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谈针论道

杨甲三教授一生致力于发展针灸学术，师古不泥，勇于创新，成功地将现代医学知识与传统针灸相结合。在针灸取穴方法、针刺技术、穴理研究、临床用穴等方面，形成了独特的学术思想体系。

一、针道撷英

杨甲三教授在腧穴取穴方法、临床配穴应用、毫针进针方法、毫针补泻、临床论治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一）究穴理、抓规律，“三边”“三间”取穴法

腧穴是人体脏腑经络气血输注于体表的部位，是针灸治疗疾病的物质基础。人身362经穴，以及经外奇穴、阿是穴，遍布全身。杨甲三教授在六十五载医学生涯中，对腧穴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在发掘前人经验论述的基础上，结合临床，总结取穴规律，不仅反映了腧穴的本质，而且简便易用。杨甲三取穴经验是以其深究穴理、悉心总结的腧穴规律为核心的，是对腧穴形、质的深刻认识。

腧穴究竟是什么，其实质又有哪些？《内经》常把腧穴称为“节”“会”“气穴”“气府”“骨空”“溪”“谷”等；《针灸甲乙经》则称腧穴为“孔穴”。穴的本义为“洞也，孔也”，指间隙，也为“居住”之地。其义即为经脉气血至此而居，有如人居“屋”“室”。穴的这一本义，很清楚地告诉我们，腧穴应当分布在人体空虚的部位，如骨间、筋间、肉间、骨边、筋边、肉边等形成“骨空”“溪”“谷”等，以符合其“孔”“洞”“隙”之本义。《针灸甲乙经》在论及腧穴的定位时，即言穴在“空中”“宛宛中”“陷者中”等，类似的描述共有110余条之多，可见当时人们已经注意到腧穴的分布及定位特点。

《灵枢·九针十二原》在论述腧穴时曾有以下条文：“节之交，三百六十五会。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所言节者，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也，非皮肉筋骨也。”说明当时医家已经认识到，腧穴的实质是“神气”游行出入，而非“皮肉筋骨”局部形质。《素问·气府论》进一步指出腧穴乃“脉气所发”。《灵枢·小针解》解释说：“节之交三百六十五会者，络脉之渗灌诸节者也。”说明腧穴是经脉之气流注运行出入体表的所在，与气血运行关系密切。《千金翼方》在论述腧穴的意义时说：“凡孔穴者，是经络所行往来处，引气远入抽病也。”由于腧穴具有这样的意义，就决定了腧穴必然位于人体中便于气血运行、脉气流注最为通畅的所在。

杨甲三教授通过对腧穴的形、质的深入探讨与研究，提出腧穴分布有如下的规律可循：大凡取穴，当有纵横两个方面的坐标定位。纵向定位通常是根据骨度分寸的取穴定位方法，但还需横向定位方法，纵横相交才能准确定位。杨甲三教授将横向定位规律概括为“三边”“三间”。所谓“三边”，是指骨边、筋边、肉边；所谓“三间”，是指骨间、筋间、肉间。此外还有筋骨间、筋肉间等。虽然腧穴“非皮肉筋骨”，但其定位则需借助骨、筋、肉解剖标志完成。《标幽赋》云：“大抵取穴之法，必有分寸，先审自意，次观分肉。”《流注指微赋》也说：“孔窍详于筋骨肉分。”《行针总要歌》曰：“有筋有骨傍针去，无骨无筋须透之。”这些论述说明了“筋、骨、肉”在取穴中的重要意义。根据这一规律，杨甲三教授结合西医解剖知识和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逐经进行了腧穴定位分析，形成了独特的取穴经验。如手少阴经的要点是“沟中、纹头、筋边”，“沟中”提示青灵穴在肱二头肌的尺侧沟中；“纹头”指屈肘横纹的尺侧纹头取少海；而神门、阴郄、通里、灵道4穴均位于尺侧腕屈肌腱的桡侧边。手厥阴心包经有“筋间取穴”的特点，指掌长肌腱和桡侧腕屈肌腱之间取郄门、间使、内关、大陵等4穴。余经腧穴皆有此规律，在此不一一赘述。筋、骨、肉不仅是人体解剖的物质基础，也是人体体表明显的解剖标志。熟悉这些解剖标志，根据“三边”“三间”的规律，结合纵向的骨度分寸，就可以准确取穴。掌握这一规律，使取穴准确、简便、易记。“三间”“三边”恰好是附着于筋骨肉旁的一些缝隙、孔窍或凹陷的部位，故依据此规律取穴，能够很好地反映腧穴的本质，符合腧穴的本义及其经络气穴流注出入的特性。

杨甲三教授提出的取穴规律，不仅建立在对腧穴本质的深刻认识上，同时还有其明确的解剖学基础。因而这一规律已不只是单纯的理论论述，更具有很高的使用价值。“三边”“三间”所具有的解剖学特点为这一规律提供了物质基础。“三边”“三间”位于骨骼、肌腱、肌肉旁边或其形成的缝隙间，组织相对疏松而薄，而这些部位恰恰有利于经气的引发，有利于气血的调节，可以取得临床疗效。

遵循“三间”“三边”规律取穴，有“二易、二少”的特点。

二易：首先是“易于得气”。《灵枢·邪气脏腑病形》云：“刺此者，如中气穴，无中肉节。中气穴即针游于巷，中肉节即皮肤痛。”说明针刺中穴，其气运行如在巷道中畅行无阻碍，但刺中肌肉关节，针下涩滞而紧，全无宽松舒适之感，肉节则会疼痛不舒。现代研究证实，腧穴定于这种孔隙、凹陷的部位，此处神经纤维丰富，针感好而易于得气。针感如何，得气与否，直接关系到针刺治疗的效果。按照这样的规律所取的穴位，对获得适宜的针感及得气是很有帮助的。其次为“易于驱邪”。腧穴所处之孔窍、缝隙，为肌肉薄弱之处，最易受邪侵袭。《素问·风论》云：“风气与太阳俱行诸脉俞，散于分肉之间，与卫气相干，其道不利，故有其不仁也。”“风气循风府而上，则为脑风。”同样，将腧穴定于此处，刺激穴位，调整经气，使邪气由此而去，即《千金翼方》所言“引气远入抽病也”。说明在孔窍、缝隙处定穴，经络气血运行往来流畅，经气渗灌流注旺盛，有利于“引气”而“抽病”。

