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诗经》的几个基本概念

有关《诗经》的几个基本概念

《诗经》研究有一些常见的概念术语,为帮助读者,特附如下的条目。

王官采诗说

“王官采诗”,又称“采诗观风”,可能始于周初,至西周后期趋于频繁。关于它的记载很多,如战国竹简文《孔子诗论》说:“诗其犹广闻也……邦风其纳物也博,观人俗焉,大敛材焉。其言文,其声善。”马承源先生考释为:“敛材指‘收集’邦风佳作,实为采风。”《左传·襄公十四年》载师旷之言曰:“《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师旷所言《夏书》今已亡佚,若相信师旷所说有据,那么,夏代就有了政府派专门人员在一定时节到民间采集意见的做法。《礼记·王制》说:“天子五年一巡守,岁二月……觐诸侯,问百年者就见之,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孔丛子·巡守篇》说:“古者天子命史采民诗谣,以观其风。”《汉书·食货志》说:“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汉书·艺文志》也说:“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以上诸说,虽有分歧,如有的说是周天子巡守时“大师陈诗观风”,就是大师演奏天子所巡之地的诗篇,以便让天子知晓当地民风,有的文献特别是汉代文献则谓采诗是专职官员的事情,与巡守没有关联;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即都承认“诗”可以“观民风”。这些“诗”可以是专职人员“采”的,还可以是专业音乐官员“陈”的。周天子可派人去“采”,诸侯也可以“采”,诸侯“采”的“诗”,要让天子了解,“陈”就是一种途径。“采诗”的人,有的说是“行人”,有的说是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的“无子者”,即无依无靠的人,《孔子诗论》称之为“贱民”,政府派他们做点事,以此换取度日的衣食。“采诗”有两种可能,一是民间有现成的歌唱,采集过来稍作加工,被之管弦加以演唱;二是采诗官或大师采集一种社会风俗,将其加工成篇章。

孔子删诗说

孔子删诗说,是历代争论不休的问题。孔子曾整理过《诗》,《论语》记载孔子说:“吾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是说他晚年返回鲁国后,对《诗》进行了一番编订和正乐工作。《史记》对此有更具体的说法:“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这是“删诗说”的起始。唐代孔颖达对此表示怀疑,说“书传所引之诗,见在者多,亡逸者少,则孔子所录,不容十去其九。马迁言古诗三千余篇,未可信也”。自此以后八百多年,聚讼纷纭,双方持论各有得失。近现代学者又提出,所谓“孔子删诗”,是去除重复的篇章段落。就现有文献条件而言,这一问题还难以解决。

四始

“四始”说大致有三种观点。一、古文家说,见于《毛诗序》。以《风》《小雅》《大雅》《颂》为四始。“始”者,据郑玄解释,为“王道兴废之所由”。二、《史记》所载今文家说,见《史记·孔子世家》,以《关雎》为《风》之始,《鹿鸣》为《小雅》之始,《文王》为《大雅》之始,《清庙》为《颂》之始。据此,“四始”即《诗经》四部分开首的篇章。三、汉代纬书所载齐诗家说,见《汎历枢》,以为“《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鱼》在巳,火始也。《鸿雁》在申,金始也”。是用《大明》《四牡》《嘉鱼》《鸿雁》四诗分别与亥、寅、巳、申相配,以明《诗》与五行有关联。《毛诗》说着眼于《诗》篇内容与政治兴衰的关联,《史记》侧重四类诗篇开始的标志。《诗》纬之说则明显属于穿凿附会。

赋比兴

赋比兴为《诗》“六义”的组成部分。“六义”包括:风、雅、颂、赋、比、兴。《诗经》研究者一般将“六义”分为两部分:风、雅、颂为一部分,是诗类名;赋、比、兴为一部分,是三种表现手法。关于风、雅、颂,已见本书各部分的解说。兹只介绍赋比兴:

赋:即铺叙、叙述。朱熹《诗集传》说:“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此说为后来学者所接受。

比:郑玄《周礼注》:“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是说“比”是用曲折的方式表达意见。孔颖达《毛诗正义》解释说:“比云见今之失,取比类以言之,谓刺诗之比也。”是直接把郑玄的说法解释为“刺诗”。朱熹《诗集传》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是说比为比喻,为修辞手法。近人朱自清《诗言志辨》说:“比原来大概也是乐歌名,是变旧调唱新辞。”意思是用旧曲唱新词。学者多接受朱熹之说。

兴:关于“兴”的争议很大。郑玄《周礼注》:“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之。”又引郑众说:“兴者,托事于物。”孔颖达解释说:“兴者,起也。取譬引类,引发己心,诗文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皆兴辞也。”朱熹《诗集传》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又朱鉴《诗传遗说》载:“有将物之无,兴起自家之所有;将物之有,兴起自家之所无。”今人钱锺书《管锥编》又提出“兴”就是风谣、儿歌中的起语,并无实际意义。诸说中郑玄解比、兴区别不明,朱熹《诗集传》之说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风雅正变

