航行的华人航海家。2004年,他与凤凰卫视合作,完成了“‘凤凰号’下西洋”活动。
一直听黄睿“吹嘘”他的航海故事,让我艳羡不已,这次在香港倒真见到了他们当年的船长。翁先生陪我们小坐半刻,听我说起梦想采访,点头道,“梦想说来是个世界观的事。而世界观又会影响一个人,甚至一代人的价值判断。当你在海上航行时,就能体会金钱乃身外之物,只有面前的大海才是你依赖的全部。航海会改变你对世界和生命的认识。可惜的是,中国历史和文学史上,航海文化却很少被提及,我们这么大的国家,却缺失航海文化的普及。”
“翁先生,那你现在有什么新梦想?”我趁机问道。
“我和凤凰卫视正商量在香港举办凤凰杯帆船赛。一直想通过赛事、商业运作让航海形成一种风潮,让更多中国年轻人了解航海文化。”
他又道:“四月我去长崎,把停在那儿的一艘船开回来,再在琉球群岛停留。其实在不少国家都有年轻人通过劳动,换取在私人船只上航行的机会,还可以提供食物和住宿。我觉得这是一种很重要的世界观教育,只可惜在中国还不成气候。倒希望有一天我的船上能有些年轻人一同航行。”
不知道有没有人也和我一样想去翁先生的船上当个“免费劳工”?那年三月,“凤凰杯帆船赛2011·香港”在维多利亚港拉开帷幕。到今天,赛艇、帆船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依然是项极度奢侈的运动。希望终有一日,中国的青年人能够因为航海而真正打开一道新的大门。
世界观究竟有多少价值,“经历”又能值多少钱,我实在说不好。然而为何人总爱登高望远,若一个人视野开阔,心里怀有一个多元的世界,其人生也会更加豁达开朗吧。那份富足未必时时显现,然而心里的自足和充实亦是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一种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