二少：首先是“组织损伤少”。在“三边”“三间”部位定穴，穴下组织相对疏松，空隙较大，一则便于运针，行使各种手法操作，以达到治疗要求，收到好的疗效；二则不容易在运针操作时损伤组织而引起疼痛。如果针刺时正中肉节，由于此处组织致密，不利于提插捻转等操作，容易引起疼痛或出现滞针，给患者造成痛苦。“中肉节则皮肤痛”，正是对此的最好诠释。其次，由于造成的组织损伤少，则针后的后遗不适感也相应减少。

综上所述，杨甲三教授总结的针刺取穴规律，既是对腧穴形、质的深刻认识和对前人思想的高度概括，又有其坚实的解剖学基础，融合了腧穴本质的基本认识与人体解剖特点，发前人所未发，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因此，《杨甲三取穴经验》《针灸取穴法》一经面市，即在海内外产生广泛的影响，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前后发行了近300万册，以此为脚本完成的同名电影教学片成为重要的中医院校电教教材，并于1985年获得卫生部乙等科研成果奖。

（二）探幽微、重实践，毫针单手进针法

杨甲三教授在临床与教学实践中，认真研究了《内经》《难经》等毫针针刺方法，总结形成了独特的毫针进针方法。《难经·第七十八难》说：“知为针者信其左，不知为针者信其右。”特别强调了左右手相互协调、共同作用的重要性，即后世所说的“刺手”“押手”的顺序作用，是进针准备以及进针过程的一系列配合过程。他认为针刺是一个连贯的多步骤多环节的过程，每一个环节都极为重要，不可草率行事。双手进针法固然是遵循了古人经验的一种可行方法，但也存在着速度慢、费时费力等不足，能否创制一种既具有“刺手”“压手”双重作用，又简便易行的进针方法呢？杨甲三教授将右手五指进行了巧妙的分工，以拇指、食指捏持针柄（使用长针时捏持针身），无名指、小指夹持针身，中指充当“弹怒爪切”之功，形成了独特的毫针单手进针方法，而左手完全被解放出来，可以持针多枚备用。其进针方式有四种：悬空下压式（简称空压式）、角度转变下压式（简称角度压式）、捻转下压式（简称捻压式）、连续压式。这四式进针法可根据腧穴所在部位的不同、临床补泻的操作需要等任意选用，每一式又都操作规范，其特点是准确少痛、轻巧快速、规范实用。这种灵巧地运用手指分工、指力腕力、距离、角度的多要素有机融合的进针方式，适用于人体各部穴位，也适用于任何长度的毫针。每式的持针、进针及操作皆有严密的法度和适用范围。

空压式主要适用于皮部不需得气时，可用于人体大部分穴位及各种长度的毫针进针。四肢、腹部肌肉丰厚或平坦处的穴位需直刺或深刺时多用之，如合谷、曲池、手三里、外关、足三里、三阴交及腹部等穴处。角度压式主要适用于皮部需得气时，可用于全身所有穴位的进针，腹部诸穴尤宜之，一般使用25～40mm的毫针行直刺。捻压式适用于皮部需得气及捻转补泻时，右捻进针为泻法，左捻进针为补法。连续压式多用于头皮部皮肉非常浅薄的部位，如印堂、神庭、本神、四神聪、上星、百会、率谷等穴位的进针，以及需沿皮刺、皮内刺的各种病症。临床应用时注意手指的严格消毒。单手进针法的创立体现了杨甲三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与习古而不泥古的创新精神。此法在国内已被天津中医学院等兄弟院校录像作为教学资料，在赴日本讲学时也被摄制成教学片而加以推广，法国《中医》杂志将其译成法文在法国推广。

（三）融经典、萃精华，补泻手法巧运用

杨甲三教授十分重视基础理论知识的掌握，认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具备扎实的理论基础，必须探明医理之奥妙，必须深究医理之根源。只有这样，方能以理论指导临床实践，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也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良医”“上工”。若仅凭方药、针术的技巧或临床经验，虽可取效，但终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他认为中医针灸的源泉在于《内经》《难经》，虽然后世有了极大的发挥，但医理之存，首在《内》《难》。尤其是针灸理论，包括经络、腧穴、针灸方法、配穴处方、临床应用，《内经》皆有精辟的论述。而针灸的各种补泻手法亦是在《内经》的理论基础上发展完善起来的。

针刺补泻是临床取得疗效的核心环节之一，为历代医家所重视。杨甲三教授熟读经典，遍习各派，逐渐融会贯通，删繁就简，形成了自己的针刺补泻风格。他宗《素问·宝命全形论》“经气已至，慎守勿失”及《标幽赋》“动退空歇，迎守右而泻凉；推内进搓，随济左而补暖”之意，将补泻方法及刺激轻重精辟地总结为“搓紧固定加震动，推内搓左随补功；动退搓右迎提泻，刺激妙在强弱中”。意即在得气的基础上，拇指向前努出，针左转搓紧，以慎守经气，而后推内为补法；进针在得气的基础上，拇指向后，针右转搓紧，以慎守经气，而后震动为泻法。其特点是将捻转搓紧与震动固定相结合，目的是为了慎守经气，使气至病所。杨甲三还特别强调针刺过程中“神”和“功力”的运用，常教导学生“不可枉针”，也就是说在针刺过程中一定要全神贯注，注意调动医生本人和病者之神，尤其是补泻过程中，必须“手如握虎”“心无旁骛”，才能达到最佳的补泻效果。最忌“轻浮”，也就是在针刺的过程中漫不经心，如此不能达到好的治疗效果，长此以往，还会失去“练功”的效果。