《诗》的“十五国风”与《大雅》《小雅》都有“正”有“变”,此即所谓“变风变雅”之说。此说最早见于《毛诗序》:“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郑玄《诗谱序》发挥其说,言歌颂周室先王和西周盛世的诗是“诗之正经”,那些产生于衰乱之世的讽刺诗和爱情诗,为“变风”“变雅”。被称为“正雅”的篇章,具体说,在《小雅》,是指从《鹿鸣》到《菁菁者莪》的十六篇,其他篇章则为变雅;在《大雅》,是指从《文王》到《卷阿》的十八篇为正大雅,其他则为变大雅。至于《国风》中的“正”和“变”,朱熹说:“二《南》正风,房中之乐也,乡乐也。”就是说,除了《周南》《召南》之外的其他国风都是“变风”。与“正”“变”相关,还涉及《诗》入乐不入乐的问题。古人以为“诗之正经”可以入乐,衰世之音的“变风”“变雅”则不入乐。不过,近代以来学者多以为《诗经》篇章都是入乐的。

笙诗

《诗经·小雅》部分保存有目无词的篇题六首,即《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诸篇,被称作“笙诗”。《毛传》说笙诗“有其义而亡其辞”,代表汉学的观点;朱熹《诗集传》说“《南陔》以下,今无以考其名篇之义,然曰笙、曰乐、曰奏,而不言歌,则有声而无词明矣”,代表宋学的观点。二者都承认笙诗是用笙吹奏的乐曲,可以和其他诗歌一起演奏。

三家诗

汉代经学传承大体分今文经和古文经两大派别。属于今文经学的《诗经》学者,有鲁、齐、韩三家,称“三家诗”。《鲁诗》最早,因最初流行于鲁国而得名,最早传授的大师是申培,称申公。《汉书》载“鲁申公为《诗训故》”,可见申培在汉初为《诗经》作过训诂。《汉书·艺文志》又有《鲁故》二十五卷、《鲁说》二十八卷,《鲁故》当为申培的《诗训故》,《鲁说》是其后学的陆续补充。“鲁诗”著作在西晋失传,仅有石经《鲁诗》残碑一块流传于世,不足二百字。“齐诗”由齐人辕固所传而得名。荀悦《汉纪》说辕固著有《诗内外传》。他的后学弟子有翼奉、匡衡等,这些后学将《诗》与阴阳五行结合,在西汉后期大盛于世。齐诗家还衍生出独立的翼奉之学,称“翼氏学”。此学附会阴阳五行,讲究“四始五际”及“六情”之说。《齐诗》著作因内容妄诞驳杂,章句繁琐难学,在三家诗中衰亡最早。《韩诗》因传授者为燕人韩婴而得名。《汉书·艺文志》载韩诗家主要著作有韩婴《内传》四卷、《外传》六卷及其后学者的《韩故》三十六卷、《韩说》四十卷。韩诗家的一些著作亡佚较晚,隋唐时期还有人著《韩诗章句》。到北宋此家著作大部分失传,现仅存《韩诗外传》。此书非韩婴原著,是由隋唐两代“韩诗”学者补充修改而成,内容大致是先讲一个故事,发一番议论,然后引《诗》为证,一些说法对考究诗篇背景有帮助。清人皮锡瑞说“鲁、齐、韩三家《诗》大同小异,惟其小异,故须三家分立;惟其大同,故可并立三家”。

毛诗

古文学派的《诗经》传本,称《毛诗》。传授者据说为鲁国人毛亨(大毛公)和赵国人毛苌(小毛公),在汉代流行最晚。从《汉书·儒林传》和《汉书·艺文志》看,毛诗家著作即《毛诗故训传》,汉武帝时河间献王献《毛诗》于朝廷,未能立于学官。王莽篡权,利用古文经学做舆论工具,朝廷始设《毛诗》博士。王莽失败,《毛诗》官学地位随之撤销。东汉后期,三家《诗》学衰落,《毛诗》流行,使于后代。

《毛诗序》

《毛诗序》:《毛诗》有序,其中第一篇写在《关雎》篇之前,篇幅颇长,涉及《诗经》的总体内容,称“大序”。此外就是《诗》各篇之前的序言,称“小序”。这些序言,有人说《大序》出自孔子,《小序》出自子夏,也有人说是皆出自毛氏,也有记载说出自东汉早期的卫宏。北宋苏辙著《诗集传》又提出,所谓“大序”是每一篇序言的开始第一句,其后的句子不论长短,则为“小序”。在宋代还有学者不相信“小序”,甚至有人斥为“村野妄人之说”。

《郑笺》

《郑笺》是郑玄《毛诗传笺》的简称。郑玄,东汉末年经学大师,兼通今文、古文经学。他在《毛传》的基础上吸收三家《诗》的成果,为毛氏《诗故训传》作笺注,完成了《诗经》今、古文经的融合。《毛诗传笺》行世后,成为天下通行的传本,以前各家传本则相继亡佚。

《毛诗正义》

《毛诗正义》共七十卷,为《五经正义》之一,唐初由孔颖达与王德韶、齐威、赵乾叶、贾普曜等学者共同完成,因孔颖达为主持者,故署名孔颖达,简称《孔疏》。《孔疏》采取“疏不破注”的原则,顺毛、郑各自的理解,对传、笺作详细的有助于当时人阅读的疏解。《毛诗正义》以颜师古考订的《诗经》文本为定本,一些字的读音采陆德明《毛诗释文》(《经典释文》的一部分)注音,广泛吸收南北朝南北经学家各家之说,是汉代以来古文经学集大成之作。该书问世后成为国家科举考试的依据。

读书导航