杨甲三教授强调针刺一次，就要有一次的收获，要悉心体察针下的感应，并运用“指力”“指神”，这个过程就是“练功”的过程。若能几十年如一日，则医者“功力”必会大有长进，治疗的效果会随之上升。杨甲三对于刺激程度之强、中、弱也有独特的见解，认为临证时应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如下原则：①若每日针刺注意刺激要轻，间日针刺刺激强度宜中等；②针下不得气时，需强刺激；③引气向上或向下时，宜强刺激；④要气至病所，需施强刺激；⑤急性病需施强刺激。同时还应注意，强刺激时取穴要少。

杨甲三教授在头部腧穴应用方面认为，首先是不同腧穴的穴性具有偏补或偏泻的作用，但补与泻同样重要。他认为皮内刺为补，皮下刺为泻。所谓皮内刺是指将针沿头皮约15°角刺入头皮内而不穿透之，为补法；而按常规将毫针沿头皮的30°角刺于头皮与颅骨之间为泻法。

（四）参穴理、识法度，临证配穴有讲究

杨甲三教授在腧穴研究上造诣极高，除前述的腧穴定位法外，他深得穴理，阐发穴性，并灵活运用于临床。一日，接诊一发病年余“肢痛症”的患者，学生按常规取四肢部腧穴针刺罔效，寻法于师。杨甲三教授提示：“重用膈俞、气海俞。”遂取捷效。后问其理，他答疑道：“病在气血，活血化瘀为法，此二背俞穴契合，故效。”又如一患者因肝癌出现消化道大出血，用了很多方法效果不理想，邀请杨甲三会诊治疗，他针刺膈俞穴，血很快就止住了。再如针刺背俞穴治喘等等。这些神奇的效果与其深厚的理论基础及对穴性、穴理的深刻领悟不无关系，再加之能够灵活应用，疗效显著就不足为奇了。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以下仅举五输穴、头穴述之。

杨甲三教授在深入研究五输穴特点的基础上，主张将五输穴的主治作用与五脏病机统一起来辨证运用。即在经络学说的指导下，通过先定其经，次选其穴，后行补泻的次序，初步形成一种“专病、专经、专穴、专法”的诊治方法，建立了一套比较完整而系统的五输穴辨证运用程序。其特点是把“经脉所过，主治所及”的取穴治疗原则与五输穴所具有的特定主治作用结合起来，以经脉病证纵向定位，以五输穴的主治横向定位，扩大了五输穴的主治范围，可以进行较为规范和灵活的辨证治疗，以提高针灸疗效。

杨甲三教授对头穴颇有研究，临床应用广泛，选穴配伍精专。根据临床资料统计，他运用头部腧穴治疗病种多达70余种，涉及内、外、妇、儿、五官各科及急症救治。强调头部腧穴在治疗脑病、头面五官疾病方面的作用，临床上凡遇脑病、头面五官见症，头部腧穴必用无疑。杨甲三运用头部腧穴特别注意它们的主治规律。如精神神志疾病多取前额发际以上的腧穴及顶部腧穴，如取神庭、本神、四神聪，配合皮内刺，形成了疗效卓著的“调神针法”，广泛应用于癫痫、精神分裂症、神经衰弱、失眠、健忘、精神紧张综合征、精神性月经不调等疾病。风证（不论外风、内风）则多取风池、风府等颈项部腧穴。头顶部腧穴无论外感还是内伤杂症均可应用。揭示了头部腧穴的主治规律，从而使头部腧穴的使用有章可循，解决了教、学、用中的难题。此外，杨甲三在头部腧穴应用时特别注重补泻方法的配合，针对性强。在头部腧穴的补泻方面，认为首先是不同腧穴穴性具有偏补或偏泻的作用，且头盖部腧穴所在皮肉浅薄，故补泻与常法有所不同，皮内刺为补法，皮下刺为泻法。而头项部腧穴组织相对较厚，且多为风阳之邪侵袭所在，故风池、风府等穴当用深刺，得气后采用开提、右捻之泻法，不留针，以使风阳之邪气速去。

杨甲三教授对经穴的配伍也十分讲究，其处方配伍既有严格的法度，又有灵活的变化，在继承前贤经验的基础上多有发挥。仅以原穴来看，就有脏腑原穴相配（脏—脏、脏—腑、腑—腑）、原络相配（主客原络相配、本经原络相配）、原俞相配、原合（下合）相配、原募相配等多种方法，具有较强的规律性与实用性。此外，他还系统总结了全身各部腧穴的穴性特点与主治规律，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多有新意，使其穴理明晰、法度严谨、配伍精妙、方法兼备、易学易用。正所谓“病有增减，穴有抽添，方随证移，效从穴转”。

（五）采众长、重五辨，圆机活法巧施术

杨甲三教授曾教导学生：针灸医生应当是最高级的医生。并解释说针灸是一门独特的技术，它需要深厚的医学基础，包括西医的诊治基础、中医的诊治基础，只有在这两大基础之上准确地运用针灸，才能取得好的效果。否则，片面地追求所谓的“绝招”而忽视基本功，其结果恐怕只能成为“针工”“针匠”而难有大成。他在临床辨证过程中尤其体现了这一治学思想。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的核心思想，中医学的辨证论治体系是极其灵活又非常复杂的临床思维过程，自《内经》奠定了中医基本理论思想，至汉代张仲景将医学理论与临床实践相结合，创六经辨证，使理法方药融会贯通，建立中医辨证论治体系以来，后世医家推陈出新，百家争鸣，形成了多种辨证方法共存的局面。八纲辨证、脏腑辨证、经络辨证、六经辨证、卫气营血辨证、三焦辨证、病因辨证和气血津液辨证，彼此关联，相互渗透，各具特点，分之则方，合之则圆，互补互证，不可替代。

杨甲三在博采众家之长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临床辨证思路。他以八纲辨证为基础，兼顾其他，而尤推崇仲景之六经辨证。他认为对病证的认识虽然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但其中必有规律可循。六经辨证以辨证与辨病相结合，辨病在于发现每一个病所特有的共同规律，辨证则是反映同一个病在不同阶段、不同环境、不同个体等的特异性。辨病为横向比较与分析，须借助中西医手段首先确定；辨证是在辨病的基础上进行纵向比较与分析，通过对每一个疾病个体的深入分析，以确定当前“证”的特异性。辨证与辨病的有机结合体现了共性与个性的有机结合，亦即通过繁杂的临床症状、体征抓住其实质，而又不可为其繁杂所困扰。张仲景在篇名的编次上充分体现了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思想，从其“辨太阳病脉证并治”“辨霍乱病脉证并治”“辨阴阳易病脉证并治”等都可看出其辨病与辨证并重的思想。六经辨证以六经作为外感病与内伤病的辨证纲领，实现了辨证论治体系的规范化。六经的实质即藏象学说中的经络及其所联属的脏腑、组织、器官，以及既是经络脏腑功能活动的产物又是经络脏腑功能活动的物质基础的气血、津液、精、营卫等。六经病变是人体经络脏腑在病因作用下出现的病变，根据对症的分析，以及不同经络脏腑存在于人体部位和功能的不同，以确定疾病所在，辨别其病变性质，从而制订相应的治则。六经虽以经络言，却非独言经络，实质上是人体在特定状态下其表里上下部位及病程发展的概括。正如柯韵伯《伤寒论翼·六经争议篇》所云：“仲景六经，是分六经地面，所该者广，虽以脉为经络，而不专在经络上立说，凡风寒湿热，内伤外感，自表及里，有寒有热，或虚或实，无乎不包。”杨甲三教授深谙六经辨证之实质，临证时辨共性与个性相结合，探寻疾病发生发展的规律，强调“辨病”“辨兼症”“辨体质”“辨季节气候”“辨病程”五个核心环节，从疾病的各方面详加分析，辨明证属，在此基础上选经配穴，遣方用药，以完成辨证论治的系统过程。

试举一例：1963年杨甲三在怀柔带教时，恰逢当地流行性脑膜炎暴发流行。初以常法治一热病孕妇未果，旋即更弦易辙。杨甲三教授仔细分析季节特点及症状体征，最终将此病辨为温疫。时逢长夏湿土当令，病因为湿浊夹暑热之戾气，病位在太阳经表。湿为阴邪，其性黏腻，最易伤人元气；暑为热邪，其性急暴，最易耗伤人之阴津。乙脑初起，大都有恶寒发热、头痛头重、身困项强等太阳经症候。太阳主筋所生病，痉者筋所生病也，牙关紧闭、项背强直，抽风之谓。乙脑的症状与太阳经生理、循行部位及病理相合。湿热夹暑，如油入面，胶结蕴蒸，秽浊蔓延，为害暴戾。湿浊与暑热属性不同，湿为阴邪，非阳不运，非芳香不化，非淡渗不利；暑为阳邪，非阴不退，非寒凉不解。湿热夹暑，阴阳邪气同存，其治疗便不能简单地施以燥湿或清暑之剂。如一味地使用辛香燥烈走窜之品，则易使湿从燥化，而与暑热阳邪相夹，形成风火上旋之变；而一味地单纯投以寒凉之品，非但暑热不解，更能凝闭阴湿，致湿热交争，充斥内外，易成痉、厥之变。既已辨清湿浊夹暑伤人具有阴阳邪气共有的特点，又已明了湿遏太阳之表、暑伤阳明之里的病位所在，杨甲三教授经过认真思索，不循常法，而立温解清里之法，选穴定方，温凉并用，使湿热去而暑热清，及时控制了病情的发展，使病人在乙脑初期即得到及时恰当的治疗而没有发展到高热神昏、抽搐为痉的阶段，不仅拯救了生命，也避免了病邪深入，脑络受损后遗残症的发生。杨甲三教授这一医疗实践不仅说明了他知常达变、权宜变通的灵活思辨能力，更充分表明了辨季节气候而明致病邪气在中医辨证论治中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六）遵《内经》、论浅深，进针讲究“速而轻”

关于针刺的深度，一直是针灸界讨论的话题。常见到一些国外如日本、韩国等国的针灸师针刺很浅，针在人体上多不能直立，据说是怕进针深了患者疼痛。而国内的针灸医生一般不会将针挂到皮肤上，认为针不到一定的深度不能取得针感，影响疗效。那么到底该针多深才是正确的呢？杨甲三教授根据《内经》的理论以及多年的临床经验，认为进针深浅要看病情的需要，该深则深，该浅则浅。

杨甲三善于用多针浅刺法，进针浅到针“挂”在皮肤上，或刚将穿透皮肤。浅刺法的特点是，充分利用皮肤表层广泛的感受器来调理机体的功能。他常用于以下几种情况：第一，阿是穴多针浅刺以散风清热，通络止痛，以治疗风邪侵袭经络而致的疼痛。如周围性面神经麻痹初期的耳后疼痛、落枕等。因为风为阳邪，其初中人也浅，宜浅刺散之，深刺则徒伤气血，引邪深入。第二，局部多针浅刺治疗多种皮肤疾病。如围刺治疗带状疱疹，局部散刺治疗疮疖、皮肤不仁等。这是遵循《内经》病在皮中，“刺皮无伤肉”的原则。笔者多次用此法治疗麦粒肿，一两次治疗后红肿多能消散。第三，用局部多针浅刺，配以百会、四神聪、本神、神庭以镇惊安神，息风止痉，治疗面肌痉挛，取得较好的疗效。第四，脏腑背俞穴浅刺，以调整脏腑功能，调和阴阳气血，治疗多种慢性疾病。笔者在侍诊过程中，目睹杨甲三教授用此法治疗多例顽固性失眠、慢性头痛、眩晕等病，均取得良好的效果。

他也经常运用深刺法。如常用曲池深刺透曲泽和小海，以清理上焦心肺之热，治疗外感热证和中风初期风阳上扰，或痰热内闭。在治疗三叉神经痛时，他擅用4寸长针，从太阳透到颊车，治疗两支以上的三叉神经痛。此外，皮下透刺也是他常用的方法，例如用大陵透内关、太渊透经渠、神门透通里治疗顽固性呃逆；公孙透太白治疗脾胃虚弱、脘胀嗳气等。

在针刺手法上，杨甲三一贯认为，针刺是一种创伤疗法，操作时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草率从事。进针时讲究“速而轻”，就是进针速度要快，手法要轻，尽量减少疼痛。但是也不可一概而论，疼痛本身是一种针感，也可以说是在皮部的一种得气，在有些情况下是治疗所需要的。他的四种进针法——连续压、角度压、捻压、空压中，前三种有轻微的疼痛，是皮部得气的需要。只有空压没有疼痛，用于仅需要深部得气的情况。像上面说的多针浅刺法，就需要在皮部得气，因此，进针时手法要稍重，此时他一般用捻压法，以达到一定的刺激强度。杨甲三推崇《灵枢·五乱》“徐入徐出，谓之导气，补泻无形，谓之同精”之说。运针时讲究“短小结合，快慢兼施”，就是提插幅度要短，捻转角度要小，提插捻转速度要快，同时向深部缓慢进针。快速捻转提插具有催气的作用，缓慢向深层进针能得到候气的效果。这样既可减少对局部组织的损伤，又可尽快激发经气。杨甲三还主张分层候气法，认为皮、脉、肉、筋、骨各层组织针感不同，不同的疾病需要在不同的层面得气。从病因来说，风热侵袭应浅刺以出阳邪，寒湿伤人应深刺以出阴邪。从局部病证来说，要遵循《素问·刺齐论》的原则：“刺骨者无伤筋，刺筋者无伤肉，刺肉者无伤脉，刺脉者无伤皮；刺皮者无伤肉，刺肉者无伤筋，刺筋者无伤骨”。从脏腑辨证来说，心肺病证浅刺，在表皮或皮下得气；脾胃病证在肌肉浅层得气；肝肾病证在肌肉深层得气。

（七）讲四专、善变通，针药并治老年病

杨甲三教授的论治思想概括来说有以下3个特点。

其一，在临床治疗中体现专病、专方、专药、专穴的精神。这种治疗思想建立在辨病、辨证与辨症的基础之上，与其注重辨共性与辨个性相结合的辨证思想相一致。专病、专方、专药、专穴的治疗精神既取决于对病、方、药、穴的深刻而透彻的认识和理解，又来源于对临证经验的高度总结与概括。这种“专治”并不与中医辨证相矛盾，而是对辨证前提下施治的补充，完善了中医论治体系。

其二，在临床治疗时善于针药并用。杨甲三教授常说：用药如用兵，用穴也如用兵，都是在中医基本理论思想指导下进行的，只是治疗方法内外不同罢了。他也常和学生说：“中医和针灸是一家，不应人为分开。”他早年习医之始即内外兼修，后虽专攻针灸，但处方用药始终没有荒疏，临证时每遇疑难杂症则针药并施，往往起沉疴而愈痼疾，颇有效验。这点对学生们启发很大，现在他的学生也都是针药并用。

其三，临证治疗时思路敏捷，方法灵活，善于变通，而不为常法所囿。疾病发生发展的过程往往复杂而多变，有些疾病或因得之有奇因，或因迁延日久而不愈，须以变通或新立之法才可收效。他曾收治一六旬老妇，夜间口渴难耐，常需饮水以解，曾辗转求治多时而不愈，经人介绍前来求治。初投生脉散而不效，复又细问病情，病人诉舌尖常有辛辣之感。杨甲三教授思忖辛味入肺金，据此而辨为肺热津伤，而改投泻白散加味，竟获全效。

杨甲三教授在六十五载的医疗保健工作中，不仅总结了一整套针灸手法、穴位配伍的经验，而且总结了一套老年病治疗方面针药并举的独特经验。他治疗过各种各样的老年性疾病，如消化系统、呼吸系统、神经精神系统、心血管系统、内分泌系统、泌尿系统的常见病和疑难病，尤其对于老年性腹胀、肥胖、震颤麻痹、肺心病、更年期综合征、糖尿病、老年性痴呆、前列腺增生等病症，针药并施，多见奇效，试举一二。

在糖尿病治疗方面，杨甲三教授认为其病复杂，且常伴有多种并发症，不易根治，但可通过治疗减轻症状，控制其并发症的发展。糖尿病的发病原因是脾阴虚。脾阴不足势必引起胃阳燥亢，从而影响到机体肺肾等功能，出现津液运化升降失常，导致“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等生理过程阻断或紊乱，出现口渴善饥等症；体内糖分不能正常吸收利用，反而通过小便排出体外，导致精微散失，脏腑组织失养，并发各种器官的病症，如并发脑病、心脏病、肾病、末梢神经病、眼底血管病、视网膜病，以及并发皮肤瘙痒、皮肤感染等。他针对这一病变发展的内在规律，在治疗中重点采取补脾阴、清胃燥之法。针灸取穴根据病程的变化，取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太阳小肠经腧穴以及腹部募穴、背俞穴为主，配合自制中药“消糖丸”，很快控制病情，使血糖恢复正常。其并发症的治疗，在此基础上结合辨病、辨证施治，也能收到较为满意的疗效。

老年性哮喘为临床常见性难治病。病人发病时呼吸困难，汗出多，易感冒，冬季尤甚，缠绵难愈，久则发为肺气肿、肺心病，治疗颇为棘手。杨甲三教授根据其发病规律，针对其虚实并见的特点，在治疗上采取既治其本，又治其标，既治其里，也治其表的方法，既注重发病时的治疗，也根据季节变换适时调理。发病时针灸与中药汤剂并用，收效甚佳，调理时或单用中药或独施针灸，注重疗效的同时，也方便了病人。

震颤麻痹也称帕金森病，以进行性运动徐缓、肌肉强直和震颤为主要临床特征。病情发展到一定阶段，则出现行走困难，生活不能自理。杨甲三教授认为此病多因肝肾阴亏，气血不足，脑髓失充，筋脉失养，虚风内动所致，日久则顽痰死血阻滞经络，发为痼疾。治疗上以补益肝肾、益气养血、填精补髓、化痰通络为主。针灸取穴以头部腧穴及任督二脉、阴阳二、足少阴、足太阳经穴为主，临床疗效较为显著。

杨甲三教授在治疗中风病方面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中风的病因病机为肾阴不足，水不涵木，横逆犯脾，化风上逆，或风阳挟痰瘀上扰，阻痹脑络。在治疗上采用分期辨证立法处方，制订急性期和恢复期两种治疗方案。①急性期的治疗采用“清上补下法”，即清心肝之阳热于上为主，兼以调肝肾之阴于下。针灸取穴：头部取风池、风府、百会、前顶、后顶、通天；上肢取曲池、支沟、列缺、阳谷、八邪；下肢取足三里、三阴交、昆仑、照海、八风。针刺方法：双侧肢体同取，先针健侧，后取患侧。风池、风府泻法不留针；百会、前顶、后顶、通天皮内刺补法；曲池、阳谷、支沟、昆仑、八邪、八风用泻法；列缺、照海、足三里、三阴交用补法。其特点是重在泻火祛风，兼以补阴。②恢复期的治疗采用“补下清上法”，即以补肝肾之阴于下为主，兼以清心肝之阳于上。针灸取穴：头部取风池、风府、百会、前顶、后顶、通天；上肢取曲池、合谷、列缺、腕骨；下肢取足三里、悬钟、太冲、三阴交、昆仑。针刺方法：风池、风府泻法不留针；百会、前顶、后顶、通天皮内刺补法；曲池、合谷、昆仑用泻法；列缺、腕骨、照海、悬钟、足三里、三阴交、太冲用补法。其兼夹症的治疗，多在分期辨证的基础上灵活加减。如属“中风痴呆”，则在上述治疗上重用调神针法，即神庭、本神、四神聪、神门针刺用补法。据上述治疗方法可见其治疗特点如下：①阴经阳经腧穴同时选取。这充分体现了中医学中“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欲阳中求阴，则阴得阳生而泉源不竭”“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益火之源以消阴翳”的治疗原则。②重视头部腧穴，补泻兼施。由于中风病病位在头部，所以头部腧穴很重要。百会、前顶、后顶、通天用皮内浅刺补法，取其“从卫取气”之意；风池、风府用泻法，取其“从营置气”之意。可见运用头部腧穴补泻兼施，针对性强。③在疾病的不同时期，采用不同的治疗方法。这体现了辨证论治、整体观念等中医学的理论精华。④不取肩髋关节的腧穴。杨甲三教授认为，中风病病位在头而不在肢体，所以肢体取穴只是远道取穴，只取肘膝关节以下腧穴即可。⑤兼症加减，用穴精当，配伍灵活。

（八）取精华、弃糟粕，多学多记勤积累

做学问就要积累资料，掌握学科发展动态，古往今来概莫能外。杨甲三教授提倡多看书，多记录，所以他一生中积累了大量资料，至今保存完好。他认为“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有平时多积累，用时才方便。他教导学生要脑勤、手勤，要多进图书馆，多做阅读摘录，以类为聚，分门别类；不仅要收集古代的资料，也要注意现代医学的有关资料，注意现代研究动态，跟上学科发展。但是也不能不辨真伪，要有一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过程。当某一类资料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要进行整理，进行分析辨别，淘汰一部分，补充一部分。这个过程，不仅是资料的积累过程，而且也是提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提高自己学术水平，开展学术研究的过程，切忌“急来抱佛脚”。在研读古籍时，要根据当时的历史状况具体分析。因为中医针灸学历史悠久，其文献浩若烟海，在其发展的过程中，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不免精华与糟粕混杂，我们必须批判地继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管是药物，还是经络腧穴，其中有唯物的，也有唯心的，甚至是荒谬的，这就需要我们客观地去分析，绝不能全盘接受，更不能将糟粕当宝贝，陷入虚无之中。近几十年来的中医针灸文献数不胜数，对有些临床报道及经验介绍，乃至实验研究，都应当实事求是地进行分析，绝不能人云亦云，有些问题，一时难下结论，可存疑待考。总之，要勤于积累资料，又要沙里淘金，属精华的，要继承发扬，属糟粕的，要批判淘汰。

二、进针要诀

单手进针法是杨甲三教授在多年临床实践中创立总结出来的一种简便快捷的进针方法。毫针的刺法中，第一个环节就是进针法，而进针也是针灸医家必须掌握的刺法之一。按照双手进针的方式，一般都是右手持针，为“刺手”，左手辅助，为“押手”。“刺手”主要的功能是掌握针具并应用一定的技法将针刺入，穿过皮肤且到达适当的深度。而“押手”的功能自古以来就备受重视，总的来说不外乎为确定穴位，减少进针时的困难与疼痛。

双手进针法固然有以上所述的作用，但是仍有一些不足：①每一次进针均需要两手的配合，速度慢且费时费力。②每次进针前均要施以多种手法，意在减少进针时的痛楚和确定穴位，但有些手法并非有如此的效应，反而会引起患者的紧张与厌烦情绪。

针对双手进针法的缺陷与不足，杨甲三教授在临床与教学实践中总结出了一种新的进针手法，这种手法汲取了双手进针的一些特点，将“押手”与“刺手”归为一手，空余的另一只手可以持多针以备临证之用。其进针方法有四：一为悬空下压式（简称空压式），二为角度转变下压式（简称角度压式），三为捻转下压式（简称捻压式），四为连续压式。这四种进针方式的持针法、进针法及操作要点分述如下：

（一）悬空下压式（空压式）

1.持针法

（1）短针：以右手拇指、食指夹持针柄，中指自然扶住针身，无名指与小指夹持针身下端，使针尖露出约0.5分。

（2）长针：右手拇指、食指下移夹持针身，余指持法同上。

2.进针法

将持针手悬空，针尖距皮肤的距离约2寸左右，针身与皮肤垂直（夹角为90°），对准穴位向下快速冲压，迅速将针刺入皮下。

3.操作要点

（1）针尖至皮肤的距离要适当，一般为2寸左右。过高则不易刺中穴位，且下压时手法势必过重反而增加痛感；过低则往往会因向下的冲压力量不足而造成进针的滞缓，同样会增加痛感。

（2）露出的针尖不宜过长，约0.5分即可，针尖应基本与指下缘平齐。如若过长，一则进针后针尖极易直达肌深层，不利于行针调气血，二则易出现弯针的状况，操作不便。操作要点中虽仅外露0.5分，但在冲压过程中由于拇指、食指的压力，实际刺入的深度达0.2～0.3寸，可完全透过皮肤甚至进入浅肌层。在这种进针法中，针尖不能外露过长也同时体现了“押手”的特点和意义。持针法中强调，右手无名指与小指夹持针身下端使指下缘与针尖几乎平齐，这样在进针的同时，皮肤的着力点就有无名指、针尖、小指三处，从而起到“押手”模糊患者痛觉、减少痛感的作用。

（二）角度转变下压式（角度压式）

1.持针法

（1）直刺时：持针法与空压式相同。

杨氏角度压式持针法（直刺）

（2）斜刺时：右手拇指、食指夹持针柄，其余三指并齐扶持针身，针尖与小指下缘可完全平齐。

2.进针法

（1）直刺时：针身与皮肤表面约呈75°角，无名指、小指轻压穴位两侧皮肤使之紧绷，针尖对准穴位，然后将腕部内旋，迅速使角度由75°转为90°，利用由角度转变产生的向下压力将针刺入皮下。

（2）斜刺时：针身与皮肤垂直（夹角为90°），小指轻压穴位一侧皮肤使之紧绷，针尖对准穴位，同样将腕部内旋，使角度由90°迅速转为110°而将针刺入皮下。

3.操作要点

（1）针身与皮肤的夹角，直刺时宜在75°左右。如若角度太小，一则针尖距离穴位较远而不易刺准穴位，二则会因角度转变过大而产生向下的压力过大，致使手法过重而增加痛感。反之，如若角度太大，角度转变过小，产生向下的压力过小而造成进针困难。另外，需要强调说明的是，斜刺进针时针身与皮肤的夹角是由90°迅速转为110°，故当针尖透过皮肤时就已形成斜刺的手势及斜刺所需的角度。

（2）角度转变的速度一般宜快不宜慢，且腕部内旋时动作要灵活自然。快速的进针会减轻患者的痛感，但针刺某些穴位时，如睛明穴，因临近眼球，局部血管丰富，因此速度不宜过快，且忌大幅度捻转提插等重手法。

（3）这种进针手法的持针法与空压式在直刺时是相同的。而斜刺时，运用无名指与小指并齐扶持针身的持针法，是因为斜刺时如果小指在内，会妨碍针身角度的变化。

（4）直刺时要求无名指、小指轻压穴位两侧的皮肤，斜刺时亦要求小指压住皮肤。这种手法的目的是使穴位部的皮肤绷紧，以便于进针。

（三）捻转下压式（捻压式）

1.持针法

拇指较食指向前突0.4寸左右，与食指夹持针柄，其余三指的持针法同空压式。

2.进针法

（1）直刺时：针身与皮肤成90°，无名指与小指轻压于穴位旁皮肤，针尖轻点在穴位上，拇指迅速用力将针柄向后向下一捻，针尖即随之刺入皮下。

（2）斜刺45°角时：无名指轻压于穴位旁皮肤（此时小指不触及皮肤），然后针尖轻点在穴位上，拇指迅速用力将针柄向后向下一捻，针尖即随之刺入皮下。

杨氏捻压式进针法（斜刺45°角）

（3）斜刺135°角时：用小指及无名指指尖轻压于穴位旁皮肤，而后针尖轻点在穴位上，拇指迅速用力将针柄向后向下一捻，针尖即随之刺入皮下。

3.操作要点

（1）捻压式主要是靠拇指、食指指力将针柄向后向下捻转所产生的向下压力将针刺入皮下。指力强则进针迅速，痛感甚少，因此平常应注重指力的锻炼。此法应以捻为主，以捻带压，一捻即进，不必捻压并用及重复捻转。

（2）捻压式的捻转角度较大。持针法中要求拇指端较食指端向前突0.4寸左右夹持针柄，捻转进针后，拇指端要退至食指端后约0.2寸处，目的是尽可能加大捻转的角度。

本法适用于1.5寸毫针进针，多用于皮肉薄处或筋骨间穴位，如列缺、昆仑、犊鼻、内关、足临泣、中渚等，也可用于深层含有重要脏器的胸背诸穴。

（四）连续压式

1.持针法

以右手拇指、食指夹持针柄，中指、无名指、小指并齐扶住针身，针尖与小指下线平齐。

2.进针法

（1）沿皮刺：针身与皮肤表面呈165°角左右，无名指、小指压紧穴位旁皮肤，针尖轻点于穴位上，利用指力、腕力迅速将针沿皮刺入皮下，再连续下压数次，直至将针尖刺达病所。

杨氏连续压式进针法（沿皮刺）

（2）皮内刺：小指、无名指及中指均紧压皮肤，针身与皮肤表面夹角约呈170°左右，刺入手法同上。

3.操作要点

（1）连续压式为沿皮刺及皮内刺进针手法，故针身与皮肤的夹角很大（分别为165°与170°角）。操作时，持针手腕内旋即可形成所需持针手势与角度。

（2）连续压式手法中，中指、无名指、小指这三指充当“押手”的作用很突出，可固定穴位，避免皮肤在骨面等处滑动。另外，进针时应加重中指、无名指、小指下压的力量，以减小进针时皮肤局部的痛感。

（3）在连续压式中，当针尖透过皮下后，应运用连续且均匀的压力，下压二至三次将针刺入病所。切忌运用连续的压力或一次压力将送针的过程完成，如此易致手法生硬及过重。

三、取穴心法

“取穴”，是针灸操作的重要一环。准确取穴对提高针灸治疗效果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因而，学好针灸必须打好取穴的基本功。

杨甲三教授在几十年的针灸临床和教学实践中，认真研究古今针灸书籍，不断总结，摸索出一些取穴规律。

杨甲三取穴经验的特点是：尽量采用体表的自然标志，将相邻的穴位分经分部，对比、定位，取穴方法浅显易懂，容易掌握，很适合临床和教学的需要。

（一）手三阴经取穴法

1.手太阴肺经

云门穴和中府穴：云门穴与锁骨胸骨头下缘平齐，旁开锁骨中点2横指的凹陷处。其下1寸是中府穴。

由腋前纹头到肘横纹是9寸。

天府穴：在腋下3寸。

侠白穴：在腋下4寸。

这两个穴都在肱二头肌的桡侧沟中。

尺泽穴：在肱二头肌腱的桡侧，肘横纹上。

肘横纹到掌后第1横纹是12寸。

孔最穴：掌后第1横纹上7寸，在桡骨尺侧边。

列缺穴：桡骨茎突的起点。

经渠穴：在桡骨茎突的高点掌面骨边。

太渊穴：在大多角骨的桡侧，掌后第1横纹上。

鱼际穴：在掌指关节后方，掌面骨边。

少商穴：在拇指桡侧爪甲角的根部。

【本经要点】骨边、筋边、沟中取穴。

骨边：是指桡骨尺侧边取孔最穴，桡骨茎突高点掌面骨边取经渠穴。

筋边：是指肱二头肌腱的桡侧、肘横纹上取尺泽穴。

沟中：是指肱二头肌的桡侧沟中取天府穴和侠白穴。

2.手少阴心经

极泉穴：在腋窝正中，动脉搏动处。

青灵穴：肱骨内上髁上3寸，肱二头肌的尺侧沟中。

少海穴：屈肘纹头尽处。

灵道穴、通里穴、阴郄穴：将尺骨小头3等分，平根是灵道穴，平中是通里穴，平头是阴郄穴。

神门穴：豌豆骨的桡侧，掌后第1横纹上。

神门、阴郄、通里、灵道，这4个穴都在尺侧腕屈肌腱的桡侧边。

少府穴：平第4、5掌指关节后，第4、5掌骨之间。

少冲穴：小指桡侧爪甲角的根部。

【本经要点】沟中、纹头、筋边取穴。

沟中：青灵穴在肱二头肌的尺侧沟中，肱骨内上髁上3寸。

纹头：屈肘横纹的尺侧纹头取少海穴。

筋边：是指尺侧腕屈肌腱的桡侧边取神门、阴郄、通里、灵道4个穴。每个穴相距0.5寸。

3.手厥阴心包经

天池穴：乳外旁1寸。

天泉穴：腋前纹头下2寸，肱二头肌肌腹中。

曲泽穴：肱二头肌腱的尺侧，肘横纹上。

肘横纹到掌后第1横纹是12寸。

掌长肌腱和桡侧腕屈肌腱之间有4个穴位。

①郄门穴：掌后第1横纹上5寸。

②间使穴：掌后第1横纹上3寸。

③内关穴：掌后第1横纹上2寸。

④大陵穴：掌后第1横纹上。

劳宫穴：第2、3掌指关节后，第3掌骨桡侧边。

中冲穴：中指尖端。

【本经要点】肌中、筋边、筋间取穴

肌中：是指肱二头肌肌腹中间取天泉穴。

筋边：是指肱二头肌腱的尺侧，肘横纹上取曲泽穴。

筋间：是指掌长肌腱和桡侧腕屈肌腱之间取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四穴。

手三阴经分部小结

①指尖部：指尖、爪甲角根取。

中冲穴在中指尖端。

少商穴、少冲穴在爪甲角的根部。少商穴在拇指桡侧爪甲角根部；少冲穴在小指桡侧爪甲角的根部。

②掌指关节部：掌指关节后方取。

鱼际穴在第1掌指关节后方，第1掌骨内侧边。

劳宫穴在第2、3掌指关节后方，第3掌骨桡侧边。

少府穴在第4、5掌指关节后方，第4、5掌骨之间取穴。

③腕部：两骨、两筋、一横纹。

两骨是指大多角骨和豌豆骨。大多角骨的桡侧下缘有太渊穴；豌豆骨的桡侧有神门穴。

两筋是指掌长肌腱和桡侧腕屈肌腱。两筋之间有大陵穴。

横纹是指掌后第1横纹。太渊、大陵、神门三穴都在掌后第1横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